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特殊工坊見到白鶴兒時,蒙揚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

在流光海域見過不少人的膚色呈極其健康的古銅色,那是因為長期風吹日曬的緣故,但白鶴兒的皮膚不是那種正常的黑,說難聽一點,就像剛從炭爐裏掏出來的焦糊的玉米棒子,要不是此時希爾有意提及,蒙揚還真沒太注意這個問題。

朱三郎、應大郎之流的出現,在蒙揚的意料之中,畢竟他早就知道難免會在天玄之外的罪罰位麵碰到冥王安插的義子。但娜姐的出現,七重空間老鬼的出現,及至白鶴兒的強勢出現,都讓蒙揚難免心悸。

如今,他的耳朵都聽出了厚厚的繭子,關於那句話——萬年前。

再想想萬年前發生的事情,他不禁思緒萬千。

萬年前,青龍跟三大天帝決戰,將神宵大帝的五行屠龍弓打落凡塵,殘魂逃遁到罪罰位麵的仙魔大陸,那也是神孽與月神殿勢力角力的開始,希爾因此得以逃出屠龍弓,在小五行星座蟄伏萬年;

萬年前,盈月教教主九天第一美女要將自己的親妹妹嫁給另一界的某個大勢力少主,她妹妹不顧一切地在傳送空間中利用強大的七級聖器、金仙修為、禁術,逃遁到罪罰位麵仙魔大陸,沒想到她姐姐早就在她身上做了手腳,反倒將其困在馬欄山,借機掌控了仙魔大陸,企圖以三聖請神的形式親臨仙魔,姐姐叫月神,妹妹叫娜姐;

萬年前,桃花仙在天玄力敵魔神、冥王等諸多勢力的侵犯,也因為些年的無數場曠世大戰,冥王隻能退避,以四處安插義子的形式繼續他不算太明朗的企圖,而魔神則完全沉淪,隻留下幾個殘兵以及幾塊命牌碎片;

萬年前,蒙揚帶著被封印的記憶,為了拯救心上人,衝出了三天,開始在空間亂流中漂流了萬年,最終幸運地降生在天玄大陸落魂山脈,伴隨他的除了飛鉗這把爛柴刀,還有個強大到足以逆天的九天大能丹神丹丘生;

萬年前,白鶴兒也好,侏儒老鬼也罷,也不知道以什麽樣的方式,偷偷降臨到了凡間,隻不過白鶴兒幸運地到達罪罰位麵,而侏儒老鬼則受困在凡間與九天之間的一條空間裂縫中特殊空間裏,忍受萬年孤寂的同時,一心想著重返九天。侏儒老鬼提到九天的大戰,提到他很可能是因為山河骨才遭此厄運的,老鬼在九天修為低微,見識卻頗為不凡,了解娜姐和月神殿,甚至很可能知道得更多。

及至希爾喊破白鶴兒的身份來曆,蓬萊十大金仙,蒙揚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到底有多少未知的九天神祗勢力來到了罪罰位麵,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是為了獲得信仰之力,還是衝著混沌天書所化的位麵神符而來,這是蒙揚最為關心的。

一個足以在九天呼風喚雨的金仙,甘願舍棄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降臨到受諸多限製的罪罰位麵,若無巨大的圖謀,怎麽可能?

幻想是美好的,現實總是近乎無情的殘酷,以為自己已經差不多達到罪罰位麵巔峰的修為和諸多輔助,蒙揚一度認為他能十分順暢地遊走遍三十六個罪罰位麵,輕輕鬆鬆地將混沌天書收取完,如今看來,他想得實在是太過簡單。

按照神鑄之術對那些神器的介紹,蒙揚早已經明白,要麽他煉化了跟三十六個罪罰位麵天地元氣屬性相對應契合的神器,要麽就是他身具三十六種截然不同的真氣,否則,他根本不能盡展身手,將會像在仙魔受到的禁錮一樣,被天地規則吃得死死的。

這個瞬間,蒙揚覺得罪罰位麵好似一個唱大戲的舞台,多方勢力逐漸顯露出崢嶸,你方唱罷我又登場,各種偽裝,各種粉墨,簡直是防不勝防。

蓬萊十大金仙之一的白鶴兒,處心積慮地呆在娜姐身邊多年,為何偏偏要選擇這個時候爆發,無論是時間點還是其意圖,都值得商榷。

本已經做好強勢麵對一切準備的蒙揚,忽然間覺得有些無力,看著白鶴兒一步步走向希爾,強大的殺氣鎖定希爾讓希爾渾身筋骨發出豆子般的爆響,蒙揚覺得有血轟然燃燒起來,衝上頭頂。

希爾雖然莽撞粗野,卻粗中有細,從他略施手段就將青貴收拾得服服帖帖,將沙漠和冰火一舉鏟除,就不難看出希爾是外表粗獷內心也藏著細膩的人。蒙揚自然明白,此刻希爾吸引了白鶴的注意,是為了解救他,他心生暖意。

“難道,你也是九天之人?說,你都知道什麽?”白鶴兒在希爾麵前兩米處站定,看著七竅都在滲血的希爾,沉聲問道,殺氣一鬆。

“蓬萊十大金仙之一的南極白鶴,天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哈哈,當然,你怎麽可能認識一個無名之輩呢?不過,我U前額能將你的意圖猜個八九不離十,你信麽?”希爾粗重地喘息著,赤紅著眼瞪著白鶴兒說道。

白鶴兒眼中殺機不斷閃爍,顯然在竭力地控製,聲音如冰刀般鋒利:“我很感興趣,說得對,我不妨給你一個痛快!”

