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殤別
執念，因人而異，不一而足。或為愛，或為恨，魂牽夢縈，至死不忘。執念不消，難入輪回。
那麽，到底是何種怨念，竟然能夠延續了2千多年……
“現在該你我做個了斷了……”
緩緩轉向無頭鬼的輕吟低聲呢喃著，嘶啞的聲音中，仿佛充斥著無盡的恨意。
“為我全家上下71口，納命來！”陰氣翻卷間，徹底化作一具幹癟骷髏的輕吟，嘶吼著衝向了一身重甲，傲然而立的無頭鬼。至於癱軟在地的楊羽，以及雙目失明的趙樣，早已被它無視了。
似是感受到了輕吟強烈的敵意，一直沒有動靜的無頭鬼終於動了。但它做的第一件事，卻是急匆匆得將龍沫瑤拉到了自己身後……
“嘭嘭嘭……”接連不斷的一串悶響，兩隻鬼齡相加在一起，近乎5千年的鬼魂，正麵交手了。輕吟進攻，無頭鬼招架。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那個看起來很有高手風範的無頭鬼，竟是一上來就落了下風。它的速度，實在太慢了，在輕吟疾風暴雨般的拳打腳踢下，更是顯得近乎笨拙。
完了，原來還指望這個無頭鬼能和輕吟拚個兩敗俱傷呢，現在可好……但是，好奇怪啊，這個讓輕吟苦苦守了至少20多年的無頭鬼，怎麽會這麽沒用？隻有眼睛還能轉幾下的楊羽，擔憂得望著被輕吟當作沙包打的無頭鬼，心裏一陣苦澀。
“你個逆徒，為師差點就被你再轟死一回！”臉色鐵青的侯老爺子，晃晃悠悠得出現在了楊羽身邊，嘴上雖是在斥責，但他望向楊羽的眼神，卻是無比慈祥，“小子，你哭什麽，誰沒有死的那一天啊，再說，現在哪裏是哭的時候……”
廢話，能不哭嗎？！說好不會隨便死在外麵的，可現在呢？！我TM還什麽都不懂呢，你就掛了！有你這麽做師父的嗎？
楊羽並不想哭，他不是不知道人終有一死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當下正是大敵當前的時候，然而，一看到侯老爺子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他的淚水，就是不爭氣得洶湧而出。
無論他再強大，再堅強，在師父麵前，他始終還是個孩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哦？有人布陣？大十方絕靈陣？還有天下……嗬嗬，你個臭小子，倒是討了個好老婆啊……”抱起楊羽的侯老爺子，笑嗬嗬得望了一眼遠處，正緊握手機，不停說著什麽的趙樣，忽然，他的臉色猛得一變，“唔……嗯？！逆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竟然在心裏罵我？！”
楊羽要是能動的話，他的下巴一定已經掉在地上了。
侯大爺是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的？
“……好了，隻要確定不會傷害到你表姐就可以……很遺憾，我眼睛瞎了，你自己選位置吧……”緊閉雙眼的趙樣，平靜得掛斷了電話，接下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不過，無論成功亦或失敗，對她而言，似乎已經都不是那麽重要了。
生，與君同存，死，與君等眠，如此而已。
“死吧！死吧！你狂啊！你傲啊！你不是西……嗯？”瘋狂大笑的輕吟，忽得愣了一下，結果就是這一錯神的功夫，那個被它壓製了許久的無頭鬼，竟是趁機一把抱住了它，“放開！放開我！你這個白癡！有人布陣啦！快放開！”
“沫瑤表姐！退後！”
一聲嬌叱，青絲飛揚，白衣勝雪的龍妞，宛如神兵天降般，突兀得從一道矮牆之後，猛得躍出。
“絕情刀陣，成！”3根杏黃小旗，呈三角之形，穩穩得插在了地上，落於三角棋陣中心的龍妞，玉手一揮，幾溜殷紅的血水，立時濺在了3麵小旗之上。霎時間，一個紅光閃耀，狀如長刀的圖案，隱隱出現在了龍妞腳下。那刀尖所指，正是兀自糾纏在一起的輕吟與無頭鬼。
“念起，萬水千山，念滅，滄海桑田……千山暮雪，隻影為誰去……天下絕情，情絕天下！”
按雁翅，退繃簧，天下絕情，寶刀出鞘。三尺青鋒，萬丈光芒，刀影如電，刀勢如虹……
被無頭鬼死死扼住咽喉的輕吟，一臉呆滯得凝望著那迎麵而來的，宛如九天銀河般璀璨奪目的刀光，它的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靜。
結束了啊，等了兩千多年，結果還是敗了。可惜，隻差一點點，隻差那一點點啊，我就可以吞掉它的殘魂，報仇雪恨，成就永恒……罷了，罷了，終是抗不過天命使然，機關算盡，卻終是沒能料到，她的轉世，竟會出現在這裏……爹，娘，香香，錚兒，輕吟愧對你們啊……上一次，我是趴著死的，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躺著死去……
輕吟眼眶中的兩團綠光，一陣搖晃，最終，慢慢黯淡了下來……刀光過後，煙消雲散。
無論是輕吟，還是無頭鬼，全部好似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
“呼……真過癮啊……”香汗淋漓，以刀支地的龍妞，喘息著笑道，“沫瑤表姐，別愣著啦，念咒吧。那個叫趙樣的家夥說，無論如何都要讓你收去一隻鬼魂呢。”
仍有些發愣的龍沫瑤，不明所以得望了眼那個正扶著一把3尺長刀，呼呼喘氣的表妹，訥訥得問道：“念，念什麽咒喔？”
