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春暉。

翻譯成白話就是:春光裏的燕子。

名字沒什麽深意,百年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清水勾欄,隻能聽曲賞舞。

如今的燕子春暉早已格局打開,走起藝術商業兩開花的路線,是朝歌城公認的第一青樓。

甚至在整個天元大陸也頗有豔名。

畢竟,有錢人大多喜歡附庸風雅。

高雅,意味著高價,跟平頭百姓一毛錢關係沒有。

蕭白在朝歌城生活時,也曾進去試圖驗一驗修改器的力量,結果入門居然需要驗資,一百靈石起步!

現在他明白了,啥藝術呀,純粹是哄抬逼嫁!

但是又不得不承認,裏麵少數姑娘的藝術水準確實很高,從他路過時偶爾聽到的嫋嫋仙音就能證明。

燕子春暉的最低物價水平是:聽一次曲或賞一支舞以十塊靈石起步,加上靈酒花生,還有諸如錄音石、千影符、以及書畫等強製消費的藝術品,進去一次,沒個五十靈石出不來。

以一劍狐乙等監捕每月三百靈石的月俸,每月消費兩三次還是能承受的。

而以常規丙等監捕每月一百五十塊靈石的月俸,一個月一次都略顯肉疼。

基本上,道盟丙等監捕身份便是進燕子春暉消費的最低門檻!

燕子春暉的顧客多是道盟官員,王公貴族,宗門裏出來采風的強者,以及來自天元大陸各地的遊客。

就連二十年前的乙等監捕一劍狐,來這裏也隻能是低頭做人。

如今,一劍狐懷揣著三千靈石的巨款,意氣風發,昂首闊步,雄赳赳氣昂昂的跨過燕子春暉的門檻。

連蕭白跟在她的身後,都感覺倍有麵子,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燕子春暉的前店不大。

朱砂雕雀的獨棟雅舍,左右種三兩櫻桃,屋頂養著七八鶯燕。

入前店。

接待顧客的,是一位據說活了五百年的老仙鴇。

在蕭白看來,老鴇的打扮和禦獸長老折蕙真人有點像。

區別是,老鴇看起來更年輕,氣質也更加清冷。

所以人送外號老仙鴇,倒不是她真的能豔壓折蕙,隻是燕子春暉特殊的職業需求罷了。

蕭白與一劍狐走進前店時,老仙鴇居然在看書,頭也不抬的問:

“天地玄黃,客官去哪一層?”

燕子春暉的後閣,共有天地玄黃四層。

真正營業的隻有天地玄三層。

黃字層就是等候上樓的茶樓。

入閣需先交押金,天地玄三層的押金分別是一千靈石,三百靈石和一百靈石。

地玄兩層裏的姑娘,是被統一培訓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大多隻能故作風雅,糊弄一下沒文化的暴發戶。

而天字閣裏的九位姑娘,才是從天元大陸各地重金請來的頂級藝伎。

據說,天字閣好幾個姑娘至今還是清白之身,含苞待放,請君采擷。

這種套路,懂的都懂。

然而,一劍狐她就吃這一套。

取出一千靈石,放入紅色的押金盒內——一個類似納戒的儲物空間。

“天字閣,一千靈石,我有!”

一劍狐一掌拍案,氣勢如虹。

老仙鴇意外聽到女子的聲音,也沒有太過驚訝。

天元時代,民風自由而彪悍,女子入青樓聽曲賞舞也不是什麽奇事。

隻要有錢,你就是頭豬也行。

隻見她取出一枚刺繡的玉簡,準備給客人記名。

一般也隻是隨意記一個客人臨時起的假名,方便取押金時對賬就行。

“姑娘名諱。”

“一劍狐。”

一劍狐硬氣的很,直接上大名,盡管這名字也非她的本名。

老仙鴇這才抬起頭,清冷的眸光在一劍狐身上淡淡的一掃。

實際上,她早就知道來人的身份,但保持逼格是她的工作。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狐監捕,終於出獄了呀,不知您可還記得,曾經欠本店三千靈石,二十年了加上利息,五千靈石不為過吧?”

隻見老仙鴇聲音綿密,一改清冷的本色,隨即從抽屜內取出一疊賬本,翻到其中某一頁,指給一劍狐看。

蕭白無語了。

隨便倆店鋪欠了一屁股債。

難怪你一劍狐天天住在監獄不想出來呢!

