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歲提著柴刀進入落魂山脈砍柴謀生開始,保命法則就深深紮根在蒙揚的心中,成為他前行每一步的指南。他明白,一頭餓狼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頭餓狼周圍隱藏著形跡的那些餓狼,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它們會在什麽時候采用何種方式對你展開致命的一擊。

陳天師在蒙揚的心中就是蟄伏在中天洞天裏的一頭狼王,他的凶殘無以倫比,可以旦夕之間將千萬生命化為烏有,玩弄於鼓掌,供他采集信仰之力,他的身邊一定有無數頭作為他幫手的餓狼。這些隱藏在暗處的餓狼,跟陳天師一樣凶殘、強大,他必需要全神貫注地對待。

忽視任何一個對手,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跟隨著負責考核他的那位老者越過製符工坊一般的萬符樓第四層,蒙揚心中的念頭如泉水湧動一般,迅速在神魂中梳理起來。

目前他了解到的中天勢力,最大的當屬天師教,盡管他們人數不算很多,全部也就千餘人,但是卻個個得到陳天師的真傳,都有著異常強大的修為實力。

其次,蒙揚總結出來的天師城比較大的勢力就是兩樓一店,萬符樓、萬丹樓和天師旅店。蒙揚絕不認為,兩樓一店可以跟陳天師毫無瓜葛,他不止一次地猜測過,或許這幾家勢力都是陳天師的布置,目的就是維係天師城人口始終均衡地保持在三萬人左右。當然,這個人口數目,蒙揚也覺得必定有著某種他不知曉的特殊用意。

這是他再一次感覺到數字的玄奇,似乎不同的數字蘊含的哲理玄奧不盡相同,就像他曾粗略地琢磨過數字“七”和數字“九”一樣,充滿無窮無盡的奧秘,等待他去了解。

另外,據陳小爽介紹,天師城各種林立的店鋪,還有著許多強盜、小偷、導引者等等,他們似乎都受製於生活區那個最大的強盜幫派。這個幫派控製的人數應該是天師城最多的,可是蒙揚反而覺得陳天師的注意力更集中於兩樓一店之上。因為相比較而言,強盜幫派控製的那些人,於陳天師而言根本無足輕重可有可無,反正損失了多少,要不了多久,四個曆練之地又會悄然化形出多少來。這是一個極其微妙的循環。

越是強大的修士,身死魂消之後產生的血煞之氣越是精純濃鬱,蒙揚憑直覺認為,陳天師真正在乎的是這些人。或許,在陳天師需要補充血煞之氣時,便會暗中挑起這幾家最強勢力之間的爭鬥,強者隕落得越多,陳天師收集到的血煞之氣也就越多,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

隻是,蒙揚的心始終被一個巨大的疑問糾結,那就是符籙和引符燈到底存在著什麽關聯?他覺得這對他很重要,因為他需要了解到陳天師力量的來源,才能尋到方法,給予其最致命的一擊,讓其沒有機會做那魚死網破的掙紮反彈。

這次考核,意外收獲十二種新型的符籙,更進一步加深了他對符氣的使用及理解,他覺得隻要有時間,他還得加強符氣的淬煉,要想製作更高級更強大的符籙,勢必需要更為精純強大的符氣來支撐。

現在的蒙揚,無論取得什麽樣的進步,他都覺得很尋常,沒有任何可值得驕傲之處,因為他的這些進步,在三天或是九天那些強大神祗的眼中看來,根本不值一提,或許連他們的一點皮毛都比不上。

蒙揚心情很平靜,卻並不因為這樣而妄自菲薄心生畏懼,他堅信水滴石穿繩鋸木斷的道理,隻要他堅持以自己獨特的視角獨特的思維方式,不斷地成長下去,一點一滴地積累微小如塵埃的玄奧,終有那麽一天,涓涓細流也會匯聚成奔騰的江河,幫助他領悟到九天最強大的那些玄奧。

秉持著保命法則的指引,堅持神魂最深處的執念絕不放棄,他相信他終會自己搭建起一條通往九天之巔的階梯,實現他所有的願望。

天玄位麵,僅僅隻是他諸多旅程中的一個小站而已,該停留多長時間,能取得什麽樣的收獲,都取決於他付出多少努力,心中想要達到什麽樣的目標。

既然命中注定他要做那混沌天書的主人,管他什麽星君什麽冥王的神念,隻要出現在這三十六個罪罰位麵中,他都可以將其一一斬殺,或用智慧,或用力量,或用飛鉗,或用天書,何必拘泥於一種形式呢?

