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梭離地不過數十米高,在漆黑如墨的毒瘴中緩緩飛行。

以滕寶超強的視力,竟也隻能勉強看出五十米遠,他不知道若是他將這個數字說出去會嚇到多少人。

因為,除去通靈師,能在毒瘴區中看出十米遠,那就已經是修為頂尖的強者,至少也得是元嬰期修為才辦得到。

像財叔這樣的七轉金丹者,不過才看出去七八米而已,醉月更是不堪,隻能看到五米遠近。

一進毒瘴區,滕寶就發現通靈師明者似乎神情氣質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明者的思維活動能力似乎驟然增強了好幾倍,讀心術所接收到的信息也就更多更強烈更清晰起來。

讀心術來得甚是奇怪,自打遇上這個明者,滕寶就發現他身體似乎一下子就多出來了這項技能,而且還隻能在明者身上施展,這到底是什麽緣故?

此刻的明者專心致誌,似乎心無旁騖地在小心按照路引的提示,駕馭著銀梭飛行。

他十分熟練地不斷發出更換坐標方位的指令,讓銀梭隨即做出調整。

滕寶看得極為仔細,他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無論銀梭的飛行速度、方位怎樣改變,那些漆黑的毒瘴之氣始終不能靠近銀梭三米之內!

他感到胸口那塊鬼王令沁出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獨特氣息,幽幽地布滿他的身體,同樣在財叔醉月身上也有這種氣息傳出,而正是這些氣息讓毒瘴之氣不能靠近過來。

滕寶見財叔與醉月始終處於一種非常緊張的狀態,看得出兩人這是在為他擔心,這才小心戒備著,邊安慰道:“你們可以打坐休息,我自會照顧好自己的,這一趟所需時日頗長,現在才是邊緣地帶,想來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財叔與醉月隻得盤坐下來,開始行氣打坐。

明者身上有股幾乎妖異的氣息,跟茫茫毒瘴區有些相似,滕寶心知這也許就是通靈師乃利用毒瘴修行之故吧。

此時的銀梭以三四百裏的時速飛行著,滕寶雖能看出五十米遠,卻依然來不及分辨所看到的地方到底都有那些景致。

他謹記著不讓自己使用神識,卻福至心靈地將讀心術那種玄奧感應能力,運用到目力之中,企圖能在驚鴻一瞥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公子,此時距離第一個峽穀還有些路程,反正你陪著我也看不到任何景象,不如還是去休息休息,放心,有事我會叫你們的。”

明者渾身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樣,在這毒瘴區內他似乎不再覺得饑餓,反倒是神采奕奕,精氣神十足。

滕寶隨口問道:“我觀你修為早已到達分神期巔峰,卻為何不凝煉分身呢?我就奇怪。”

明月歎息道:“公子有所不知,咱們通靈師跟你們這樣的修行者可不一樣。比如我,三歲時因家境貧寒,隻得拜到一位通靈師老人門下做了個賣身童子,好在在修行方麵還算有些潛質,獲得了師傅的傳承。這些年在毒瘴區曆練打拚,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生死的考驗,好在都算是順利應付過去,走到今天殊為不易了。咱們通靈師在這毒瘴區內那是如魚得水一般,但是隻要一離開毒瘴區,咱們就會感到無比饑餓,而辟穀丹根本就不能使咱們的饑餓感消除。這或許就是老天的安排,讓咱們有得必有失,獲得了在毒瘴區生存的能力,獲得了在毒瘴中修行的能力,卻失去了做個普通人類的基本樂趣與資格,人們排斥我們,不允許我們進入別的城鎮,隻能在離人鎮活動。”

說到這裏,明者似乎鬆了一口氣,操控著銀梭劃出一道回環的弧線,再度恢複正常。

“這裏正南方向一百三十八裏處,有一隻強大的魔物,咱們誰也不會是它的敵手,所幸我剛才利用銀梭使了個小手段,那蠢貨不曾發現到咱們,第一個峽穀之前,這隻魔物算是這片區域中最為強大的了,最好還是不要招惹它為好,進入第一個峽穀就算是安全了······”

滕寶道:“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毒瘴區的魔物是什麽樣子。”

明者沒好氣地白了滕寶一眼,心道:別人是躲都還來不及,你倒好,反倒是想要撞上,怎麽看,你都是個喜歡招事的主!

銀梭劃空,似乎經過了一片奇怪的叢林,又越過了好幾處不大不小的山丘,明者欣慰地道:“公子,第一個峽穀到了!”

滕寶運足目力朝前方看去,隻覺得所看之處,依舊是漆黑一片,似乎那裏的毒霧比起剛才經過的地方要濃鬱許多,給他一種陰冷的感覺。

不知為何,這一刻,他感到血海之中某物在躁動著似乎想著主動跟他聯係。

那是?

滕寶不動聲色,將心神沉了進去。

明者駕馭銀梭的動作更加小心謹慎起來,雖說這銀梭是醉月之物,不過如今可謂隻需要操控陣盤即可,倒是無需他付出多少心神。

進入這個峽穀,銀梭不降反升,但滕寶忽然發現在這個下掛之中,他的視力明顯有了很大的改善與提升,可以看出百米之遠,隻是不知這明者能看出多遠?

明者道:“因為我現在還沒有淬煉分身,分神在這片區域內也不敢活動過於頻密,否則還是會勾來強大的生物襲擊,不過也就千米左右而已。”言語間,表情反倒是十分黯然,似乎一點也不值得他驕傲一般。

滕寶問:“為何你不想法子淬煉分身,早日凝結金丹呢?”