蕭白實在無法想象,她摻和宗國之戰時的欠債總額。

一劍狐表情難看,忽的靈機一動,指著蕭白道:

“靈石不是我的,是我兄弟的,我是陪他來的,沒有我幫忙,他睡不到你家任何一個姑娘。”

燕子春暉的規矩是,每個客人允許帶一位隨從——這些隨從往往都是頗有學識與才藝之人。

畢竟,有錢人中也沒有幾個真的是風雅之輩,大多需要僚機的輔助才能睡到天字閣的姑娘。

老仙鴇有些為難,道:

“狐監捕你是知道本店規矩的,客人清債之前不可再入後閣。”

眼看沒辦法,一劍狐隻能攤牌。

“其實,今天我是來抓魔孽的。”

老仙鴇皺起眉:

“哪來的魔孽?”

一劍狐仰首抿了口酒。

“我說有就有,燕子春暉今晚很可能會有一場大戰,有我在,便可保你們所有人的周全。”

其實,老仙鴇早已接到監國處的秘密通知,要給店內幾個築基境以上的護衛,加強安保。

隻是她沒想到,竟是魔孽之事!

不過有傳說中的一劍狐在,今夜應該沒什麽問題。

“行,二位先上去吧,天字閣今天來了位新姑娘。”

一劍狐板著臉道:

“說這些作甚麽,不是跟你說了我是來除魔的嗎?”

話畢瀟灑轉身,快步去了後園。

蕭白記了個【蕭英俊】的諢名,便快速步了一劍狐後塵。

……

正在這時,一道冰冷的機械音劈入蕭白腦海——

【叮——檢測到女主夏侯暮昀疑似邪惡行徑,宿主是否立即遙感查看?】

要開始了嗎?

蕭白的神經驀的緊繃起來。

【查看。】

霎時,識海中白茫茫一片,幻象如雲,稀薄似霧,隱隱約約。

神識如長鏡,蕭白從九霄雲上俯瞰下來,撥開層層迷霧,迅速鎖定了暮昀的位置——

天元大陸,寒武國,朝歌城,皇城浣沙宮。

暮昀盤膝坐在幹淨的舊**,突然睜開了眼。

蕭白嚇了一大跳。

因為她睜開的不是雙眼。

而是眉心裂開的第三隻眼睛。

彌漫著黑霧的血色豎眼!

遙感直視著暮昀的獨眼,蕭白直覺毛骨悚然。

可當他平複心緒後,又感覺莫名被戳了性癖。

別說,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還蠻可愛的,和獨目章的大眼珠子有點像,帶有域外天魔的詭異感!

還真是小瞧了她。

她的計劃開始了。

“空穀魔域,開。”

暮昀雙手合十,於眉心豎眼中,釋放出一道淡淡的魔氣。

魔氣衝天而起,化為飄渺的黑霧,迅速籠罩了整個皇宮。

旋即,合上豎眼,暮昀起身走出了浣沙宮。

她扭頭看了眼浣沙宮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華清宮。

正在放院子裏煙花的緋月公主,把煙花放出了喀秋莎呼嘯齊射的陣仗……

似乎察覺出什麽,緋月叫停了齊射的煙花。

“快停下!”

“這氣息……不太對勁,公主趕緊進裏屋!”

“我怎麽覺得,今晚的星空比平時變得清澈許多?”

“公主閉息,這是魔氣!”

“原來那男人沒有說笑,今夜真的有魔女……”

暮昀搖了搖頭,便旁若無人的走出了皇宮。

這道魔氣驚動了皇宮,也驚動了監道宮,無數強者朝這裏湧來……

暮昀出了皇宮,竟搖身變成一個黑袍男人的形象。

英俊的五官有殺氣氤氳!