“笨，金龍禦魂咒啊……”緩過些力氣的龍妞，小心得將那把青紋密布，冷光四射的天下絕情刀收回了刀鞘，接著，她又笑吟吟得指了指龍沫瑤的身後，“好了，七蛋回來了。”
“龍沫瑤姐姐，給你。”大眼圓睜的七蛋，一臉興奮得飛到了龍沫瑤的身邊，它的手中，竟是捧著一紅一綠，兩團不停跳躍的詭異火焰，“它們兩個都沒有消散，七蛋就把它們全捉過來啦！哈哈，七蛋厲害吧，厲害吧！”
“先是以大十方絕靈陣，讓那輕吟再也吸收不到半點陰氣，接著又激活事先布置好的絕情刀陣，最終借刀陣之力，以一招情絕天下，一舉破敵，厲害啊……”搖頭晃腦的侯老爺子，看向趙樣的目光中滿是欣賞，“但，我不明白的是，你怎麽知道，輕吟和那……那無頭鬼，一定會出現在那個位置上呢？”
“因為事前，我在這44號樓周圍，足足布下了12座未被激活的絕情刀陣。所以，無論輕吟出現在哪裏，都是一樣。我，從來不喜歡做沒把握的事情。”已經知道侯老爺子身份的趙樣，禮貌得回答道，“侯老前輩，楊羽他……”
“嗬嗬，放心，這個臭小子沒有死，現在他隻是因為使用靈力過度，暫時全身癱瘓了。唔……不屈？哈哈，很符合你小子的性格嘛。”侯老爺子嗬嗬笑著拍打了幾下楊羽的腦瓜，就像過去的那些歲月中，無數次的拍打一樣，隻是，如今他的手，再也不複往日的溫暖，“哦？哼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個逆徒，竟然這樣歪曲天殤門規……唉，罷了，你這麽做，也算是為天殤，多留下幾分希望吧……什麽？你就是希望？哼！我寧願相信趙樣，也不願意相信你！”
被自說自話的侯老爺子弄得滿頭問號的趙樣，試探著表達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這一問之下，她才明白，侯老爺子的靈力屬性，是孝義，而孝義屬性靈力的特點，除了治愈部分外傷之外，竟然還可以看透人的內心！
難怪這老家夥天天念叨著“我就知道”，原來他是真的知道……啊，糟了……楊羽尷尬得望了眼表情不善的侯老爺子，麵部神經已經癱瘓的他，卻是想笑都笑不了了。
遠處，隨著一陣“念起，萬水千山……”的念咒聲後，猶帶淚痕的龍沫瑤，以及背著絕情刀的龍妞，也匆匆趕了過來。至於七蛋，則是遠遠得躲到了一邊，看樣子，它似乎很害怕侯老爺子。
在能看透人心的侯老爺子麵前，根本就不會存在什麽秘密。楊羽這些年來的一場場生死搏殺，楊羽和趙樣，龍沫瑤間的複雜愛情，楊羽自作主張傳授二女天殤鍛靈決的事情……等等這一切，侯老爺子皆是了然於心。但是，一向將門規視若生命的他，卻並沒有怪罪楊羽，甚至還當場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拜師儀式，讓趙樣和龍沫瑤，正式成為了天殤門下的一員。
再三叮囑了趙樣和龍沫瑤，今後不可有辱師門之後，已是鬼身的侯老爺子，又單獨將楊羽拎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小羽，你這些年的經曆，為師都已知曉。想不到你這個半吊子的天殤門徒，竟是能闖下這麽一番事業。為師，為師真的很欣慰，嗬嗬，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出息。”歪靠在石堆上的楊羽，難過得望著侯老爺子越發滄桑的老臉，隻覺得眼睛一陣酸澀，一向自詡鋼鐵心腸的他，今天竟是接連哭兩次了。
“關於你的眼珠變紅，那是因為，你乃天生殤血覺醒之人，所以，才會有此異像。那邊那個叫趙樣的女孩子，亦是如此。哦，不必擔心，過一陣子，她就會恢複視力了，不過到時候，她的眼睛，怕是也會和你一樣，紅得嚇人了。”
“至於血殤啊……這個解釋起來會很複雜，為師在泗水老房子的佛像下麵，藏了一本冊子，那上麵有詳細的解釋，你自己去看吧……廢話，當然不會死……嗯，你也看到了，為師，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注定是不能再陪著你了，好了，別哭……逆徒！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再敢出言不遜，為師就要清理門戶了！嗯……唉，可惜，為師已是鬼魂之體，卻是不能再用靈力幫你恢複知覺了……真想，再聽你親口叫一句師父啊……”
長歎一聲的侯老爺子，忽得飄了起來，神態慈祥的他，專注得打量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是的，在侯老爺子眼中，楊羽永遠是個需要他照顧的孩子，隻是，他沒時間了。靈力強大的修士死後，極易化為鬼魂。隻是，這些化成鬼魂的修士，多半都會主動尋求放開心中執念的途徑，爭取早日再入輪回。
侯老爺子出身佛門，更是早已看淡生死，即使化鬼，也應該很快就可以轉世輪回，那麽，他為什麽會盤桓在此地，整整2年多呢？隻因為，清靜無為了半輩子的他，竟是在晚年之時，生出了一份，難以磨滅的執念。
楊羽，我的孩子，我放心不下……
如今，執念散了，老爺子放心了，也該去輪回了……
“你要記得，佛家，首重修心，無論何事，都不要執著於它的外相，當你看破一切之時，定會發現一片，完全不同的天地……那麽，為師去了……”
“師……父……”全身癱瘓的楊羽，竟是奇跡般得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兩個，他一向不怎麽愛叫的稱呼，此時的他，早已淚眼模糊。
“臭小子，我就知道……”
侯老爺子，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