這一刻,讀心術忽然感知到明者心中濃得化不開的悲涼。

能說的悲哀,不是真正的悲哀,唯有積壓在心底無法訴說的悲哀才是。

讀心術也無法感知到明者這麽重的悲戚從何而來,滕寶打住話題。

明者也沉默不語。

他已經將滕寶認定為一個世家的子弟,這趟進入毒瘴區隻是一次略帶遊玩性質的旅程而已,他跟他之間一旦這次引路結束之後,邊永不會再有何交集的可能。

兩者原本就是分屬不同世界之人。

受盡了世人欺淩與白眼冷遇的明者,早就看慣了修行者的自私貪婪與無情,何況他還是個不受人待見之至的通靈師,一個窮得掉渣的通靈師。

表麵看起來,通靈師在毒瘴區可以暢行無礙,其實不然。每一年,會有不少通靈師受不了巨額薪酬的誘惑,帶著一些強大的修行者進入毒瘴區曆險,結果在遭遇到危險之時,他們往往成為最先送命之人。而雇主則仗著精良的法寶或是鬼王令的護持,化險為夷者居多。

明者在幾百個通靈師中,算是修為不高不低的那種,他沒有什麽野心,也受不了毒瘴區中漆黑的寂寞煎熬,總是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去四大洲的最美城市去看看美女。

不過,他知道他這是不折不扣的幻想,世人所惡的通靈師,有哪個女人會瞧得上?即便是積攢下不少靈石的某些個通靈師,到離人鎮花樓中找樂子,也不會有女人願意接納,這成為了通靈師們心中最大的痛。

而明者的痛,卻遠不止這些。

他的痛,他的夢,都在虛無縹緲的毒瘴區中。

驀地,銀梭一頓,明者有些意外地輕聲驚呼道:“不好,峽穀中有人被困了!”

滕寶是他的雇主,滕寶沒有發話,他就隻能老老實實地駕馭銀梭前行,不得分心旁騖。

滕寶身形輕微一顫,似乎從某個層次的入定中清醒過來一般,問道:“在哪裏?什麽情況?”

明者凝神觀察著那處的動靜道:“兩男一女,被一大群毒蟾蜍圍困著,看樣子很是危急···不對,好像是鬼宗弟子!”

鬼宗弟子?

滕寶心中一動,吩咐道:“那咱們倒是得過去瞧瞧,你小心一些!”

銀梭緩緩下降。

似乎越往峽穀底部,毒霧的密度就要濃密許多,滕寶全神貫注,將自己的極限視力鋪展開來,少頃,好歹算是勉強分辨出了周圍的一些境況。

這是一個類似低窪地的峽穀,幾乎看不到一根雜草灌木,滿眼都是深黑色的死水小坑窪,在這些小坑窪之中,不斷有一隻隻麵盆大小的蟾蜍往著一個方向潮水般湧去!

“這些毒蟾蜍皮糙肉厚,刀劍難傷,不懼火燒,又擅於噴吐毒液,劇毒無比,幾乎比毒霧的腐蝕性強烈五倍,很是難纏。一般來說,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修士,當然是有鬼王令護持的人類。奇怪了,這三個鬼宗弟子怎麽反倒是被圍在這裏的?這不對啊!”

明者低語道。

這毒瘴區的地形地貌就是這等模樣麽?滕寶目光四下掃視,看著黑壓壓如潮水一般的巨大蟾蜍,心中忽然浮現出一段訊息來。

“吞霧毒蟾,喜陰濕窪地,群居,其舌可煉製清目丹。”

清目丹,黃級丹,其功效絕不在雪蓮丹之下。共需三十一味藥材,而唯一的一份藥引就是這吞霧毒蟾的舌頭!

這種丹藥主要用於防止眼睛受毒氣侵蝕,提高目力,淬煉眼部肌肉和神經,像世俗一些老人的青光、散光、老花,白內障之內的眼疾,隻需以此丹研水清洗數次,即可痊愈。

這可是一個好機會,收集藥引的好機會。

清目丹的藥材都很普通,滕寶識海藥園之中足夠,有了毒舌,即可著手煉製。

“明者,你將銀梭停在這裏,我去看看!”滕寶道。

“大人不可!”

“星君不可!”

醉月和財叔忽然站起身來,齊聲阻止道。

以銀梭的高度,毒蟾蜍噴吐毒液根本波及不到,何況在財叔與醉月的目力看來,四下裏漆黑一片,盡是毒霧,已經夠讓人觸目驚心了,再聽說身下是一群群的毒蟾蜍,滕寶還想下地去探險,哪裏肯放他下去?

滕寶笑道:“我適才想到一種丹藥,對於咱們這趟毒瘴區之行頗有幫助,現下隻差一味藥引,我去收集一些就回來。何況,我自有防身秘法,你們無需擔心才是。再者,鬼宗弟子在這裏遇險,咱們視而不見,見死不救,貌似也不大說得過去吧?放心,我有分寸,你們守在這裏即可!”

說罷,就要騰身躍出銀梭,卻聽得明者忽然有些激動地叫道:“公子,明者於你一道前往!”

通靈師都是膽小怕事之人,遇見危險都是遠遠躲開的,此番明者要跟滕寶下去曆險,倒是出乎了醉月與財叔的意料。

醉月道:“那個明者,你作為一個通靈師,自有跟毒物溝通的能力,咱們家大人你可要小心保護好才是,若是大人傷了一根汗毛,我把你撕成碎片!”

明者一哆嗦,幾人中,醉月那凶悍醜陋模樣是他最為恐懼的,忙不迭跟在滕寶身邊,緩緩朝下方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