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將陳小爽和落雁領進自己的居所,蒙揚看著依舊十指緊扣不舍得把手放開的兩人,雖然表現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卻始終不肯將手鬆開,哪怕隻是一霎,蒙揚心中忽地浮現出許多微妙的感慨。

有因必有果,一飲一啄,皆有緣起,有著超過常人智慧的落雁,卑微弱小天生缺陷使她無法看到這個世界的真麵貌,經脈充滿奇奇怪怪的雜質,讓她成為化形獲得引符燈後卻始終不能將奇經八脈進行淬煉的特殊人群,陳小爽為什麽會如此愛著她,甚至如此地不顧一切,到底他們兩人之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坐在蒙揚的對麵,落雁和陳小爽都沉默不語,似乎還在醞釀如何對蒙揚開口。蒙揚乘隙使用感知認真檢查了一遍落雁的眼睛,他發現落雁的眼眸之上其實是罩著一層十分特殊的肉膜,這層肉膜居然是從她靈台穴中引符燈散逸出來的能量凝結而成,之所以蒙揚可以發現這個,是因為他注意到其實落雁的引符燈正在往遮蓋落雁眼眸瞳孔的那層膜傳輸能量。

這股能量,盡管微弱如百分之一根發絲,但蒙揚強大的感知還是讓他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股微弱能量的氣息蒙揚無比的熟悉,正是信仰之力,充滿中天特質的信仰之力!

怎麽可能?落雁的引符燈怎麽可能存儲著信仰之力?蒙揚倏地站起身來,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抬手布置出四重禁製,將這間居所嚴密地隔離起來。

陳小爽也被蒙揚的忽然舉動驚醒過來,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也拉著落雁於此時站起身來,目光充滿感激與崇敬地望著蒙揚說道:“大哥,我和落雁經過再三的商量,決定去做一件事情,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特來給大哥您說一聲!”

蒙揚眉心緊鎖,他現在根本不關心兩人要去做什麽事,他的心神都專注於思索在落雁身上發現的異常,聞言順口淡然應道:“什麽事情是你們非做不可的,我看你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件事想來很不好做,既然你們都已經做好了決定,卻不知需要大哥我為你們做些什麽?”

落雁回複到正常狀態的麵龐上明顯閃過一絲錯愕,似乎她對蒙揚的態度和反應有些準備不足,不過陳小爽並沒表現出太多的訝異,畢竟他在蒙揚身邊雖然隻有短短的幾日時間,但是蒙揚卻無數次帶給他巨大的震撼和衝擊,他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這一刻的陳小爽心中忽然充滿了歉疚感,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對不起大哥。

他本是一個時時刻刻都在為生存擔憂的卑微導引者,莫說是天師城,就是在生活區也屬於最底層的那一類人。因為修為的弱小,很清楚自己冒險去曆練之地的後果,不是被修士格殺,就是被異獸毒蟲吞噬,所以他選擇了在天師城混跡。

聰明和機敏,擅於觀察,擅於思考,是陳小爽活到今日的最大原因。當然,在無數次受人欺侮,或是被三雄幫壓榨欺淩得難以忍受之時,他總會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去一趟煙花巷子,每一次,他都是抱著再看一眼落雁、再聽她說一句話就死而無憾的念頭去的,可是,每一次他都獲得了新生般的力量。

靠在落雁的對門破牆下,無論煙花幫幫眾如何欺侮、折磨他,陳小爽始終固執地不肯離去,每當那種時候,他分明都是抱著必死之念的,但是不見落雁最後一麵,不聽她說上一句話,他總是不肯甘心,就是那樣一種執念支撐著陳小爽頑強地堅持下來,不肯就此死去。

然後,他會十分艱難地爬過去叩響落雁的門,再回到破牆之下,即便已經奄奄一息沒有半分力氣,卻還是會將僅存的力量集中在目光之上,放到落雁的門口。

每一次,陳小爽都不會失望,落雁似乎僅僅從叩門聲就能分辨出是誰在門外,過不了多久,一臉平靜的落雁就會打開半扇門,依靠在那扇門上,開始對著陳小爽的方向說話。

每一次,基本上都是落雁說,陳小爽做唯一的傾聽者。

煙花幫、三雄幫幫眾以及那些前來找樂子的冒險修士們,總是會把落雁說的話當成世界上最瘋癲的一個笑話,他們都覺得一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瞎眼娼妓,一個奄奄一息卻無比認真地聽著這些胡話瘋話的最落魄導引者小子,就是天師城最瘋最傻的一對可笑之人。人們對這樣的兩個瘋子,根本不屑一顧,懶得理會。