蒙揚的心結再一次紓解,他感到似乎無形中他的神魂世界又一次無聲無息地延伸出去,拓展了許多。他明白,神魂又一次進階了,或許沒有進步一個層次,卻也增強了一些。他這才發現,時時地反省己身,審視自我,對於神魂和心性的淬煉,絕不比單純的淬心淬魂效果差多少,可以說是各有千秋。

一直處在自我思索中的蒙揚落在外人的眼中,如同夢遊呆滯著一般,領路的老者以為這個剛獲得製符師資格的少年,心中正經曆著相當巨大的情感衝擊,這種表現十分正常。

要知道,在中天的幾千人之中,更或是上萬人之中,也難得出現一個資質上佳的製符師。成為製符師抑或是煉丹師,在中天就像魚躍龍門一樣,從此修行無憂,地位超人一等,是無數人夢寐以求而不得的美事。

老者本身也是製符師,而且浮島造詣比萬符樓那十六個製符師還要高強,隻是他很少在人前展露他的製服技藝而已。

當老者站在五樓一道布滿禁製的門前,打出幾道法訣,引動門上的禁製之時,真氣波動,印結的氣息,將陷入沉思中的蒙揚驚醒過來。他表情異常嚴肅地整理著新換上的製符師服飾,臉上露出些許期盼的神色,不做聲地看著老者的施為。

少頃,門上驀地湧出一道血光,將老者和蒙揚的身體籠罩起來,在這一瞬間,蒙揚忽然感到似乎這些血光中蘊含著某種極其強烈的符道氣息,古樸悠遠晦澀強大,竟使得他的神魂自發地鳴響起符音,同時間,氣海那張被匿仙訣隱匿偽裝成單一紅色的符紙有種要離開氣海融入血光中的趨勢,似乎血光中有股強大的召喚氣息,在吸引著符紙前往。

意念謹守靈台,引符燈自發懸浮起來,氣海無聲無息地湧蕩起來,符紙在飄搖擺動,卻被蒙揚的意念掌控著,始終與那道血光抗衡著,這個過程說來話長,其實隻維持了短短三五個呼吸的瞬間。

因為神魂無比的強大,蒙揚還有餘暇觀察到與他近在咫尺的那位老者,離級引符燈撲騰著血色的焰火搖曳在他的頭頂,蒙揚注意到老者的氣海處有一張黃白二色的符紙已經快要控製不住,離開他的氣海。老者渾身都在激烈的顫抖著,似乎正在借用引符燈之能,調集全身的功力跟那道血光抗衡著。

相比較而言,蒙揚表現得實在是太過輕鬆。蒙揚明白,即便是他現在做出偽裝加以補救,已是於事無補,索性靜觀其變,依舊維持著現在的狀態。

血光驟然潮水一般退回門中,身上的壓力立即消失幹淨,蒙揚十分輕鬆地將引符燈收回靈台,一息之間,氣海以及四色符紙已經恢複了正常的平靜,氣息十分平穩,反觀那位離級老者則像是剛從水中撈起來的一般,渾身被汗水濕透,引符燈收回之後,他的氣海猶在波動起伏著,口中甚至還像拉風箱一般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蒙揚的目光落到這扇充滿詭異的門上,他看到一個似曾相似的圖形,以他強大的神魂記憶力,隻看了幾眼,竟有種快要暈厥的感覺,似乎那個圖形就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再看下去就會將他的神魂全部吞噬幹淨一樣。

好強大的陣圖!

