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驚變
三個活人，像已經死去一般，了無聲息。
許久，楊羽才澀聲問道：“一定要死一個人嗎？”
“嗯……這已經是唯一的辦法了，紅蓮石本無靈智，作為陣眼這許多年來，隻是按照既定的布置運作，煉化我們這些陰魂，如今，大陣被毀，石頭本身自是無從知曉，若想再依靠它來懾服眾陰魂，隻能如此刺激於它，激發其攝滅陰邪的本能……還好我們這些厲鬼已經被消磨如斯，否則，即使是師父複生，怕也隻能徒呼奈何了……”
靜，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你說謊！”肖震猛得起身，憤怒得手都有些顫抖，“不可能的！你自己就是陰魂之一，怎麽可能真心為我們想辦法，照你所說，紅蓮石一旦被刺激，將攝入一切陰魂，那你一樣難逃一死！好容易得以幸存，你怎麽可能就這麽甘心重歸虛無！你騙人！”
“我沒騙你們……”那聲音似乎被質問得有些急了，本就怪異的嗓音更加尖細，“我剛才說的，‘由一陰氣深重之魂魄，猛烈撞擊紅蓮石’，就是指得我自己！由我去撞那紅蓮石！”
“你？你說，你去……撞？”耳聽得這一直唯唯諾諾的尖細聲音，忽然間如此激動，肖震也有些發愣。
“是的……若論陰氣之重，我這個陳年老鬼自是資格足夠，至於化為虛無……我早就該當如此，師父以他千金之軀，換來我苟活至今，我已經賺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師父，師兄們都不曾怕過，我一入不得輪回的半殘之魂，又有什麽舍不得？”聲音依舊尖細，卻透著一股別樣的男兒血性。
“不是，還有機會，往生極樂嘛……你自己說過的……”程瑜小聲嘀咕著。
“往生極樂？是啊，我也曾奢望過，但是，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臨此危境，便退縮逃避，試問，這般貪生怕死的我，又有什麽資格往生極樂？”雖然看不見，但是肖震覺得，這個陰魂，此時的眼神，定是無比的神聖。
“好了，魚，肖震，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麽辦了……”就在屋內再次陷入沉寂之時，楊羽忽得躍下書桌，分別拍了拍肖震和程瑜的肩膀，“它應該不會騙我們的，這幾天，我曾和它探討過幾次佛經方麵的理論，說實話，他比侯大爺的見解都要深刻，所以……”
“所以你就要和它一起去死是嗎？！”肖震也是謔得轉身，衝著楊羽大聲嚷道，對自己這個楊哥，他太了解了，如果當年，不是小七母子執意不要楊羽的軀體，那麽當時走進迷霧中的人，絕對輪不到雞蛋……
程瑜張著嘴巴，有些發傻，認識肖震以來，他從未見過肖震如此激動，更不要說對著他長年掛在嘴邊的這位“楊哥”如此叫嚷了。
楊羽絲毫沒有因為肖震的態度而生氣，隻是隨意得揮手趕開被叫嚷引過來的七蛋，目光堅定的盯著肖震，什麽也沒說。
“好吧，你想死就去死好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決定了！去死好了！”很快便在與楊羽的對視中敗下陣來，肖震猛得一跺腳，轉身奔出楊羽的臥室，不久，屋外傳來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好了，就這麽訂了，嗯，這位朋友，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名字嗎？”望著臥室門走了會兒神，楊羽麵色如常的轉頭，對那個一直縮在書架陰影處的陰魂說道。
“名字啊，真的忘了……再說……好吧，你就叫我，小七吧，畢竟，我是師父第七個徒弟……”
又一個小七……楊羽抬頭望了望正將腦袋穿過牆壁，目送肖震遠去的七蛋，笑了笑。
“楊羽，你開玩笑的吧！這是要去死啊！你想明白沒有？！你瘋了！？”程瑜也坐不住了，漲紅著臉，大聲問道。
“魚，知道嗎，師父，曾給我講過一個關於他朋友的故事，那個故事裏，他朋友說過一句話……”