因此,後來人們對陳小爽出現在煙花巷,出現在落雁門外,便再也不加以幹涉,反倒像是習慣了一般,把陳小爽和瞎眼的落雁當做煙花巷一道最獨特的景致。

落雁說的話,陳小爽從不認為那是瘋話傻話,他起初也是完全不明白。可是說來也怪,他第一次原本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卻在聽完無比淡定地落雁一段零碎的說話之後,仿佛身上平添了無窮的力量一樣,讓他再度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覺得自己還是活著更好。

陳小爽把看落雁和聽落雁說話,當做療傷的聖藥,更當做他堅持活下去的動力源泉。他漸漸十分依戀這種微妙的感覺,次次絕望次次受傷,都會去找落雁,兩人之間雖很少交談,一直保持這種一人說話一人傾聽的狀態,卻像是兩個熟悉了多年的朋友,彼此心照不宣一般,將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下來。

後來,陳小爽慢慢能聽懂落雁那些話的意思,漸漸地他開始把落雁話中蘊涵的道理運用到他的生活之中,竟奇跡般地開始漸漸有了一些起色,不再處處受窘,不再長期處於頻死的邊緣。他發現自己的思維活泛了許多,連帶著似乎一直無法進行下去的修煉也開始有了一些進步,而最明顯的變化則是他發現他終於慢慢找到一套適合他生存下去的方法。

能擁有這樣的變化,陳小爽知道其實都是落雁的功勞,沒有落雁那些話帶給他的啟示,他哪能活到今日,哪裏能夠遇到大哥,再到現在這般修為激增,成為天師城人人皆知的人物。

他從沒有後悔過那一日他去煙花巷子,沒有為那天的舉動後悔,隻是他覺得他的最大心願都已經實現,現在他唯一心係的是如何完成落雁的心願以及報答大哥的恩情。

陳小爽轉過臉去,目光無比輕柔地落在落雁堅毅的麵龐上,輕聲道:“落雁,你來對大哥說吧!”

落雁嫣然一笑,點點頭,這才對著蒙揚的方向堅定而執著地說道:“大哥,感謝您為我和小爽所做的一切,落雁很清楚,大哥您絕不是天師城其他那些人所能比擬的,大哥您不是尋常人。落雁再次感謝大哥的賜名,感謝您對我和小爽的關心和愛護。”

“我和小爽覺得,無論我倆做什麽,都不能報答大哥您的恩情,而且落雁可以確認的是大哥您幫助我倆,從沒有想過要咱倆回報。所以,咱倆不想做大哥身後的累贅,決定憑借咱倆自己的力量,去做咱倆認為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隻是,這樣一來,咱倆始終虧欠大哥您,實在是於心不安。”

“可是,那件事情,咱倆再三商議,卻是非做不可。不過,落雁請求大哥,無論咱倆那件事能不能做成,無論會遇到什麽樣的情況,都求大哥您不要插手相助。咱倆經過深思熟慮,才冒昧對大哥提出這個請求,落雁想來,大哥您定然明白落雁的意思。”

蒙揚忽然無比的動容。

他是真的明白落雁說這些話的用意,那就是有一件事是他倆覺得最有意義的一件事情,他倆希望靠他們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而再不想依靠或是借助他的幫助,落雁和陳小爽能做出這樣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決定,再次令蒙揚對他倆高看了好幾分。

若是放在別人的眼中,落雁和陳小爽就是一對可憐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蒙揚不但不覺得他們可憐,也不覺得他們可恨,反倒覺得他們可親可敬。

這一刻,粗煉完成四條經脈、引符燈升級到缺級的陳小爽,經脈中的雜質還鬱結著大量,根本無法用血煞之氣進行淬煉的瞎眼落雁,這兩個最平凡的中天人身上,似乎正散發著某種近乎神聖的光輝。

誰說平凡就不能偉大?

蒙揚忍不住狠狠地質問自己,落雁和陳小爽要去做的一件事情,很可能會九死一生,但是他們絕對不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去做,這點蒙揚完全可以確定。見慣了自私自利的險詐人心,蒙揚委實沒有想到,兩個獸類化形成人,居然可以擁有一副無比高尚的品格和情懷,這不是偉大是什麽?雖然他們還沒有成功!