這分明是一個異常複雜玄奧的陣圖,蒙揚幾乎敢斷定,這個陣圖的複雜與厲害甚至超過了魔神留下的那些,由此,蒙揚瞬間在心中有了計較,這個陣圖並非罪罰位麵所有,定然是來自仙界,也就是九天之上,那麽,能繪製和布置出這個陣圖的人,定是陳天師無疑。

萬符樓果然是陳天師的一個勢力分布點,蒙揚立即下了斷言,心中沒有絲毫的猶疑,他很清楚,即便是他現在還沒有進不到化靈的修為境界,但是放眼這個位麵,可以將他強大的神魂都為難住的恐怕隻有來自仙界的陣圖。

這就是仙法的玄奧,即便隻是一個神祗的神念布置下來,哪怕其威能隻有原始陣圖的幾分之一,也足以難住蒙揚,使他的神魂無法參透,無法窺破其真正的玄奧。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陣圖?

忽然,門中再次湧出一團炫白的光芒,將蒙揚和身邊那個老者拉扯著,須臾之後到達一個高台之上。

蒙揚一邊留意著這座高台的情形,目光卻徑自落在高台中間,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之上的老人。

即便是麵對自號神君的煮酒散人,蒙揚也沒有過這種玄妙的感覺,麵前這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俗世之氣,似乎他根本就是一個來自九天之上不沾人間煙火的神仙。

明明這個老人就坐在蒲團之上,近在咫尺,可是卻偏生讓人感到,他根本不存在於這方天地之中,飄渺難測,遙不可及。這個老人給蒙揚的感覺,就是離世、出塵,仙風道骨。

那位老者早就一臉虔誠肅穆地拜服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可是蒙揚隻是冷眼看著這一切,絲毫沒有要跪拜這個老人的意思。

其實,當蒙揚感覺到這個老人有種仙風道骨的氣質之時,似乎有股無形的意念就企圖衝入蒙揚的神魂中來,卻被蒙揚靈台的引符燈擋下,蒙揚的感知何等強大,須臾間已經感覺到那道意念是什麽意思。

這道意念似乎想要將“膜拜、虔誠、信服”等強加於蒙揚的神魂,可惜蒙揚的神庭穴驀地生出一道無色無味的清涼氣息湧入到靈台的引符燈中,徑自將那道意念攔截下來。

這一來,一直緊閉雙眼的那位老人忽然張開眼來,雙眼中精光四射,落在蒙揚的身上,竟給蒙揚一種渾身上下都被其看得通通透透的怪異感覺,似乎無論什麽偽裝在這樣的目光之下,都將無所遁形。

蒙揚明白,這個老人正在以神識探查著他,同時他也知道,定然是因為他沒有被那道意念折服,引起了這位老人的訝異,他並擔心身體的真實情況會被其窺破,他有絕對強大的自信,在任何一個罪罰位麵,除非是真正的九天神祗降臨,否則誰也不可能窺破他匿仙訣做出的偽裝。

蒙揚的目光清澈如水,定定地回視過去,目光交織之時,他分明在老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難以壓製的驚喜。

“三寸夏符,世所罕見!奇才也!”老人目露奇色,看著蒙揚微笑著說道。話音充滿滄桑古樸,令人禁不住心生敬服膜拜的感覺,蒙揚趕緊謹守住靈台的清明,不受其影響。

那離級的老者依舊拜服在地上,老人左手衣袖一揮,須臾之際,那老者就從這處高台消失不見。這一瞬間,蒙揚敏銳地把握到一絲空間術的氣息,心中禁不住一陣狂跳,難不成,這個萬符樓的老人也精於空間術?那麽,此人跟布置天師旅店那位強者又有何關係?