楊羽慢慢走回書桌旁，雙手扶著桌麵，望向窗外燈火闌珊的夜色，那裏有我的爸爸媽媽，有躺在病**的爺爺，有……我珍愛的朋友，兄弟，父老鄉親……他的臉上，平靜得綻開一抹淡然的微笑……
“雖千萬人，吾往矣……”
日子被選定在4天之後的醜時，淩晨2點，陰氣最重的時間段。
這4天來，泗水的局勢更加惡化，發瘋傷人的事件越發頻繁，如今，除了醫院，連超市之類公共設施都停止了運轉，所有健康居民的飲食衣物全部由**派專人發放，即使在白天，泗水鎮街道上也是一片死寂。何健飛率領一眾警察全力以赴，盡其所能，24小時不停歇的監控著泗水鎮每一個角落，3天前，一支荷槍實彈的部隊悄然進駐泗水，協助警方維持秩序，防止人進入疫區，同時更加防止有人跑出去……
同日，楊羽以身體，精神極度疲勞為由，請假回家，對楊羽心懷感激的何健飛點頭應允，在他看來，楊羽終究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這些天，辛苦他了……
徐玉華很欣慰，楊羽竟然幫他刷碗了，昨天還給自己端洗腳水來著，當時感動得她差點掉眼淚……
楊羽的表弟很驚喜，一向視書如命的楊羽哥哥竟然將他多年來珍藏的全套《聖鬥士》，《龍珠》，《哆啦A夢》等等，全送給了他……
楊新軍疑惑且不乏擔憂的看著舉止有異的楊羽，似乎感覺到有什麽不妥的事情要發生，卻總也想不出究竟會是什麽事……
“好了，畫完了，還需要做什麽嗎？”楊羽直起腰，拍打著手上的泥土。
秋夜，微風，泗水河堤。楊羽，七蛋，以及那個關係到整個泗水安危的陰魂“小七”。
泗水河灘上，楊羽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奇異圖案旁。這是他剛剛遵照那陰魂“小七”的吩咐所畫，圖案看起來也並不複雜，似乎隻是一個大圓套著無數小圓而已。
“不需要了，現在把紅蓮石放在最中間的那個環內……對，也請上仙一起坐進去吧，現在就是等待了……”看不清小七的表情，隻能感覺到，此時它那尖細的聲音，也隨著它以黑氣化作的人形，一起顫抖起來。
楊羽閉目而坐，麵上無喜無悲，七蛋似乎也沒什麽精神，有些沉悶得飄在楊羽身旁。場中一片寂靜。
時間在沉寂而詭異的氛圍下緩緩流過，不知何時，同樣一直無語的小七來到了楊羽麵前，細聲說道：“時辰到了……請上仙……”
輕輕睜眼，默默顫首，灑然一笑，抬頭仰望星月無光的蒼穹，深吸一口微涼，潮濕的空氣，吐出，腦海中，瞬間劃過父母，家人，朋友，侯大爺，以及那個有些模糊的倩影……俊逸的臉上，還是那抹，熟悉的微笑……
“做個好人……師父啊，好人，不好做啊……”
一聲歎息，衣袖翻飛，寒光乍現……
七蛋有些詫異得看向舉止古怪的大哥，陰魂小七迅速飛至半空，似是，這便準備撞向那紅蓮石……
“混蛋！住手！”
閉目赴死的楊羽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不解得睜開眼，卻看見那陰魂小七，竟然正向著自己，凶狠得撲了過來！
“小七，你……”不明所以的楊羽剛剛張口欲問，小七卻已經疾速撲至身前，然而，它的目標，卻並不是楊羽……
“嘶！”背後，忽然傳來陣陣詭異的低吼聲，心中一驚，楊羽雙腿猛然發力，向前撲去，就地一滾，回頭再看，陰魂小七竟然已經與一個奇怪的東西鬥在了一起。
那東西，身體黢黑，沒有五官，更沒有表情，竟是像極了皮影戲中，薄薄一片的皮影人，是程瑜夢中出現的那個怪人！
眯著眼，看了看陰氣彌漫的場內，瞧了瞧先是迷惑，接著又一副釋然表情的七蛋，楊羽似是想到了什麽，皺著眉默然退至一旁。
沒多久，場中似是分出了勝負，陰魂小七被那怪東西追著一通猛打，慘叫著撲倒在地，連那一直黑如墨汁的陰氣都淡了許多，怪東西示威似得吼叫了幾聲，也不再理已經失去戰鬥力的小七，附身拾起了地上的紅蓮石，竟然又向著楊羽走了過來！
將刀片抵在掌心，神經高度戒備，剛剛幾乎一腳踏入鬼門關的楊羽如臨大敵得瞪向那逐漸逼近的皮影人。
50米，30米，10米……咦？
就在楊羽一聲準備多時的：“牟，嘛”幾乎便要脫口而出時，那皮影人卻在離距他5，6米的地方，停住了。
“你……”
“啪!”