蒙揚忽然很慶幸自己當初在魔光群島所做的那個決定,那就是將那十數萬魔光群島修士安置下來,並沒有不由分說地將他們盡數扼殺。此時他的神魂中忽然多出一絲明悟,萬物生靈,果真都有其獨特的無法取代的靈性,也正是因為這些靈性,使得他們都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沒有誰是高高在上的那個可以漠視一切生命的存在,即便是天地規則也不能!

以落雁和陳小爽的情形看來,魔光群島那些剩下的人中,絕對也不不乏良善者,不乏心存大愛之人。蒙揚覺得他那次的決定並沒有做錯,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保全這些中天修士的性命。

當然,在最後,他會以他那個執念般堅固的善惡生存法則,去權衡去考量這些人,是不是有資格存活下去。不過,他現在忽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或許眼前這兩人,比他去做這件事情會做得更好。

想要蒙揚完全對兩人放手不管,蒙揚怎麽做得到,何況他答應過要為落雁找到治療失明的丹藥,為落雁梳理經脈,使其可以正常地修煉,現在讓他就此放手,他哪裏放得下心?

有時候,人的願望和決心是可以無視世間一切阻礙的,可是作為一個清醒的旁觀者,蒙揚卻知道至少現在的落雁和陳小爽還沒有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麵的時候,最起碼,他得先讓她眼睛可以看得見。

“你們既然如此看得起大哥,有這份心意大哥已經很高興!你們決定下來要去做的事情,大哥表示讚同,你們隻想憑借自身的力量去完成那件對你們而言意義非凡的事情,不想我插手,大哥我也表示讚同。我隻想提一個小小的條件······”

陳小爽麵色頓時變得緋紅,鬆開落雁的手,將手指上那顆戒指取下來,雙手遞到蒙揚麵前,囁嚅著道:“大哥,您交給我的金幣,我基本沒動。隻有,隻有那些魔晶我倒是花得差不多了!我和落雁不能再用大哥您的錢,等我努力過後,我會報答大哥您的!現在,這些剩下的金幣和魔晶以及那些符籙,全都在這裏,一並交還給大哥!”

頓了頓,又摸出一張紙條來,說道:“大哥,這是我這些日子混入萬丹樓,弄到的情報,供大哥查閱。”

蒙揚隻接過那張紙條,笑道:“沒想到你還真想出了辦法,能得到這些情報真是辛苦你了!那些金幣什麽的你先留著,那是以前就交給你的東西,可不算是我對你們的幫助。怎麽樣,那些符籙還好用吧?”

陳小爽無比崇敬地道:“大哥,您煉製的符籙不但威能比同類的符籙大許多倍,對於使用者的真氣、神魂消耗都極小,我真不知道大哥您是如何做到的!若沒有您的符籙,也就沒有我和落雁今天站在您的麵前了!”

蒙揚三五下將那張紙條上的內容記下,隨即彈出一點火花將其燒毀,這才麵色凝重地道:“我看你們倆一副急不可耐地樣子,好了,隻要你倆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你倆離開!”

陳小爽急切地問道:“什麽條件?大哥您隻管說。”

“你倆得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這是你們必須答應我的,否則我決不允許你們離開!”蒙揚正色道,表情十分嚴肅。

落雁和陳小爽沒想到大哥竟是提出這樣一個不是條件的條件,當即異口同聲地答應下來。

蒙揚擺擺手道:“落雁妹子,讓大哥看看你的眼睛,或許我真能找到治好你眼疾的丹藥呢!”

落雁麵色十分坦然平靜,先是謝過蒙揚的好意,隨即道:“大哥,落雁這眼疾與生俱來,恐非丹藥所能醫治。大哥您事務繁忙,就請不要再為落雁操心了,我認命!”

蒙揚麵色一板,嗬斥道:“什麽認命不認命的?我的信條裏邊從沒有認命這兩個字!以你的聰明才智,豈是個認命之人?你和小爽遇到我,就已經是一件打破命運枷鎖的事情,難道你們現在還信命麽?”

落雁和陳小爽同時一驚,似乎都從蒙揚的話中領悟到一些什麽。

“我送你們倆一句話,我們無法改變別人,但是可以改變自己,這個改變,也包括我們自己的命運!我們修煉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打破天地的加諸於我們的桎梏,以便可以延伸咱們生命的長度麽?即便咱們無法將生命永恒地持續下去,咱們何不試著讓生命的質量變得更豐滿更實際更有意義,那樣的生命就算如流星一般短暫,卻可以永恒地留在人們的心中!”