“年輕人,老夫陳夢符,你叫什麽名字?”老人麵上始終帶著一抹仙家般的慈祥微笑,不瘟不火地屈指一彈,一個蒲團出現在蒙揚的身後。

蒙揚也不客氣,簡單抱拳答道:“晚輩陳非這廂有禮,難不成陳夢符前輩就是這家萬符樓的主人?”

蒙揚施禮畢,施施然盤膝坐到蒲團上,輕聲問道。

“不錯,這樓正是老夫所有。陳非,這名字不錯。你能在這把年紀就通過製符師考核,足見你天賦超常,不知你學習符道已有多久?”陳夢符撚須笑問道。

雖說陳夢符一派仙風道骨,說話也顯得極有涵養氣度,不過蒙揚卻始終覺得他見到的此人外表不過是一層偽裝而已。蒙揚注意到,跟其他所有蒙揚見到過的中天修士不同,這個陳夢符眉心顯現出來的一個十分隱晦的字跡,居然不是“陰晴圓缺悲歡離合”八個字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一個“符”字!

這個發現幾乎讓蒙揚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十分謹慎小心地答道:“回前輩,晚輩化形不到兩月,學習符道也就十來天而已,卻不想這次過來參加考核,居然僥幸過關,還請前輩別見笑。”

陳夢符麵上的喜悅越發濃鬱,讚歎道:“學符十餘日,便凝出如此精純的符氣,化出三寸符紙,你的符道天賦當真天下少有。若是假以時日,還會有更多更大的進步空間,我萬符樓能得到你這樣的製符師,當真是莫大的幸運!”

蒙揚抱拳道:“多謝前輩抬愛。隻是,如今我不過習得數種符籙製作之術,苦於沒有更高深的符道指引,恐怕想再有進步,難也!”

那老人忽然長身而起,口中莫大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莫大,蒙揚發現周遭的情形竟在這一聲長嘯中發生了驚天的變化!

此刻,蒙揚和老人所在的高台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蒙揚感到此刻他置身於虛空之中,周遭盡是禁製的壁壘,卻窺不破這是一些什麽禁製。身下似乎有股神奇的力量托著他坐著的蒲團,使他的身體保持在遠處。

不敢使用神識,卻不代表蒙揚不能使用感知,須臾之際,感知從蒙揚的身體中蔓延出去,他幹脆在長嘯聲中閉起了雙眼。

感知的世界裏,與蒙揚肉眼觀察到的情形全然不同。

這個世界,根本就是由一張張的符籙組成,彌漫在這方天地之間,老人發出的長嘯就像指引梵音一般,使得這些漫天飛舞的符籙開始有序地進行著組合。

每一張符籙,蒙揚的感知都無法靠近,卻能感應到無比的強大,遠比他製作的火球符之類的符籙強大百倍不止。

就在他的感知之中,那漫天的符籙開始不斷契合一般重疊起來,須臾之後,八張無比巨大的符籙方方正正地重疊在一起組成了一座高台,同一時間,在這高台的上方還有無數張細小的符籙在飛舞,似乎想要再組合成一張新的巨符,可惜似乎缺失一點什麽,始終無法完成。

不知為何,這時的蒙揚忽然感到一股莫大的威脅感湧入到他靈魂的最深處,使他覺得一旦這八符的高台再生出一符,將會發生一個十分強大的變化,屆時將會產生一種直接威脅到他生命安全的東西,這是一種無比玄妙的直覺,蒙揚覺得若是那一張巨符一旦完成,眼前的一切就將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難道,這座巨符所化的高台會跟九天之上的地狗君產生什麽瓜葛?

感知潮水一般退回蒙揚的神魂世界,他渾不知他渾身上下早已經被冷汗浸透。此時,長嘯聲驀地停止,蒙揚睜開眼來,卻見陳夢符依舊盤坐在他對麵的蒲團之上,他們的身下依然是那座結實的高台,四周依然是看不穿的禁製壁壘,方才那神奇的讓蒙揚感到震撼不已的一幕就像根本不曾發生過一樣。

“陳非,老夫問你,你方才都看到了什麽?”陳夢符忽然麵色一整,臉上的笑意全數隱去,十分嚴肅地開口問道,同時,雙眼如電光一般罩在蒙揚身上,分明是不給蒙揚說謊的機會。

蒙揚深深地呼吸,將起伏難平的心情變得安定下來,這才目光堅毅地迎著陳夢符的眼神,沉聲說道:“漫天神符,化作高台。台分八符,一符未成!”

