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元奇靜靜站立在風中,深鬱的雙目陷入深深的沉思,皺起的眉頭似乎在苦惱一個千古的難題。wwW、qUAnbEn-xIaosHuo、coM他心中可以放棄人世間富貴榮華和功名利祿,甚至連天兵府百年來的基業都可以成為過眼雲煙,卻放不下蘇千凝。那個曾經頑皮的女孩如今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和她媽媽年輕時候的模樣一般,甚至連脾氣都很相像。

這些都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擔心女兒放不下沈七,那個關係到天下大勢走向的青年。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肩上背負的是如何沉重的包袱,隻是這些本該由男人承擔的東西,如今卻讓蘇千凝也有了一絲憂慮,這是蘇元奇最不願意看到的:他隻希望女兒能自由自在,就像天空中飛翔的鳥兒一樣,卻不想她將自己的一點心思全都綁在了沈七這隻雄鷹身上。

雄鷹飛的再高也會有折翅的一天,蘇元奇想起那日試探沈七對逐鹿天下是否有興趣的事,當時被沈七一口拒絕,誰也不曾想區區一月的功夫,這事情還是和沈七扯上了關聯。

蘇千凝取過一件風衣披在父親身上,輕聲道:“外麵風大,咱們回去吧。”

蘇元奇凝神望著蘇千凝,那是一種無言的傾訴,他一聲歎息,伸過幹枯的手掌輕輕撫過蘇千凝的頭發,喃喃道:“真像,當年你母親年輕的時候也是這般,我女兒長大了。”蘇千凝婉然一笑:母親的身影在她腦海中已經有些模糊,這時被父親提起,刹那間竟然變得清晰無比。兩人默默站立在風中,這裏飄蕩著淡淡離別的傷感。

蘇千凝輕笑道:“有些東西始終沒有辦法忘記,就像有些東西沒有辦法回避一樣。父親,不管他選擇的是什麽,那都是命中使然是嗎?”她輕輕掠過耳邊被風吹亂的頭發,微笑道:“我以前不相信命,然而這數月來,我卻相信這一切都很快有結果,一個命中注定的結果。”

蘇元奇深深的看著女兒,低聲道:“江湖的事情就由他們去操心吧,此刻的大都就像一個旋渦,稍不小心便會被吸進去。沈七已經處在旋渦的中心,他再沒有辦法回避……”說道這裏他遲疑了一下,喃喃道:“千凝,你相信他嗎?”

蘇千凝凝神望著蘇元奇有些蒼白臉龐,嘴角和眼角隱約出現了數條憂鬱的細小皺紋,使他看來有種不願過問世事的疲憊和擔憂神情,那是回天乏術的重傷。良久她微笑道:“我相信他,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我便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到現在越來越重。父親,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蘇千凝淡淡一笑,道:“傻孩子,那不是傻,是我的女兒長大了。”說著目光漸漸落到那些緩緩落下的飛揚塵土,心中升起一片寧靜,道:“我也相信他能夠做到,有時間多陪陪他,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蘇千凝難得羞澀的低下天鵝般優雅的頸項,低聲道:“他現在還在閉關呢,聽宋掌門說這一番機緣若是好的話,他便能真正勘破這其中的奧妙,到時候另有一番天地。我隻盼他能好好的,可不稀罕他成為什麽天下第一。”

蘇元奇嗬嗬一笑,搖頭道:“傻孩子,天下第一哪那麽容易?沈七能有今日的造化,那是他的機緣。若是機緣到了,他想躲也躲不了呢。”心中默然盤算沈七已經閉關十來天,離下元日的比試還有三天,也不知道他參悟到了什麽?

青石板、白粉牆、河埠頭一灣清水潺潺,河岸整齊地砌著磚石,磚石同時構成了房屋的牆根,偶有槳聲欸乃,小舟咿呀,恬靜明潔,兩岸的古樸民居與雜樹垂楊掩映成趣,照影參差,拂水依人。

沈七和蘇千凝坐在一葉扁舟上沿河漫遊,實在想不到遠大都竟有這等精致的江南景色,尤其現在已經是深秋,更屬難得。小河輕柔蜿蜒在山野之間,麵色慵懶,靜如處子,似乎還未睡醒的樣子,朦朦朧朧的靜怡在旁晚的霧色之中。遠處山崗旖旎,塔影凝重,倒是顯得幾分蕭索,方才看出是北方的景色。

沈七默默站在蘇千凝身後,看著蘇千凝美妙的身姿,身中也如這景色一般的寧靜,隻盼這份寧靜能一直保持下去。

蘇千凝輕輕kao到沈七的肩頭,低聲道:“你這次閉關,參悟到了什麽呢?”

