蒙揚此時才注意到,吉祥與他根本就不算進入了大殿,頂多算是站在門內而已。

真正的月神殿,實際上是完全被血色池子覆蓋著,這應該就是仙魔人口中的神池了。

這座神池迄今已有好幾千年,這些日子裏,凡是死去的仙魔修士,精血魂靈都會飛到這個神池中,這麽多的血水,要多少仙魔修士的精血才能形成?

他早已經隔絕了自身與拘魂牌的聯係,拘魂牌居然異動如斯,若不是神池裏魂靈數目多得數不清,哪會令拘魂牌差點不受控製?

蒙揚覺得心神正逐漸被一股憤懣所包裹,他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仇恨過一個人。

就為了該死的信仰之力,就一定要製造如此之多的殺戮麽?這些神祗的心腸真的是比馬鐵石還要堅硬,難怪他們修行的道是要斬斷七情六欲,但是對信仰之力的貪婪,難道就不算六欲中的一種麽?

什麽狗屁神祗,從今以後,遇見一個老子就殺一個!

此時,在蒙揚的思緒中,似乎魔神那傳承過來的狂暴脾性占據了上風,不知不覺蒙揚的心神竟受到神池氣息的影響,雙目開始充血,而他還沉浸在自己的念想中不能自拔。

忽然,魂珠悄然開始緩緩旋轉,點點混沌的氣息溢出,沒入神魂世界,讓蒙揚的心神頓時為之一清。

方才,他竟滋生了無邊的殺意和恨意,直欲殺盡天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神祗,若沒有魂珠氣息幫助,一任心神繼續沉湎下去,此意念如種子一樣植入心神,便會成為日後心魔的一顆種子,再難根除。

好險好險,蒙揚禁不住冷汗涔涔,暗道這神池果真厲害,比煮酒散人弄出來的仿黃泉池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如今兩相對比,蒙揚才發現,昔日在煮酒散人的神殿破除那個仿黃泉池時,飛鉗吞噬了不少信仰之力,其實頂多也就三二十點而已,而且他感覺無論是品質還是體積都不及現在感應到的這百十點信仰之力強。

其實也很好理解,畢竟仙魔大陸的修士起點很高,一個一重境界等若剛跨入修行門檻的人,放之天玄便是九難強者,這神池這些年不知道收集了多少仙魔修士的精血和魂靈,不強大才怪!

蒙揚此時隱隱覺得,吉祥尊者始終對神池保持著一種極其忌憚的心理,也許也是有過類似的感受吧。

再者,吉祥尊者說一旦神池撤除,這座月神殿便會處於一個聖樹令大陣保護之中,那些聖樹令會不會是由湖底那個大陣提供的精神力量做支撐呢?這隻是蒙揚的一個念頭。

忽然,大祭師的聲音重新在大殿內幽幽想起,蒙揚注意到,似乎那聲音是從神池血水中發出來的,他心中一驚,難道大祭師一直置身於神池中的麽?

“吉祥,你把他丟過來!”

蒙揚明顯感到吉祥尊者的手竟然一顫,因為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計劃所料。

他們兩人的計劃是,等大祭師從神池現身,撤除神池後,她再解開他身上的煩惱絲,讓他用秘術破掉聖樹令大陣,但現在大祭師居然不現身,反倒讓吉祥尊者先把蒙揚丟進神池,這下怎麽辦?

吉祥尊者畢竟見多識廣心思敏捷,輕咳一聲鎮靜自若地答道:“回大祭師,此子異常狡猾,我也頗費了一番心思和手段才將其擒獲,此子天賦異稟,要是借神池淨身淬體,那可就······”

誰知大祭師不冷不熱的聲音再度在神殿內響起:“無妨,神池之中,豈容他掙紮?”

驀地,一道血光驟然從神池從電閃而至,吉祥下意識地提著蒙揚一閃,她左手迎著血光一拂!

