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安全帶的調換

他聽著她似是發自肺腑,又似是懇求的話,心被山底滲上來的風吹得緊縮,又突然間膨脹,如此反複,酸疼難耐……

他們都斜靠在了椅背上,他的腿長,吊在了半空,腹部那裏又是一緊,他低頭看見她緊緊的抓著她自己的小臂,摳著一般,她的手在袖子上打滑,又不停的拉緊,一件淡亮紫的金絲絨休閑帶帽拉鏈衫,好好的衣服已經有了血漬。

她的指甲竟在揪扯自己的小臂上的麵料時,翻了,原本纖白的指節發著青白,指關節都像是要脫鼓出來一般了,指甲蓋裏流出來的鮮血把她的手和淡亮紫的衣料染得斑駁,看得人皮膚緊縮,心下鈍痛。

那句“不放!”,跟劍一樣,刺過來。

他聽見她在背後的顫顫呼吸,呼吸熱熱的,噴在他的背心上,燙得被山下滲來的冷風吹冷的心都熱滾了起來,“阿萱……”

“金城,你同意了嗎?”同意了嗎?下輩子,在一起。

“好。下輩子,給你一場像樣的婚禮,一定在親手掀開你的蓋頭,一定在教堂裏親手替你戴上戒指,一定在那裏對你說,“我願意”,一定做你的好丈夫。”

她聽著淚珠無法斷線,抽噎之聲亦是如此,“金城,你那時候問我,為什麽不戴婚戒,其實我的婚戒一直都在手上。”她又用力的緊了緊有些痛得發麻的手臂,生怕失手把他掉下去,可是她又必須要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她會很累,所以她要說話,“我無名指上的刺青,紋得很深很深,是在決定跟你結婚之後去紋的。”

他心下一震!那枚一直都刺眼的紋身,竟是因為他?

她繼續道,“四葉草,有希望,有幸福,即便你是個植物人,我還是覺得有希望,我還是覺得我們有一天會幸福,爺爺問我,願意不願意嫁給你,我說願意,無怨無悔。”

他雖然緊緊抓住扶手,耳朵卻已經完全被她的話鎖住了,心間狂顫,“阿萱……”

她聲音一哽,鼻音很重,“我說願意,可是我害怕,怕有一天我會退縮,怕有一天我會放棄,不肯堅持,所以在婚禮前的時候,我和江釗的太太去紋了刺青,我讓老板給我紋得深一些,洗不掉的那種,金城,我無名指上的刺青,就是我的婚戒,一輩子也摘不下來的婚戒,我曾經舉起手,對著太陽發誓,若有天想摘下來,隻能把手剁了。”

他的眼淚跌落深淵,沒有聲音,卻有聲音在心淵上回響,他很想轉過身去,抱住她,吻住她,跟她說,“阿萱,嫁給我吧。”

她沒了多少力氣,手臂已經疼木得好象已經自己的手臂了,有些控製不住,她很想用強力膠將自己的手臂沾起來,用繩子捆起來,指尖指甲翻了也不曾察覺,感覺不到疼痛,“我到馬賽的時候,曾經想過要洗,想把你拋得幹幹淨淨,可是我怕疼,那些清洗用的東西還沒有挨上我的皮膚,我就疼得大叫,我不敢洗。

我想把你從我心裏麵挖出去,可是我怕疼,我隻能放棄,繼續把你裝在心裏。金城,如果掉下去,你一定捏著我的無名指,我怕我的手指會被野獸吃掉,我怕我會找不到……我的戒指。”

她曾經下定決心才紋上的戒指,不是隨意就能脫下的戒指,“金城,我珍惜這枚刺青,高於你送我的8克拉,這個刺青,於我來說,太重要。”

他默默聽著她說話,生怕漏了一個字,哪怕是她說話時的呼吸聲。

她吸鼻子的聲音,也好大,“其實我好後悔當初跟你賭氣,現在想想,你醒來過後,我應該溫柔些照顧你,世界上又不止一種激將法有用,我可以耐心的討好你,你也一定會看到我的優點。”

“我還跟你說,我不是第一次,是補來的膜,其實那時候我結婚三年多,才……做了女人。可是為了氣你跟我鬥,我什麽話都敢說,我好後悔,金城,你一定覺得我不幹淨極了,可是現在想想,我應該清白一點走,不然我的人生就汙穢了。”

他脖子被卡住一般,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絮絮叨叨,“離開裴家,是我受不了你娶白莎,那時候我都嫉妒瘋了,我是你的太太,結婚的時候,連個‘我願意’也沒有聽到,可是她結婚,那麽多賓客到場不說,你還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麵前,你還親手給她戴了那麽貴重的手鐲,我受不了一女共侍二夫,我受不了你天天去茉園,我好多次都想把白莎扔進護宅河裏衝走!”