沈七眼光落到岸上的蕭條的草木中,淡淡道:“草木凋謝了,等到春天來的時候又會重新綻放。這風景換了一茬又一茬,誰知道看她的人又換了多少呢?你說我們這般來來去去是為了什麽?等到冬去春來,又是山花爛漫。”

蘇千凝咯咯笑道:“波紋泛動,吟歎風雨!水麵永難磨滅的日痕月跡依然清晰可鑒,沒有沾染一絲煙塵。難道你閉關數十天隻悟到這些東西麽?這可是每個人都很清楚明白的道理啊。”他知道沈七心中有放不下的東西,因此才故意讓氣氛輕鬆一些。

沈七淡然笑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曾經看過無窮盡的道理,總以為這些道理我都懂,理解起來也沒什麽難處。這一次閉關反而讓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些念頭的清晰,有的模糊,有些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可我知道她們已然占據著我心中的某個位置,也許什麽時候便會重新xian出,讓我歡喜不已。”想到楊怡的遭遇,沈七心中更是充滿著淡淡的哀傷。不過他不會再為往事而束縛自己,隻有放開才能擁抱更多。

蘇千凝靜靜聆聽著沈七的人生感悟,任他在自己心靈的畫板上勾描舊事的輕柔輪廊,塗抹往日淡淡的色彩。垂柳依依,河麵上漸漸漫起一層迷離的水霧,如夢似幻。小河兩岸儼然成了一幅絕美水墨畫。她手掌輕輕一揚,一片落葉隨著掌風落入河麵,漸漸入水,恍惚間似乎化成一葉滴lou的青荷蕩漾在河麵。

沈七說到興致之處,悠然走到晃動的船頭,舒展拳腳,如天馬行空,瀟灑自如,沉重的世界在他的手中或如飛揚的羽毛,或如滿天飛舞的落葉枯草。

小橋流水,蒼天烏蒙,遠山近景皆如沈七拳腳之中,冰冷的流水柔漫成蘇千凝嬌嫩的肌膚和凝眸顧盼的眼睛,如玄絲的雙眉飛揚入鬢,半邊月容便藏於柔柔衣袂與纖纖薄霧之中。一套再簡單不過的武當長拳在沈七手中伸舒縮展,竟似將周圍的景色盡入其中,讓蘇千凝分不清眼前是沈七的拳腳,還是北國的殘冬的風光。

蘇千凝微笑著將右手輕柔地伸到河中,絲毫不在意冰冷河水的撫摸,秀美雙眸仔細凝望沈七在船頭騰挪施展,臉上笑容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纏綿悱惻的表情,旁邊的沈七一眼瞥見,竟自癡了。

黃昏無聲降臨,天色黯淡,兩岸炊煙嫋嫋,沉浸在蘇千凝的溫柔與武學相應的美妙之境中的沈七忽然醒來,望著微微晃蕩的清幽河水中仿佛映出了蘇千凝朦朧的幻象,蕩漾出她迷蒙的眼神。沈七默默在心中歎息道:“不知這樣的情形是否還有機會去繼續?若能得人生如此相伴數十年,這一生也不在了。”

小舟隨波漂臨一座如彎月的石橋,橋頭上一人風衣如雪,雙目之間飄渺的神色還是讓沈七覺得有些驚詫。淡然一笑,輕輕拉過身旁的蘇千凝,一如流水般溫柔。

蘇千凝不再說話,默默依kao在沈七肩頭,溫柔如水。眼前的事物變成最深、最美妙的回憶,此刻她心中充滿了喜悅,一如沈七臂彎的堅強。

橋頭上之人看到沈七和蘇千凝兩人模樣,低低歎息一聲,轉而向沈七微笑道:“難得沈大俠尚有如此情懷,擁美暢遊,當真令人好生敬佩。”她從前叫沈七為沈兄,今日心境變化,卻稱他為‘沈大俠’,也不知道是譏諷還是嘲弄。

沈七滿不在乎的笑道:“聽寧大小姐的言語似乎頗多感慨呢,不能大小姐這次來又要帶給沈某什麽樣的驚喜呢?”

寧水月淡然笑道:“三日前天師道掌教張正常同手下九大長老趕撲大都,已經和張宇清等人相會,有消息傳來說他已經正式將天遁劍法傳於張宇清,而教主之位則傳於了張宇初,顯然是要張宇清放手一搏,不必再覬覦凡塵俗世。至於張宇初經過數年坐關,已參悟到九天引雷心法的精要,正式拜帖天刀城大弟子王誌,一雪五年前一刀之仇。想來這些沈大俠都聽說了吧?”