“啊?——————”陳夢符訝然失聲,身軀劇顫地一下子站起身來,顫抖著手指著蒙揚問道,“你······你真的看到了?”

蒙揚十分篤定地點點頭道:“不錯。神符組合,化作巨符,巨符成台,尚未完備!”

“哈哈哈,真是天意啊!”陳夢符仰天狂笑道,看樣子已經是激動得不能自持一般。

隨即,陳夢符放出無比強大的神識將蒙揚罩住,一字一頓語意無比嚴厲地問道:“陳非,老夫問你,若是老夫想傳你神符之道,你可願意?”

蒙揚並未露出狂喜或是其他神態,反倒是平靜地問道:“前輩想必不會無緣無故地傳我神符之道吧?不知,若是晚輩學習前輩的神符之道,要為前輩做些什麽?”

蒙揚反問這麽一句話,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中天之人,都是異獸毒蟲化形而成,其本性幾乎都脫離不了貪婪、凶殘、自私和狡詐。像陳小爽那樣的是極其例外的類型。

自從前來參加考核開始,蒙揚就始終擺出一副傲氣十足的樣子,一副對什麽都充滿戒心的模樣,若是此刻他立即就答應陳夢符的傳授,跟他的秉性全然不符,因為中天之人從不做無利可圖之事。

陳夢符眼中驀地閃過一抹陰狠,雖一閃而逝,但還是被蒙揚敏銳地抓住,他知道,或許這才是陳夢符的本來麵目吧?

從見到陳夢符眉心處的“符”字,再到見識到神符化高台開始,蒙揚已經可以確認,眼前這人多半就是陳天師的分身,在中天之中,陳天師絕不會允許出現一個與他修為相若的人存在,這是毫無疑問的。

這個老人,一身上下看不出半點血煞之氣的痕跡,儼然已經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顯然早已經超出了“陰晴圓缺悲歡離合”八個品級,至少都已經站在了九難巔峰。這樣的人,不是陳天師本尊,也定是他的分身無疑。

蒙揚沒有想到,陳天師居然連分身都已經這般強大。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莽撞地采取行動,就單單眼前這個陳夢符,修為就跟他真實的實力不相上下。當然,蒙揚若是使用飛鉗,那又另當別論。

他很清楚,現在他表現得越像一個地道的中天修士,陳夢符對他的戒心就會越小。

果然,聽到蒙揚的反問,陳夢符不怒反笑道:“年輕人,不但傲氣十足,靈識開化程度也異於常人。其實,你可知道,老夫為何要讓你看到神符奇景麽?”

蒙揚搖搖頭。

“來到我這萬符樓第五層的製符師,這麽多年來何止萬人?可是,真正通過門上那道靈符考驗者卻寥寥無幾,算上今日的你,剛好九人。當然,老夫也算其中的一個。能看一次老夫的演化,就能看透真實玄奧的,這麽多人中僅有你一人而已。你是老夫所見過的製符師中天賦資質最好的一個,所以老夫就想將最強大的神符之道傳授於你,你為何還要心存顧忌?”

陳夢符幽幽說道,眼神中頗多責備之意。

蒙揚根本不以為意,徑自侃侃而談道:“前輩,承蒙抬愛。晚輩修為低微,迄今為止,不過才剛好淬煉出一條經脈而已,若不是僥幸吸成最低級的製符術,恐怕隨時都可能喪命他人之手。我之所以選擇投身前輩的萬符樓,不過是想尋一個安穩的棲身之所,安心地修煉而已。符道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個生存的手段,能不能獲得高深的符道,對我根本沒什麽影響。我覺得修為才是我最想得到的,而且,以前輩如此高強的神符之道,放眼天師城,誰人能比?您豈會無緣無故傳授與我?看來,前輩定有需要晚輩效勞之處,不知晚輩猜得對否?”