錚錚錚錚······

一連串手指撥動琴弦似的清脆鳴響急促有力地在大殿內回蕩,卻是吉祥左手發出的印結不斷被血光切斷發出的聲音。

如果吉祥打出的印結是細若遊絲的銀線,那麽神池飛起的血光就是一把鋒利的鋼刀。

鋼刀鋒利無比,頃刻間便斬斷了幾十根銀線,一時間大廳內恍若琴音繞梁,經久不絕。

蒙揚正瞠目結舌,卻發現吉祥居然提著他開始倒飛,急速地倒飛,似乎想撞破殿門飛離大殿。

“吉祥,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驀地,蒙揚聽到碰的一聲悶響,卻是吉祥重重地撞在緊閉的殿門之上,與此同時,神池血水開始汩汩冒著血泡,而大祭師的話音卻陰魂不散一般地再次響起。

“糟糕,現在咱們隻有聯手逼她出來了!”

吉祥暗中傳音蒙揚,右手一抖,便收掉了煩惱絲,蒙揚立即獲得自由,渾身真力彌漫,站到吉祥尊者的一邊,驀地,一團血光竟發出淒厲的哀嚎如厲鬼一般,顯化出無比猙獰的形狀,直向兩人撲了過來。

吉祥冷哼一聲:“有膽你就躲在池子裏永遠不出來,區區血光魅影,能奈我何?”

一點印結,銀光閃爍,徑直沒入那團張牙舞爪的血光中,血光竟發出驚天的一聲慘叫,當即四分五裂,化作無數血色細碎光點,沒入神池不見。

“吉祥,就你那點心思,你以為能瞞得過誰?今日三聖請神萬事俱備,隻欠聖子。沒想到你竟然自動將聖子送上門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什麽?你說什麽?什麽聖子?”

吉祥麵色忽然變得煞白,看著就像滾沸了一般不斷冒泡的神池,再將驚駭的目光轉移到跟她近在咫尺的蒙揚身上,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霜結九色,露解盈缺,斯是一念,不分不割······”

隨著大祭師吟哦一般的聲音在神池上空回蕩,蒙揚先是發現吉祥尊者渾身開始冒出七色的光芒,嬌軀劇烈顫動起來,驚駭莫名的眼睛似乎想要對蒙揚傳達某種意思,卻是嘴唇翕動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隻用了十分之一息的時間,蒙揚就看到吉祥尊者氣海真力凝聚成的色彩斑駁的圓月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崩碎,那分明是散功的表現!

怎麽回事?

這大祭師當真擁有匪夷所思的手段,竟然隻以區區幾句晦澀難懂的用九天通用古語誦念出來的法訣,就讓吉祥尊者處於散功的危險邊緣,看情形吉祥尊者居然毫無反抗的餘力。

怎麽辦?

此時,蒙揚注意到,法訣形成的音韻似乎混雜在血氣之中不斷地朝他身體湧動過來,卻始終無法靠近他身體一尺以內,那是因為規則樹輕輕顫動,識海空間內魂珠在高速地旋轉,而蘊藏在規則樹中的情殤之力此時竟成為了他身體的護持真力,遍及他全身每一處地方,每一處毛孔每一寸肌膚,無處不在。

那大祭師誦念的法訣音韻混在血光中,時而如烈火,時而如冰霜,時而如暴風,時而如雷電,但無論它怎麽狂暴肆虐,卻始終無法突破情殤之力護持的這個一尺範圍。

必需要想辦法幫吉祥一把,不然任隨這樣下去,那這個借力打力的計劃便真的泡湯了。

蒙揚當機立斷,三片精神力量的葉片驟然從規則樹上脫落,沒入蒙揚的氣海丹田,頓時間,蒙揚感到氣海虛擬出來的九色圓月轟然炸開,落在那大祭師的感官中,定然是自己因為禁受不住法訣之威而散功了吧?蒙揚這樣想著,果然,當圓月崩碎,聚集在他周圍的音韻和血光便全部轉移過去攻擊吉祥尊者,頓時吉祥尊者壓力倍增岌岌可危。

蒙揚驟然舌綻春雷般狂爆地大喊了一聲:“噤!——————”

這是蒙揚純粹利用三片精神力量的葉片化作胸腔肺片,再以七成的真力蘊含著情殤之力暴喝出的一個“噤聲”訣,摒棄音韻,隔離聲音。

轟!