沈七出關的時候,武當派已經搬出問凡莊,另尋了住處,但王誌接受張宇初的挑戰他還是聽了。但年一刀一劍以王誌險勝,更讓沈七見到了天下見最玄妙的兩種兵刃招數。今日張宇初則是誌在必得,而今日的王誌已經棄刀不用,這一戰勝負可難說得緊。

沈七唯一點頭,道:“寧大小姐消息靈通,想來不會是跟在下說些吧?”

寧水月輕輕掠過耳邊的被晚風吹亂的鬢發,微笑道:“有一件關係到你們八大派的事情,想必沈大俠一定很感興趣。”

沈七哦道:“那是什麽呢?”

寧水月見沈七仍是一副波浪不驚的模樣,暗忖道:聽說他閉關十三日,參悟武學,也不知道精進到如何境地,如今看來,鳴見似乎也沒有他這般安寧。她不知道是十三日前的沈七剛剛踏進武學殿堂,一身修為鋒芒畢lou,境界雖高,卻能讓人輕易看穿。此時的沈七坐關之後,雖還未至返璞歸真的境地,卻將一身內力修煉得由實返虛,自真歸樸,不論舉止、眼光、腳步、語聲,處處深藏不lou,寧水月的修為不到,自然看不出沈七現在的修為高低。心中泛起一絲擔憂、淒苦,定睛往沈七臉上瞧去,隻見他目光中不lou光華,卻隱隱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暗自一聲歎息,情緒忽然變得有些低落,道:“前日傳來消息,丐幫在城外內發生內訌,幾大長老似乎都受不輕的傷。九袋長老孟劍然敗於你掌下後,一去不知去向。有一名喚著陳友諒的六袋弟子在內訌中大顯神威,已然晉升長老之職。聽說此人極有計謀,已然為丐幫定下不少計策。另有全真教弟子楊義亦不知去向,孟飛陽已然召集全部全真弟子誓要和梅成秀一決生死,將南北全真合二為一……”

沈七聽她娓娓道來,在自己閉關這十幾日中,江湖之中竟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首先天刀城城主天刀戚戰帶著另外三名弟子入京,已經住進了問凡莊,沈七雖然沒有見到其人,但從王誌的言辭之中推斷顯然是真。再有天師道的掌教、天下第一劍張正常為支持兩個兒子,亦是出關入京。算上自己之前見到的明教教主陽頂天,還有一直在煉域門修煉的薛匡,天大五大宗師已經有四位齊聚大都。而天下第一宗師張三豐雖然不知意圖,想來以薛匡的手段,這五大宗師聚集大都已成定局,較之百年前的五絕論劍華山也不遑多讓。

然後便是八大派內部或明爭、或暗鬥,權力更替更是嚴重。如果沈七沒有猜錯的話:如今的丐幫已經易主,幫主史火龍隻怕已經遭到毒手,現在的幫主應該是汝陽王暗植的傀儡,這一些都和陳友諒有著莫大的關聯,更有成昆在背後出謀劃策,丐幫缺了孟劍然,已然難成氣候。再次少林派除了空聞、空智、空性三大神僧之外,聽說陽頂天在大都出現,少林寺後山的三位渡字輩的高僧盡數破出坐了十多年的枯禪,以報當年和陽頂天的恩怨。而滅絕師太在見識了楊義的九陰真經武功之後,大受刺激。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然取出倚天劍中的武學秘籍,雖然毀了一柄絕世神兵,卻也因此得到了兩門蓋世神功。

崆峒派唐三爺重傷不治,五老隻剩其四,四老感歎勢弱,強自修煉七傷拳的最高拳法:一脈七傷,先傷自己,再傷別人。至於昆侖派的何太衝則創造定的將一陽指和自家功法相結合,武功更勝從前……

明教更是盡數出動,不但天鷹教忽然編入明教之內,便是瞎了眼的謝遜聽說也趕來了,四**王除了黛綺絲外,其餘三人盡數到了,外加五散人,五行旗住等等一眾教內高手,也駐紮在大都城外的悶雷寺。至此,明教一盤散沙的情形不再出現,雖然少了少了左右二使,但經過這些年的發現,勢力尤勝從前。

除了這些江湖上大有勁頭的大門大派之外,一些早已經洗手隱居江湖的魔頭、大盜、異士也是聞風而動,像什麽盜帥、黑雲城主、覆雨刀、魔師、三大名捕、草上飛等等一幹之流,也是盡數匆匆趕來。一是不想錯過大都天下群英之會,二是聽說幾大宗師之間必有惡鬥,觀摩這樣宗師級的比武可不是隨便能瞧到。江湖傳言當年天刀戚戰曾和薛匡之間有一戰,勝負固然不知,卻留給了人們多少遐想、傳說。

沈七暗暗歎息一聲,眼光落到比天邊更遙遠的地方:如今的大都成了一個群魔亂舞的世界,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保護身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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