“我嫉妒她,嫉妒為什麽我沒有和你青梅竹馬,為什麽我不是和你相戀過十年的女人,明明你是我的丈夫,為什麽卻要對她溫柔,我受不了,可我不能嫉妒,不配嫉妒,誰都說我是傷害過你的人,金城,我好後悔,好後悔傷害過你,如果當初沒有打傷你,我一定追你,我才不管你有沒有女朋友,我申小五看上的男人,有什麽不敢追的,反正沒結婚,我就有權利追!”她故意用狠狠的聲音說話,來掩飾自己顫顫的泣聲。

他們往左,吊在半空,她抱著他,臉貼在他的後背,眼淚也流在他的後背,濕了一大片,她委屈壓抑的哭聲,從他的後背一bobo的如同爆炸過後的氣流震入他的心房,“阿萱,不會的,不會的。”他猛的一吸鼻子,“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戒指,也是,屬於我的戒指。”

“阿萱,我都不知道,被你追會是什麽感覺。”他不是不震憾的,她說她不敢洗屬於他們的紋身,她說她的第一次,她說他是她看上的男人,她說她會追他,他真是無藥可救了,死到臨頭,還覺得這是幸福。

飛機“哐”一聲,又撞跌下幾米!

這次她沒有嚇得大哭,而是顫著急急道,“金城,我愛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愛你。你說我騙你,我沒有,從來沒有,總之,我愛你!”

他咬住唇,“我信,信!”信!會從心底發芽,長出她無名指上的那種植物,長出成片成片的四葉草,有希望,還有幸福的四葉草,他都看到了。

“咵!磅!”的巨響之後,又是一陣電光火石的跌落,右翼折斷,機艙往右邊倒去,突然間往右一甩,裴金城被狠狠的甩在機艙的玻璃上!頭暈目眩,第一下還好,當機身往下繼續跌落再次往右時,所有整排靠右的乘客幾乎都撞在了玻璃上,而裴金城卻先一步撞在艙壁上,擋住了申萱的腦袋!

下落時越發感覺得到山與山之間的距離小了些,飛機再次搖搖欲墜,卻相對安全。

“金城!”申萱發現裴金城的手已經不再抓住扶手,她心裏慌亂,怎麽也喊不醒他,生怕飛機會再次往左邊跌墜,趕緊趁著這一下,將自己的安全帶扣鬆開,把裴金城架到座椅上,安全帶扣好。

等扣好了他的安全帶才發現蹲在這個位置有多害怕,沒有安全帶蹲在這個地方,若是往左邊跌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怎麽會不害怕?

他那時候還大力的把她摁在座位上,害怕嗎?

這山間距離越來越小,他們興許就安全了,就等著機長的求救信號發出去,一定會沒事的,她清醒著,沒有安全帶沒關係,她的手也快斷了,抱不住他了,這樣也好,她蹲在他麵前,反倒輕鬆了。

而且這時候機機艙微微右傾,她還可以靠在艙壁上,手臂也不會因為抱著他的腰感覺到疼了,剛剛自己被勒在安全帶上,感覺腰都快被勒斷了。

現在真好,輕鬆了。

看著他被安穩的拴在座椅上,終於輕鬆了,她心底那麽小小的願望,就如同他當初還躺在**時一樣,就希望他好好的,醒過來,醒過來第一眼的時候,她會對著他笑,告訴他,“我是你的妻子,我叫申萱。”

那個場景,她曾經預想過無數次,卻在他醒來的時候,沒有達成。

天空的光慈悲的漏了一些出來,丟進了深深的山淵裏,讓破殘的機身也見了些許光明,讓絕望的黑暗升起了些許希望。

裴金城的頭,還疼得鑽心,暈暈呼呼的,伸手能摸到額頭和右側腦幾個大包,他“噝”的抽了聲氣,手指微動了幾下,又順便摸了摸,突然不敢睜開眼睛,耳邊有人說話的聲音,吵,還有哭聲。他心下陡然感到一陣害怕,怕得不敢睜眼!

但是!

他摸到腰上有些勒吊著的安全帶,猛地睜開眼睛!

“申萱!”他大喊!

他的腿往左邊吊著,山底空蕩深幽,下麵雲霧繚繞,根本看不清楚,霧茫茫的一片。

此時機身左斜!

低頭看著自己的安全帶,和吊在半空的腿,鳳眸倏爾轉紅,欲要暴裂一般的瞠大!

“申萱!”他胸膛起伏著朝著雲霧升繞的淵底慟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