“年輕人,你的靈識竟開化到如此高深的程度?”陳夢符無比吃驚,再三打量了蒙揚幾眼。似乎他也有些遲疑,在考慮是不是將實情告知蒙揚,一時間竟沉吟起來。

蒙揚見狀,便故作桀驁狀大聲說道:“前輩,以我現在所學的符道,在天師城已經足以自保,學不學什麽神符之道委實無關緊要。但是,我可不願意做那不明不白之事,若是前輩不願意將個中實情告知晚輩,晚輩這就告辭!”說著,蒙揚作勢起身,卻被陳夢符的威壓牢牢壓製著動彈不得。

“前輩,你到底想要做什麽?”蒙揚佯怒地掙紮著吼道。

“哼,也罷,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你要記住,在別人麵前耍你的小聰明無關緊要,在老夫麵前,你最好收起你那點心思手段。即便是你再修煉千年萬年,老夫想收拾你,也像碾死一隻螻蟻那般容易,這一點,老夫希望你時刻警醒地認識到!所以,你最好在知道實情後,學聰明一點,按老夫的吩咐做,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否則,哼!”

陳夢符一改起初的仙風道骨做派,一臉陰狠,蒙揚變當即做出十分惶恐的樣子,頻頻點頭,似乎直到此刻他才見識到陳夢符的厲害,總算是收起了他的野性,知道該如何進退。

陳夢符見蒙揚乖巧了,似乎已經被他震懾住,便放開對蒙揚的禁錮,恢複到最初的神態,輕鬆地撚須說出一番話來。

蒙揚麵上沒有表現得過於驚愕,但他內心中卻早已經如掀翻了驚濤駭浪一般,起伏難平。他忽然發現,他學習符道,選擇先棲身到萬符樓,是一個多麽明智的決定。

萬符樓除了向中天修士們提供所需的符籙之外,其實一直著力於培養製符師,一旦發現有製符師潛能之人,在通過製符師考核之後,都會被帶到五樓接受靈符的考驗。

五樓有一道靈符把持,通過靈符考驗者,才有資格進入五樓這處高台學到陳夢符傳授神符之道。神符之道大成的製符師,就會獲得一張神符,可以容身其中的神符,這些神符就是方才蒙揚所見的那些漫天飛舞的符籙。

也就是說,其實蒙揚方才見到的每一張神符中,都有一個符道高明的製符師。按照陳夢符的說法,這些人在進行著一項近乎神聖的事情,那就是修建“請神台”。

這麽多年,無數的製符師學會了神符之道,在神符中勞碌,總算建成了大部分的“請神台”。

請神台,共分九層,每層需要七百二十個製符師禦使著神符搭建,如今第九層隻差一百零三個製符師,隻要這一百零三個製符師到位,請神台須臾即成。

屆時,天師教陳天師將聯合中天其他三個最強者,分立請神台四方施展秘法,請得神祗下屆。那時候,所有人都將得到神祗的恩賜,獲得無上的業力!

至於除卻陳天師和陳夢符,還有那兩位最強者,又將使用什麽樣的秘法,陳夢符並未細說。

即便是如此,蒙揚早已經驚嚇得無以複加。

能將活生生的人裝進去的符籙,簡直是聞所未聞,這莫非是一種類似於空間術的符籙?他有些明白,為何這裏以及天師旅店都有著強烈的空間術的氣息,讓他感到無比的震撼,難道這並不是哪個人為施展的空間術,隻是一些符籙幻化出來的而已?

這反倒讓蒙揚心情輕鬆了一點點,他一直忌憚著,可以施展如此強大的空間術之人,修為不知道到底有多麽強大,這也是促使他小心翼翼的原因之一,如今看來,這樣的強者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神奇的符籙所致。難怪,中天處處都是引符燈。

莫非,正是陳天師掌控著的這些最強大的引符燈,為整個中天這些神奇的帶著空間術威能的符籙提供著源源不斷的能量?一定是這樣!