“事有可為可不為,全在我們一念之間。如何把握,相信不用我多說,你們都是有主見有大智慧的人,想必我一點即通。記住,要想把一件自己渴望做到的事情去實現,不單需要付出百分之幾百的努力和辛苦,還得要先保住命才行。沒有命在,談什麽都是虛妄。凡事量力而為,三思而行,盡心可矣!你們去吧,不過,你們最好先將落雁經脈中的雜質祛除幹淨再開展行動,或許那時我已經找到治療眼疾的丹藥!”

蒙揚摸出一大把符籙,硬塞進陳小爽懷中,他這番話,早已經將落雁和陳小爽震驚了一般,良久才回複了正常。

陳小爽也不做作,收起戒指和符籙,這才和落雁攜手跟蒙揚道別離開。

與其說蒙揚是在給落雁和陳小爽講他的保命之道,不如說這是蒙揚自己對自己的一個鞭策。

他經過方才的謹慎觀察發現,在落雁身上出現的這種異常,相當於是一種由信仰之力引發的變異。也就是說,這或許就是信仰之力帶給生靈的危害的一種集中體現。

但是,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命運在你眼前關閉一扇窗戶的同時,也會給你打開另一扇窗戶。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變異,使得落雁失明,使得落雁身體經脈中沉積了太多很難清理的雜質,但與此同時,卻將落雁的神魂開辟得比普通人凝實寬闊得多,這也是為何落雁擁有超乎常人智慧的真正原因吧?

其實蒙揚很清楚,也許陳天師以及陳夢晶之流,隻看重這種靈識開化強大的人,就像無比看重他一樣,但是落雁無法修煉則注定了她不受到重視反倒淪為中天地位最為低下的一類人。

蒙揚不知道像落雁這種情形的人,在中天還有多少,他覺得,如果到了中天完全整治出來那天,若是像落雁這樣的人有著不少,那麽毫無疑問,這些人將成為日後中天的中堅力量。不如索性在收拾好該收拾的一切之後,將剩下的那些改變事宜交由他們來做。

要想根治落雁的眼疾,其實先決條件在於,蒙揚必須想辦法斬斷他的引符燈朝眼眸那層肉膜繼續傳輸能量。結合丹神心經以及諸多煉丹的心得體會,蒙揚認真地思索了一個方案,不過,他發現,這個方案至少需要三百六十種中天異獸毒蟲的混合血液作為藥引才行。

剛好,他的魔晶全部耗光,升級引符燈的貢獻還全無著落,正好借著獵取魔晶的機會,收集那些血液。

從陳小爽交給他的情報,蒙揚已經確定沙思開七人就在萬丹樓中擔任煉丹師,而且最近還加入到萬丹樓主人的一個隱秘研製行動之中,似乎在研製一種十分厲害的丹藥。蒙揚下意識地認為,這種丹藥要是出現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據陳小爽的情報所言,萬丹樓主人陳夢丹已經著手研製那種神秘丹藥數千年之久,始終沒有成功。這麽些年,萬丹樓不知招募了多少個煉丹師,始終沒能在研製方麵取得突破。到底那是一種什麽丹藥?蒙揚的心中充滿好奇,從而又滋生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在第二次進入曆練之地的時候,蒙揚曾從一名獻祭神像的守衛口中得知,天師教擁有一片專門曆練門人的曆練之地,尋常人根本不允許進入。但是,隻要繳納一定數量的金幣,並且擁有煉丹師或者製符師之一的身份,也可以被獲準進入其中。

這個曆練之地很明顯是處於天師殿禁製籠罩的某個範圍,並不在四個曆練之地中。

修為瓶頸即將被打破的蒙揚,更加渴望打探到妹妹薑苗的消息,他倒是希望或許在那個曆練之地中,他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聽到蒙揚提出要去天師教的曆練之地,那名守衛掃了一眼蒙揚身上嶄新的製符師服飾,眉心輕蹙道:“你就是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製符師陳非?”

蒙揚不卑不亢地點點頭。

那守衛目光中閃過一絲狠戾,沉聲道:“你真是好膽。你可知道,咱們天師教門人,可跟你們不一樣。不但精通拳腳功夫,擅用符籙戰鬥,更擁有武器法寶,基本都得到過天師他老人家的招法傳承。一入曆練穀,生死兩茫茫,這句話你可聽說過?”