麵上一涼，接著便是火辣辣得痛，楊羽竟然挨了一個大嘴巴！而他連這嘴巴是怎麽挨上的都不知道！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從小到大，向來都是扇別人耳光的楊羽，憤怒得眉毛都立了起來，扭曲著麵孔，一記六字真言咒，就要全力轟出……咦？
怎麽發不出聲音了？
“啪！啪！”又是正反兩記大耳光，楊羽的臉頰登時腫了起來。
連……連動都動不了？！
“嘎！”一聲尖叫，遠處，那伏在地上，沉寂多時的陰魂小七再次撲了過來。
“啪！”似乎是扇耳光扇上了癮，皮影人回身，又是一記耳光賞給了小七，也不知它這如紙片般的身軀是如何擁有這等力道的，小七被扇得翻著跟頭栽回了地上。
“混蛋！那是我的紅蓮石！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趴伏在地的小七忽然變了個聲音，周身略顯暗淡的陰氣猛得一陣翻卷，接著，原本寂靜的河岸，起風了……風聲中，還夾雜著陣陣飄渺的嚎哭聲，嗚咽聲。
僵立場中的楊羽忽然間隻感到一陣如墜冰窟般的惡寒，空氣中濃鬱的陰氣幾乎將他壓得窒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楊羽心中一陣絕望。
“大哥，沒事，那個騙子不行的！”楊羽耳邊，突兀得響起了這麽一句話，竟是整晚都顯得很沉悶的七蛋，神奇的是，隨著這句話，楊羽周身一輕，又恢複了行動能力。
謹慎得望著再次走向陰魂小七的皮影人，揉了揉有些發木的臉頰，楊羽低聲問道：“你認識，那個，那個東西？”
“嗯，那是阿肆，媽媽養的。很厲害喔！”七蛋慘白的娃娃臉上寫滿了自豪，“哼，那個騙子居然敢騙我們，這下他要倒黴了！”
再次印證了心中的想法，狐疑得望著飄向空中的陰魂小七，楊羽繼續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那小七在說謊的？”
“剛才阿肆告訴七蛋的！”七蛋氣鼓鼓得盯著天上的陰魂小七，看起來也準備撲過去廝打一番似的，“可惡！騙了七蛋這麽久！連大哥都被騙了！”
隱藏實力，扮豬吃虎，這個陰魂小七，到底是什麽來頭？
遠處，那皮影人阿肆真的如同紙片般乘風而起，隻見它身子一卷，接著用力一彈，猛得抓向周身陰氣越發濃鬱的小七。
如中敗革的一聲悶響過後，小七紋絲未動，反倒是那出手的阿肆被震得飄飛出十幾米遠。
“桀桀桀……”一串滲人的怪笑，陰氣翻滾處，漲大許多的小七淩空捉住紙片般的阿肆，凶狠得撕扯了幾下，眼見的似乎沒有效果，又嚎叫著揮拳將它打向地麵，“我等著，忍著，這麽些年，怎可能就這樣放棄……桀桀……牟，嘛，呢，叭！”
一串字正腔圓的熟悉咒語，一蓬璀璨耀目的凜然金光，狠狠砸向地麵上，剛剛站起的阿肆……
“六字真言咒？！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