這也間接消除了蒙揚心中的另一個疑問,那就是為何萬年之久,陳天師居然都沒能恢複他化靈的修為。敢情,他一直在不斷地淬煉著分身,指使這些分身進行著一項逆天的大事。

設若是他真的建成了請神台,豈不是說明他可以將地狗君本尊請到天玄位麵來?我滴個神啊,那時,天玄還不是盡在地狗君的一念掌控之中?即便是蒙揚收取了這個位麵的神符,在他沒有得到神符蘊藏的位麵規則之前,他如此低微的修為,地狗君本尊哪怕是動動小指頭,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搶走他的天書。

蒙揚暗暗慶幸,建成請神台還需要一百零幾個製符師,以製符師出現的幾率如此之低,一時半會,陳夢符根本湊不足這些人。他決定,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將所謂的神符之道學到手,參悟其中的玄奧,借機對請神台加以破壞。同時,他還要想盡一切辦法,了解陳天師到底會用到什麽樣的秘法。

因為,蒙揚覺得陳天師設置出萬符樓是為了搭建請神台,弄出個獻祭神像是為了給引符燈提供信仰之力,引符燈又為中天近乎無所不在的空間類符籙提供能量,那麽他自己把持著天師教又在做什麽?萬丹樓又用來做什麽?還有那個天師旅店又有什麽目的?

這些都是需要蒙揚卻弄清楚的事情。不過,他隱約有些覺得,或許,陳天師做這些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利用請神台請動神祗下界,那麽一切就很好理解了。

天師教或許也在進行著類似的什麽輔助事情,或者也在建造著什麽,或者最終建成的請神台將被陳天師帶到天師教重地中施法。那麽,萬丹樓、天師旅店、萬符樓的作用就很明顯,不過是為最終的施法提供助力而已,這一定都跟那個秘法有關。

蒙揚甚至覺得,天師城始終維持三萬人左右的數量,也定然跟陳天師最終要用到的秘法有著緊密的關係。

現在該怎麽辦?答應陳夢符學習神符之道,就會跟那些製符師一樣,在一張神符中棲身,到頭來怎麽死都不知道!要是不答應陳夢符,以這廝剛才曇花一現出來的實力和凶性,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怎麽辦?

蒙揚頓時眉頭緊鎖,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好在陳夢符說完之後,也不催促蒙揚,徑自閉目養神一般,靜靜等待蒙揚給出答案。

旋即,蒙揚打定主意,還是再從陳夢符口中探探口風再說。

“前輩,依您看來,晚輩這樣的資質,要多長時間才能像那些前輩一樣,學成神符之道,開始在神符中為搭建請神台出力?”蒙揚輕聲問道。

陳夢符眼皮都沒動一下,淡然答道:“神符之道何等玄奧,雖說你結成了三寸符紙,可是畢竟隻是單屬性,成就早被局限。若是你修行得當,百年之內將引符燈升級到離級以上,神符之道也該練成。要知道,沒有離級以上的引符燈,你哪能進入神符?”

蒙揚聞言不禁暗暗欣喜,嘴上卻故作不屑地道:“百年?要那麽久,前輩未免太小瞧晚輩了吧!哼,我就不信,這神符之道有這麽難學!好,隻要前輩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學你這神符之道,將來為搭建請神台效力!”

陳夢符眼睛一下子睜開來,沉聲問道:“什麽條件?”

“第一,我為萬符樓效命,卻享有獨立的自由,無論我出外做什麽,萬符樓不得加以幹涉。第二,在我引符燈未升級到離級之前,我希望前輩能將神符以及神符之道毫無保留地傳授與我,我自會獨自參詳。就這兩個條件,前輩你看如何?”