希爾鎮靜下來,似乎有意要說給蒙揚聽一樣,清咳兩聲,侃侃而談,哪裏像隨時都可能被人格殺的樣子。

“九天九大仙門之中,蓬萊門一直跟盈月教不和,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實。閣下作為蓬萊門十大金仙之一,甘願自毀修為來到仙魔大陸,所圖謀的豈會是小事?我在想,你難不成也是趁著萬年前那場九天混亂,溜下來的?你蟄伏在仙魔大陸,不外乎一個目的而已······”

白鶴兒此時反倒平靜了許多,輕鬆質問道:“什麽目的?”

“你一定是專門衝著娜姐而來!我想,當初你為了進入馬欄山,一定費盡心思吧?哈哈哈······”希爾大笑道,似乎它親眼見到白鶴兒的種種難堪經曆一樣。

白鶴兒不置可否,冷冷道:“你都猜到些什麽?”

希爾忽然麵容一整,厲聲道:“你處心積慮蟄伏到今日方才爆發,一來是忌憚乾坤鏡,二來是因為你沒接到指令吧?蓬萊門勢力雄厚,門內能人輩出,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麽?”白鶴兒問道。

希爾冷笑道:“光明正大地爭鬥,蓬萊門吃過多少次盈月教的虧,終於學乖了一回,懂得采用下三濫的戰術了,哈哈哈,真叫老子大開眼界啊,這就是九天仙門的做派,我呸!”

希爾重重地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頗為不屑。

白鶴兒極其難得地麵色一陣青白,雙眼微眯,歎息道:“小子,你急著想找死,我偏不讓你如意。管它是不是正經手段,隻要能光大我蓬萊,我就算背負一身罵名也絕不後悔。你懂什麽?”

希爾沒想到白鶴兒這麽說,愣了一下,繼續說道。

“蓬萊門乃振霄第一大仙門,門中弟子大都為散修出身,毫無背景根基,能發展到那樣的規模,不知付出了多少人的努力和心血,這一點,老子倒是頗為欽佩的。寧為雞頭不做鳳尾,你們能頂著巨大的壓力,不屈服在盈月教的強大實力之下,不惜連番血戰以示不為瓦全的決心,九天自有公論在人心的!但是,你們挾持一個弱女子,不覺得太過無恥了麽?再說這個女子跟盈月教半點關係也沒有,真不知是哪個混蛋布置的計劃······”

“住口!”白鶴兒胸脯急速地起伏,顯然被希爾的話戳中了他內心的軟弱處。

“哼,都說十大金仙個個一身傲骨,行俠仗義,是無數九天人膜拜的英雄,如今看來,自從你變黑了開始,你那身英雄傲骨隻怕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了吧?”希爾絲毫不肯口軟,繼續譏諷道。

白鶴兒黯然,呆立無語。

“老子最見不慣你們這種打著公義的旗號行苟且之事的家夥,虛偽、自私,真真是玷汙了神俠這個名頭,枉費老子多年前一直崇拜十大金仙,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他們一樣俠名傳九天,現在嘛,哼哼······”希爾歎息道,表情失望無比。

白鶴兒似乎忽然堅定了決心,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怎麽巧言令色,你休想改變我的決定。隻要能······為我蓬萊真正換來永世安寧,我死而無憾!”

希爾忽然一震身軀,自顧自活動起了拳腳,嘴裏喃喃道:“蓬萊鎖靈術,也不過如此而已!”

白鶴兒大驚,他不敢相信希爾竟然解除了他的鎖靈術。

鎖靈術乃蓬萊秘術,除非修為比白鶴兒高出數倍不止的大羅天尊,才有可能擺脫禁錮,希爾如何擺脫的?

“你?------你到底是誰?”白鶴兒連退三步,渾身殺氣再度凝聚,儼然已經做好雷霆一擊的準備。

“我?我不過一無名小卒而已。蓬萊鎖靈術,九天十大秘術之一,絕妙無雙,你問我如何能解開?哈哈,很不巧,老子剛好知道解開鎖靈術的方法!”希爾好整以暇,此時無論白鶴兒殺氣如何逼近,都再不能威懾到他一樣。

“怎麽可能?本門禁術,如何會告知外人?你再不說你是誰,休怪我出手無情!”白鶴兒雙掌一錯,一串串印結開始虛虛浮現。

希爾夷然無懼,閑庭信步一般,負手身後,開始繞著大廳慢慢踱起步來,嘴裏高聲念出一段晦澀的文字,卻讓白鶴兒如遭雷亟,身軀劇震。

“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夫列子禦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希爾大聲誦念著,圍著白鶴兒和蒙揚慢慢走了一圈,白鶴兒如魔怔一般,呆滯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

誰也沒注意到,希爾背在身後的雙手一直在不停地十指彈動,同一時間,點點微小的氤氳光芒,貼著地麵,從蒙揚的身體中擴散到大廳四周。

等到希爾走完一圈,依舊回到白鶴兒身前站定,麵無表情時,白鶴兒忽然長歎一聲:“難道,我真的做錯了麽?不,誰也不能阻止我,聖人也不行!”

旋即,白鶴兒回複了正常,麵色突變,指著希爾道:“小子,你好算計,差點以不知哪裏竊取得來的蓬萊真訣騙過了我!”

白鶴兒雙掌一番,幾十道金光閃閃的印結驀地升騰而起,飄散到大廳四周,同時間,他大聲疾呼道:“天地無極,葳蕤蓬萊,鎖!”

希爾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