蒙揚不驚不喜地搖搖頭,一臉淡然神色,沒想到他這個表情反倒將這名守衛激怒了一般。

“哼,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麽?你不過仗著身上符籙眾多,出其不意將三雄、煙花兩幫人一舉剿殺,就你這點能耐,遇上咱們任何一個天師教門人,那都是死路一條。按規定,我必需要對你進行提醒。”守衛話音一轉變得十分淩厲森冷。

“我教曆練之穀,外人進入,每次需繳納十萬金幣,隻能在裏麵呆十五日,時間一到,將被自動送回這裏。你既是製符師,自然在繳納完金幣後,就可以進去。不過我得提醒你,你最好不要深入到穀內三十裏之內的區域,一旦你突破這個限製範圍,我教中門人可對你采取任何形式的攻擊,當然,你要是真有本事,能打敗或是格殺我教進去曆練的門人,也沒人會追究你的責任,那我反倒要恭喜你,因為,你很可能大發一筆橫財,隨便采到一株品質不凡的靈藥,也許也能值三五千個金幣!”

說到這裏,那守衛一翻白眼:“怎麽樣,聽明白了吧,現在你是交錢進去,還是去其他曆練之地,趕緊做決定!”

蒙揚眉尖一挑,抬手叮叮當當地在守衛麵前的一個箱子中倒進金幣,不多不少,更好十萬,隨後,淡然地問道:“現在可以送我進去了吧?”

那守衛麵色鐵青,一來他沒想到蒙揚真能拿出十萬金幣來,二來他願意是想要羞辱蒙揚一番,因為最近蒙揚在天師城實在是太過紅火,許多人談論的都是他,三來他將曆練之穀的凶險規矩告訴蒙揚,其實也以為蒙揚鐵定會嚇得半死,知難而退,然後他便可以乘機大肆羞辱和奚落蒙揚一番。

沒想到,蒙揚是如此淡然鎮定的一個表現,徹底超出了這名守衛的認知,他一咬牙,恨聲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曆練之穀存活幾天!”

說完,這名守衛打出一道法訣落到神像的雙眼之中,神像的眼中驀地亮起一道金光,落入到它頭頂那盞合級引符燈之中,隨即,就像受到某種強烈的吸引一般,蒙揚靈台穴中的引符燈自動離體,接收到神像引符燈傳過來的一束金光。

頃刻間,蒙揚被帶入到一個昏黑的傳送空間中,隻是這一次他的感受有了很大的不同。

雖說,他的《空間大挪移術》還屬於初窺門徑的階段,連入門都算不上,但是對於通篇術法的觀想、研究以及領會的程度卻已經達到了一種駭人聽聞的境地。

進入這個傳送空間,蒙揚心中就浮現出一個十分玄妙的感覺,似乎這個傳送空間的施術原理就是源自《空間大挪移術》!

沒等他過多地感悟空間,傳送忽然終止,他落在一座山穀穀口之前。

兩塊黑色的石碑一左一右而立,高約一丈,上麵都有五個腥紅的大字。

右邊石碑寫的是:一入曆練穀。

左邊石碑寫的是:生死兩茫茫。

這兩句偈語正是剛才那名神像守衛對蒙揚說過的,從字麵意思就不難想象,一旦進入這個曆練之穀,不但要經受強大的異獸毒蟲的考驗,還要時刻警惕來自強大的天師教門人的襲擊,當然,前提是蒙揚深入到三十裏之內的區域。

不過蒙揚隻停留了一瞬,便舉步邁入了這個曆練之穀。

一入山穀,一股濃鬱的血煞之氣就撲麵而來,這裏的血煞之氣的濃度比起蒙揚到過的那四個曆練之地來,要密集許多,若不是這裏充滿凶險,倒是不失為一個中天修士的修煉之所。

蒙揚旋即就發現,這個曆練之穀很有些古怪,其地形地貌與天玄落魂山脈十分相似,複雜險峻。但似乎天地間一直有股若有若無的讓蒙揚感到熟悉的氣息,在蒙揚的感知中搖曳晃蕩。

高速遁入一個大樹林立的山丘之上,隱身在一株大樹之上,小心地藏匿起自身的氣息,決定先探查清楚這個曆練之穀的具體情形再開展行動。

將強大的感知附著精純的血煞真氣,慢慢從身體中延伸出去,當然其中是如蛛網般密集而強大的神識。

既然這前三十裏區域是相對的安全區,蒙揚便先查探這些區域。

這些區域裏,有各種不知名的雜樹、灌木,有沼澤、泥潭,有草地、溪流,當然還有著無窮無盡的各種元嬰期的異獸毒蟲。

令蒙揚感到震撼的是,他的神識感知深入到三十裏的邊緣,便開始朝兩邊延伸,此時他才發現,這哪裏是一個曆練之穀,分明是一個無比碩大的曆練之地!