大祭師誦念的法訣音韻和血光就像洶湧的潮水鋪天蓋地席卷奔流而至,卻驟然撞到了一座萬丈高的不知道多厚實的絕壁之上,頓時倒卷而回,嘎然而止住!

蒙揚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奪口而出,竟噴入了神池血水之中。

得到這個千載難逢的緩衝時間,吉祥尊者渾身散亂的七彩真力迅速往氣海重新凝聚,同時間,她嘴唇無聲翕動,開始誦念某種晦澀難懂的古老法訣,蒙揚驚訝地發現,原來吉祥尊者居然也懂得九天通用古語!

神池血水忽然波濤洶湧,掀起一股股丈高的血浪,就像有一頭潛伏在神池血水中的巨獸即將出來一樣,一股毀天滅地的威壓生生將蒙揚“噤聲訣”擊潰得四分五裂,威壓便勢如破竹地卷向蒙揚和吉祥!

“快借取信仰之力,匯入我的印結之中!”

吉祥撕心裂肺般地發出一聲難聽之極的嘶吼,卻像是已經傾盡了全力,此時,七點血光開始在她雙手間緩緩浮現,血光一現,頓時間蒙揚便感到那股威壓的來勢似乎沒來由地一滯!

好厲害的信仰之力!

蒙揚暗讚一聲,意念一動,神魂中梵音奏響盈缺九色訣,五點血光竟跟吉祥尊者借來的信仰之力大小相若,驀地飛入吉祥的手掌,與那七點交融在一起,隨著吉祥誦念的法訣的指揮,逐漸形成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奇詭印結!

可是,此時蒙揚忽然發現,神池血水竟然突兀地平靜了下來,威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血水麵上也沒再出現一個血泡,沒再出現一道血色波紋,但蒙揚卻感到了一股更加強烈的毀滅氣息,強大到讓他的神魂都有種劇烈的刺痛感。

好在規則樹及時顫動,盈缺九色訣所化的梵音照常在鳴響,那股氣息沒對他照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但反觀吉祥尊者,身軀就像剛從冰窟中爬起來一樣不斷地顫抖著,顯然正在承受著難以抵抗的巨大壓力,蒙揚注意到,之所以吉祥尊者表現得如此不堪,那是因為吉祥尊者此刻還要分神去控製她心房那顆蠢蠢欲動的靈種!

頓時,蒙揚明白過來,不是吉祥如此不堪,而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對靈種的控製能力,此刻大祭師隻怕正在針對她的靈種在做手腳,同時威壓又在擾亂著吉祥凝結信仰之力的印結,等若是她在同時承受兩股強烈的攻擊。

眼下,蒙揚反倒成了一個“置身事外”的人,因為他已經發揮了自己的“極限”,給吉祥輸入了五點信仰之力過去。

可是,他很清楚,無論是吉祥正在醞釀的術法印結,還是神池血水中藏身的大祭師正在醞釀的厲害法術,蒙揚絕對相信隻要兩個術法一旦相遇,必將是石破天驚,撼天動地,聲勢浩大,說它可以毀天滅地翻江倒海也不為過。

他自信,倒是可以在這樣猛烈的撞擊中保全自身,但是他想到了胡思思的祖母等人,想到了蜜兒的親人,想到了不知還有多少仙魔人被大祭師囚禁在這裏不是挖礦就是在搭建祭台,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不知被拘押在何處的醉月姑娘,他不敢保證這些人能在這樣劇烈的攻擊中保全下來。

不行,必須要阻止她們!

頓時,蒙揚打定了主意。

既然大祭師不願意離開神馳,那就主動出擊,看看這神池到底是個什麽詭異的存在。

就在吉祥尊者手上印結光華大盛即將凝聚成功之際,蒙揚忽然縱聲一躍,啵地一聲頭下腳上地以一個漂亮的鯉魚穿波的姿態鑽進了神池血水中,眨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吉祥頓時驚愕不已,手上的動作一滯,險些失手將未完成的印結掉落進神池中。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