蒙揚以試探性的口吻問道。

陳夢符當即應道:“好,既如此,我現在就傳你神符之道,授你一張神符,你要加緊練習,不得懈怠!”

蒙揚點頭之際,陳夢符張嘴噴出一道金光,徑自沒入到蒙揚的眉心之中,蒙揚一驚之下,卻發現這道金光依然如往常那樣先被鎮龍塔所化那團血肉吸收,隨即再轉化進入到他的神魂。這才鬆了一口氣。

金光進入神魂世界,神魂自顧自開始梳理,驀地,陳夢符大喝一聲:“還不祭出引符燈?”

蒙揚忙從靈台祭出引符燈,突見陳夢符屈指一彈,一張金色的袖珍符籙徑自飛入蒙揚頭頂的引符燈中!

立即,蒙揚就感到自己的引符燈中似乎不單多出來一張符籙,還多出來一道神識意念。他心念電閃間,便特意放鬆了自己神識意念的防護,頓時,就聽得陳夢符口中冷哼一聲,一道令他神魂似乎都要顫栗的意念從引符燈中發出,蒙揚立即身不由己地跪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少頃,陳夢符似乎對蒙揚的表現十分放心,便放鬆了對蒙揚的禁錮,引符燈中那道意念神識似乎附在那張神符之上,變得若有若無。不過,蒙揚卻很清楚,經此一來,一旦要是蒙揚的神魂不夠強大,陳夢符幾乎可以念動間就能將他控製住,即便是要毀去他的引符燈或是震散他的神魂也是輕而易舉。當然,蒙揚有足夠的信心,可輕鬆將那道神識意念抹除。

“神符之道,我已傳授於你,當你修為到達,符道大成,神符自會與你完全融合,無需你操心。你去吧!”

陳夢符似乎再也懶得理會蒙揚,一揮衣袖,將他送到五樓的門外。

蒙揚站定身形,猶自有些不舍地看了幾眼那道靈符,這一次,他幾乎是強行催動了所能調用的全部感知,附著在血煞真氣之上,輕輕柔柔地慢慢覆蓋在那道靈符之上。

靈符如一頭沉睡的惡龍,有種時刻都會被驚醒過來的跡象,蒙揚渾身汗滴如雨,殫精竭慮地將感知的使用發揮到極致,直到體內存儲的血煞之氣近乎幹涸之時,才總算將這道玄奧無比的靈符複製一般記憶到神魂之中。

他有了先前的教訓,根本不敢以驗看的方式去記憶,而是將這道靈符用感知隔離成無數的細小部分,分別加以記憶。這個方法,果然沒有觸發靈符,也讓蒙揚順利地完成了複製。

無數的細碎記憶返回到神魂世界,可惜此時的蒙揚就像經曆了一場艱苦卓絕的大戰一樣,早已經精疲力竭,甚至感到神魂一陣陣搖蕩。僅僅隻是記憶這道靈符,就讓蒙揚身心俱疲,血煞真氣更是近乎幹枯。

一邊掏出一把中天人才會用到的丹藥,胡亂塞進嘴裏,一隻手更是悄然握住一顆元嬰魔晶,蒙揚慢慢朝樓下走去,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大病初愈一樣,麵色蒼白如紙,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在四樓的樓梯口,那個離級的老者一臉微笑地看著他,老遠就朝他拱手恭賀:“恭喜恭喜!陳非兄弟能通過主人考核,咱們萬符樓又添一員得力幹將,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其他幾位製符師。”

四樓製符工坊中一共有十六位製符師,見到老者帶著蒙揚過來介紹,全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許多見到蒙揚低微得可憐的修為,更是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之色。

蒙揚毫不在意,虛以為蛇之事於他而言毫無難度,隨即,他被帶到一間四樓靠裏的工坊,認真聽著老者給他介紹萬符樓的任務和薪酬。

蒙揚一邊聽著,眼睛卻落到工坊中那個大立櫃中的幾本厚厚的書籍上。

《符籙大全》、《符籙戰鬥指南》、《製符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