而且,這是一個圓形的曆練之地,被強大的禁製牢牢護持著,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過去,蒙揚圍繞著禁製壁壘,以三十裏的進深掃視了一圈。

這裏簡直就是活脫脫的一個落魂山脈的翻版!

在這些區域裏,無論沼澤泥潭裏的毒鱷毒蛇,還是各種凶猛野獸,沒有一個是低於元嬰期的,每一個都凝出了或大或小的魔晶,這些區域中,蒙揚第一次在中天發現了高於百年年份的靈藥!

一片三目草,一片爬滿鐵心藤的灌木林······

難道,在這個曆練之地的中央,還會有更為高級的靈藥?蒙揚暗自揣測。

他驚奇地發現,他掃視了這一大圈,根本沒有看到一個天師教門人的蹤影,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這些天師教門人根本不屑在這些區域活動?

在收回神識感知的時候,蒙揚不小心觸碰到了禁製的壁壘,立即就有股異常強大的力道,如一條攜帶著萬鈞之力的長鞭,狠狠地朝著蒙揚感知神識收回的方向,也就是他此刻正棲身的地方掃來!

神識感知入體的一霎,蒙揚已經如一抹輕煙一般飄了出去,這一飄,就飄出了近五裏!

也就在他飄出去的同時,他方才棲身的那片大樹林立的山丘無聲無息地被夷為平地!

蒙揚甚至忽然有種十分玄妙的感覺,這個曆練之地的禁製壁壘因為剛才發動了一次對他的攻擊,立即開始抽取天地間的血煞之氣,在做著補充。也因為剛才這一次電光火石般短暫的接觸,讓他心生明悟————這個曆練之穀,其實就是大成的空間大挪移術布置出來的一個模擬隔離空間!

正是因為他對空間大挪移術反複地琢磨、觀想、研究,雖然沒有施展的能力,但是卻能從這一些微妙的變化中把握到這一點。

蒙揚其實並沒被剛才這一下給嚇到,他反倒是很欣喜。

毫無疑問,這個模擬隔離空間,不是陳夢晶布置的就是陳天師布置的,若是陳天師布置的,那麽至少就會讓蒙揚知道陳天師是個精通空間大挪移術之人。

也就是說,即便是蒙揚和他麵對麵,盡展全部實力對他進行襲殺,若是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陳天師就會逃遁出去,利用他事先以空間術印結設置的那些傳送位置,逃遁出去,那麽蒙揚的襲殺就宣告失敗,那樣的後果很可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不事先將敵手的情況了解得全無遺漏,不將敵手的每一個可能布置都想到妥善的對應方法,貿然行動隻會招致失敗。

現在,蒙揚反倒是極其渴望讓他遇到天師教門人,因為那樣一來,他完全有機會使用青葫將其擒下,獲知一些妹妹的情形,他可不指望在這裏可以遇到妹妹。

有時候,命運就是喜歡跟人開某些難以承受的玩笑。

以蒙揚對空間大挪移術的了解,隻要陳天師本人不在這裏麵,他完全無需擔心會將真實的情形暴露出去,他大可以采用雷霆萬鈞之勢,迅速將這個曆練之地的情形全部掌握。

隻要修為沒有達到陳天師那樣的境界,根本無法察覺到他神識感知的查探。

毫不猶豫地飛奔著朝中心地帶深入進去,蒙揚此刻仿佛又回到了落魂山脈之中,他奔跑的速度和身體行動十分協調,時而敏捷如獵豹,時而輕盈如靈貓。

到了這個時候,蒙揚也不敢使用什麽招法之類的秘術,他還是心存謹慎,畢竟中天充滿詭異,又是個功法缺失的世界,他驟然展露出有別於這個世界的功法秘術,一旦被陳天師獲知,後果難以預料。

