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道場上的老者

若要招魂,必先開路。

將“五方童子引魂幡”擺在靈堂一側後,我持起銅鈴,一邊晃一邊嘴中開始念念有詞:“說西方境,條條十萬成,彌陀請說法,驚醒夢中人。 伏以,道香、德香、靈寶慧香、香朝三界,遍滿十方……再來拜請,李氏門中。家龕香火,三教福神。老幼宗親一派先靈,長生土地,瑞慶夫人,東廚司命,灶王府君,門丕戶慰神君,清降香壇,受今開路化錢功德.......”

一通連貫的唱詞下來,半個多小時!咽下不止一口唾沫,我差點沒被渴死。

這玩意兒枯燥拗口的很不說,還他媽賊長!我當初花了大半年時間才勉強背下來七七八八!本來我也想過和其他“道士”一樣,隨便背個歌詞或者瞎雞巴說些東西,但想了想還是不妥。這事,我還真幹不出來!當然你也可以說我膽小,怕遭到死者報複。

我所背的招魂開路唱詞,那可都是一等一正統的玩意兒!而其意義就在於引領眾仙眾神、十殿閻王、以及各路童子、將軍為死者開道,以便黃泉路上走得安穩些。但其實說白了,這些也不過是心裏安慰罷了,就好比現實生活裏,達官貴人有交警開道一般,討個榮華富貴的彩頭!

開路唱畢,我右手撚決,在靈堂桌前的一碗清水內畫了個字符咒。自此,第一階段的做法才算結束!所以說想要幹好道士這一行,沒個好嗓子和好記性是萬萬不行的!特別是後麵還有好幾個唱詞,諸如“淨天地解穢神咒” 、“冥途路引” 、“開路真言".......

這些唱詞一個比一個繁瑣,一個比一個拗口。最後,就連我自己都煩了,繞來繞去就是各路神仙閻王!這幾年我叫喚他們的名字,簡直比自己身邊人還多!

時間飛逝而去,幾通唱詞下來,上半夜的所有法事總算是基本上全部完成。接下來就隻有下半夜的閉斂、封棺和發喪三步了!

本來還應該有過仙橋什麽的程序,但最後都被我一一回絕了。我和那主顧李國宏說:“我勸你能省則省,這一通完全下來,別說是我,你們在場的人也都吃不消!”

所以最後,隻保留了這三個最基本的。

眼見靈堂裏已經空閑下來,我便轉身折了出去,也好換換新鮮空氣,順道抽根煙。

大道清冷,在這豐都之地,此時是個禁忌。風就跟刀子片一樣,刮在臉上生疼。我裹緊了道服,忍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娃子,借個火唄。”

突然,身後冒出一人,嚇了我一大跳。定眼望去才發現是個老大爺,皮膚有些不健康的白,上麵爬著一條疤,約有寸長。至於頭上,還纏著毛巾。

看他剛從靈堂裏走出來,應該是死者家屬。可我看他那長相,卻總感覺是在哪兒見過似的,但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詭異得很。

啪嗒,接過我遞去的火機,大爺把煙點著吸了一口:“娃子,俺看你長得規規矩矩,咋幹起這活兒了呢?”

我聽這話,有些不爽:“咋滴大爺,還不讓人討生活了不成?!”

大爺又深深吐出幾個煙圈,看著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能自然是能,可這討生活也是要看本事的!不然的話,容易把自己給搭進去!”

一支煙抽罷,我被那大爺說的有些不耐煩了。而老大爺似乎也聽出了我語氣不對,同樣是半天沒說話,隻是時不時地往靈堂裏麵瞟幾眼,總看那口漆黑的棺材。

……

“看你這模樣,幹了有些年頭了罷!”老大爺彈了彈煙灰,竟然又打開了話匣子。而我一個人待在外邊閑著也是閑著,於是就再一次和他有的沒的搭上話來。

啪,啪,啪!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三聲炮響,又該到了繼續作法的時候。因為馬上要到冬天了,所以即使是在淩晨,那天還是黑得厲害,隻有半輪月亮掛在那兒,格外清冷。

“媽的!開工。”我狠狠吐了口唾沫,將煙頭往地上一砸,和那個老大爺打了聲招呼後便立刻轉身重新閃進了靈堂。 可當徑直走入,我再看那棺材前的遺照時,陡然一驚!

猛一回頭,外麵哪裏還有什麽老大爺,因為那遺照裏麵擺著的就是他呀!

我嗓子都幹了,手腳冰涼,渾身上下一齊往外發汗。雖然我幹這行也有些時日了,可都是相安無事,這種情況還真是頭一次出現!

背後涼風股股地襲來,腦子裏麵一片混沌!這時候我瞥見了跪在一邊的主顧李國宏,頓時一把將他拉起,惡狠狠地道:“說,這人究竟是怎麽走的?!”

“這......沒,沒怎麽呀.......”他被我嚇到了,嘟囔了半天才緩緩道出事情的真相!

可他不說還好,一說我這心就涼了大半!熟悉的都知道,我這人自立規矩,有三類人的法事就算給錢再多,也從不出手:

第一種是慘死之人不作:生前多磨難,死後必定多糾纏,怨氣撞鈴,一定要避之再避。

第二種是孕婦不作:一屍兩命,那怨氣自然是大的很。這種別說是我了,隻要是個人都是不敢多接觸的。

至於第三種就是同道之人不作了,也就是說跟道士一樣賺死人錢的。隔行如隔山,同為撈陰門,但其中各自的講究禁忌卻是各不相同。所以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對這一類人我同樣是避之不及。

結果這死者生前也是個搞喪事的不說,更是車禍慘死。聽說半個身子都被軋得個稀巴爛,在地上摳都摳不起來。

我三不作,他一下就占了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