她的方向,是燕子春暉。

蕭白看了半天,才意識到,這是金蟬脫殼。

正如一劍狐胡亂猜測的那般,燕子春暉即將出現魔孽,而吸引魔孽的人正是蕭白。

邏輯閉環了屬於是。

蕭白驀的緊張起來。

又感覺很刺激……

迫不及待的跟上了一劍狐的腳步。

……

燕子春暉的後園也不算太大,卻有亭台小榭,曲水流觴,桃園芬芳,假山如林,一副風雅景色。

後園中間有一棟四層高閣,一層一層鋪開幽香與絢麗的光影,看上去像是美輪美奐的空中花園。

蕭白和一劍狐由一侍女領著,進入閣內,踏內閣懸梯來到頂層——

天字閣。

天字閣是環形結構。

中間有一個很大的侯客廳,四周環繞九個扇形的私密包廂。

一入侯客廳,濃鬱古樸的藝術氣息和淡淡的幽香撲麵而來。

木製環壁上掛著各種畫作,詩作,琴譜,棋譜和各類樂器……

都是姑娘們的作品。

蕭白大致掃了眼,看到這些作品的瞬間,就知道姑娘們的筆架已經被抬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一劍狐的一千靈石,今晚未必能打的住。

這就是天元時代的頂級奢靡!

蕭白誌不在此。

會客廳裏的布置就更離譜了。

裝修的像是國子監,擺著一個個朱紅長案,稀稀落落坐了三五十人。

這不跟教室一樣嗎?

會有人在教室有那種興致嗎?

蕭白看了眼坐在主案前、專門負責與客人們一起品鑒、交流藝術的幾位侍女……

這種事情真說不好。

一劍狐悄悄的告訴他,有人沒本事進入九位姑娘的房間,卻時常有拐走侍女的案例。

蕭白心想,侍女都這品質了,那包廂裏的九位姑娘不得起飛咯?

與此同時,暮昀化身英俊的黑袍嫖客,正朝燕子春暉快步走來。

他的心也跟著緊張起來!

放眼望去,盤膝坐在長案前品茗的客人們,皆人中龍鳳。

穿著得體,舉止優雅,大部分人都在認真品鑒前人作品。

不管內裏是什麽身份,起碼看上去一個個都是風雅之輩。

會客廳比較安靜。

看到蕭白和一劍狐來了,少數客人皺起眉。

心想,怎麽還有人帶漂亮女人來煙花之地?

客人中,也有少數人認出了一劍狐的身份,嚇得背脊發涼,不敢出聲。

姑娘們通常是按照才藝挑選客人,琴,棋,書,畫……隨便精通一樣,就很容易被相中,進入裏屋賞風弄月。

客人們在客廳與十幾位侍女一起下棋品茗,撫弄琴弦,品鑒詩畫名篇。

這些侍女們除了模樣可人,藝術鑒賞水平也是很高,尋常人忽悠不了。

每個姑娘一晚最多隻相中一人。

眼看著陸續有幾位客人被扇房的姑娘們相中,一劍狐有些慌了。

實際上,她也來過幾次天字閣,但從未被選中過,最後都是和侍女幹劈情操,或是去地字閣聽曲賞舞。

不過,直覺告訴她,蕭白今晚可能會帶她飛。

畢竟,蕭白是個連玉壺都覺得神秘的男人,泡妞應是一把好手。

琴棋書畫應該不在話下。

她杵著左顎,右手提著酒竹筒,右肘搭蕭白肩膀。

“今晚你可是我的僚劍……幫姐姐泡個姑娘如何?”

蕭白心思全在暮昀身上,哪還有心思泡青樓女子。

“我是個粗人,幫不了你。”

一劍狐劍眸一凜,醉醺醺地笑道:

“你好像在偷看某個姑娘。”

蕭白忙收回遙感,眼神向下,偷瞄一劍狐微含的襟口,故作掩飾。

“我就看你怎麽了?”

一劍狐毫不在意,搖頭道:

“太丟臉了啊,大家看我們就像是在看兩個武夫,一點本事沒有。”

暮昀越來越靠近了……

蕭白心想,她的目的是向自己體內注入魔障,而自己的目的,則是向她體內注入靈魂。

這就需要私密空間!

他必須要支開一劍狐,尋找一個能與暮昀單獨相處的機會。

眼下,一劍狐明擺著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蕭白思來想去,除了作為僚機,將一劍狐送入某位姑娘的閨房外,他別無選擇。

這算不算是某種程度的送女呢?

送就送吧,除了聽曲賞舞外,一劍狐也做不了什麽,沒那能力知道麽。

說起來,他好像也不會啥才藝。

蕭白的長案前,放了個木製的明黃色竹板,一支毛筆,用以寫畫品鑒。

而竹板背麵有複刻靈紋,可以將正麵的字畫實時傳到姑娘們的包廂內。

抄詩不算抄!

於是,蕭白舉起毛筆,以一劍狐的語氣與落款名,埋頭奮筆疾書——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