果不其然,神識感知釋放出去,很快就將這片曆練之地完全覆蓋,中心區域方圓竟有三百三十裏左右,裏麵的情形更是出乎蒙揚的意料。

四處都有著或輕鬆或慘烈的戰鬥正在進行著,中心區域中,異獸毒蟲的品級都在九難境界,最高的就是最中心那處湖泊裏的一條雙頭蛟!其修為境界赫然已經達到了十分恐怖的九難八階。

讓蒙揚喜不自禁的是,就在那個湖泊的周圍,他發現了好幾種靈藥,這幾種靈藥都是他渴望已久卻苦尋不到的,煉製延壽丹所需的風燭草,零丁花,飄渺藤,斷腸紗,甚至還在湖泊中發現了幾朵穿心蓮!

穿心蓮的花瓣熬製之後,對於恢複落雁的視力有著奇效。

很顯然,那頭似乎在沉睡的雙頭蛟,就是守護那些靈藥的異獸。這種情形又跟落魂山脈很像,每一株上了一定品級的靈藥旁邊,一定會出現一頭或是多頭猛獸毒蟲暗中守護著。

要想采摘到這些靈藥,尤其是那幾朵穿心蓮,勢必會驚動那頭雙頭蛟,難道真的要出手將其斬殺?

蒙揚有些猶豫不決,他現在尚沒有參悟空間大挪移術,隻有參悟了這門術法,他才有可能尋到應對的方法。若是將這個天師教曆練之地中最強大的異獸斬殺,勢必會引起天師教上下的巨大震動,驚動陳天師是一定的。怎麽辦?

何況,從這裏到那處湖泊,每一條必經的路線上,都有天師教門人,沒有可能避開這些人。蒙揚並不清楚,天師教門人之間有沒有什麽隱秘的傳訊方式,他隻怕一旦遭遇到其中一個難纏之人,他招來其他的門人就麻煩了。

怎麽辦?怎麽辦?

蒙揚有些著急,卻暗中將曆練之地中的天師教門人清算了一下,竟有三百多人。而且這些人的修為居然都不弱,幾乎個個的引符燈都升級到了歡級之列,甚至還有幾個最靠裏單獨戰鬥的,達到了離級!

毫無疑問,離級的天師教門人,絕對在教中算是精英中的精英,想必也很受陳天師的倚重,蒙揚若是下手將這些弟子剪除,會不會引來陳天師的雷霆之怒?

天知道,這些弟子的神魂中,有沒有像陳月兒一樣被陳天師做個手腳,設下了禁製?那樣的話,蒙揚根本就碰不得這些人。

可是,眼睜睜看著那些靈藥而不能去采摘,這是一個煉丹者最痛苦的事情。

蒙揚決定先在隱秘之處,獵取一些魔晶和血液再說,反正有十五天的時間,他可以根據不斷發生變化的情況,隨時擬出最正確的行動方案。

天師教門人,果真與天師城中蒙揚所見的那些修士全然不同,他們修為要高強的多,靈識的開化程度顯然要強很多,這從他們的戰鬥素養就可以看出來。

而且,這些人的戰鬥方式五花八門,倒是很引起了蒙揚的一番興趣。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麽一片狹小的範圍內居然棲息了不下萬頭異獸毒蟲,而且品級都在九難境界!

中天的異獸,凡在九難境界的,都是在獲得引符燈之後,不願意像神像獻祭的。這些異獸可是都有過化形的經曆,隻是他們最終隨著引符燈被收回,靈識的徹底泯滅,由此也就永遠地失去了化形的機會,終其一生都要承受血食帶來的痛苦,永遠隻能做一頭隻有凶性野性的異獸。

陳天師從哪裏聚集了這麽多的九難異獸?

難道,他這麽做隻為了錘煉他這些門人弟子?

蒙揚看著這些天師教門人,靈活地運用著法寶、武器,運用著高超的符籙攻擊技巧,更在戰鬥中熟練地使用丹藥輔助,不禁有些駭然。

這些天師教門人,隨便放一個到天使城中,都是近乎無敵的存在。那麽為何陳天師會容忍兩樓一店存留到今日呢?

難道,陳天師訓練這些人,是出於某種有針對性的目的?

符籙攻擊,武器法寶,丹藥······

驀地,蒙揚眼中一亮,難道,這些天師教弟子都是陳天師訓練著,準備用於對付陳夢晶這三人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