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鴉雀無聲,仿佛時空凝固了。

一道熾白的聖焰,裹挾著暗紅色的弧火,從大陣穹頂徐徐落下。

大陣外,天階巡道船內。

溫玉書驚住了。

戰前,他做的最壞打算是,睽羽可能會變身域外天魔。

他對此做了極其完善的防禦手段。

比如,讓巨偃彈出駕駛者,以偃身衝入天魔體內定位。

再以天階巡道船上的誅魔聖靈束轟擊天魔外層,激發位於天魔體內的偃甲靈爐自爆,就可以內外連線,重傷、甚至是殺死域外天魔。

可惜,巨偃已經被蕭白拆了,連靈爐也被摧毀……

看起來,這位來自世家子弟的偃甲駕駛者,似乎還帶著試探蕭白真實實力的秘密任務,見戰場局麵大優,突然擅自襲擊蕭白。

結果,不止本人被蕭白反殺暴斃,連測試偃甲也被拆了。

溫玉書覺得,蕭白的天命之子身份毋庸置疑了。

問題是,睽羽並未化為天魔。

而是在重傷狀態下,極其詭異的控製了紫宮聖女的聖印力量……

難道古貞老師有問題?

“怎麽可能!”

就連紫宮聖女自己,望著頭頂落下的赤弧聖焰,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萬幸,聖印的殺傷力,隨著目標的邪惡程度而遞增,對聖女的殺傷,是最微不足道的。

紫宮聖女強撐起一道防禦光罩,硬抗聖焰,勉強還能應付。

聖焰被聖潔的光罩分流了。

隻有裹挾的赤色弧火,才深入光罩以內,對紫宮聖女造成了殺傷。

不過,問題不大。

魔尊睽羽本身也很虛弱了……

紫宮聖女扭頭看向了蕭白,隱約明白了什麽。

根據紅毒蛇大人提供的情報,魔女暮昀與蕭白是道侶關係。

蕭白為了保護暮昀,被動出手殺了巨偃,也情有可原。

路上,與蕭白共處一室時,她曾告訴蕭白,魔尊的魔力對治愈一劍狐的傷患有特殊效果。

她本想與蕭白一起捉拿魔尊,結果蕭白選擇留在魔宗……

這次輔助魔尊奪走了她的聖印。

具體的細節她不甚明了,但根據紅毒蛇大人提供的情報,蕭白的天命之力很可能是奪舍而來。

若真能奪舍天命之力,奪走她的聖印之力也易如反掌。

回想剛才的戰鬥,她不得不佩服蕭白靈活多變的立場,惟妙惟肖的演技。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通過天道問心的?

難道和她一樣,由一位幻術強者幫忙通過?

失去聖印的紫宮聖女,即便麵對重傷的魔尊,也很快不敵,落入下風。

這時,蕭白抱著昏迷的魔女,與聖女匯合,痛擊友軍後,又保護友軍。

蕭白反複橫跳,與紫宮聖女一齊對付魔尊。

很快,他便被魔尊的聖焰所傷。

好在這一次,他穿了道盟護甲,加上魔尊的演技還可以,才沒有像上次那樣被燒成骨王。

不過,他確實也拿聖焰沒辦法。

受限於修為隻有金丹,他的二階共鳴之力還難以瞬間與聖焰共鳴……

而合體境的睽羽,隻借用他的部分共鳴之力,便掌控了聖印之力。

這,就是修為的差距。

下一次,他幹脆拿暮昀當人質。

聖焰再劈,就劈死暮昀了。

於是,魔尊便很配合的,用魔劍對付蕭白,用聖焰對付紫宮聖女。

紛亂的戰場上,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局麵的變化。

巨偃莫名其妙的廢了。

魔尊,卻掌控了聖印。

雖然聖印是道盟的邪惡力量,但眼下足以扭轉局麵!

此刻,深陷海鮮之戰的三十位元嬰魔孽,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不計傷亡損失的衝向慕容魚與牧翔子二人。

戰鬥很多時候靠的就是氣勢!

慕容魚二人被衝的有些被動,護甲的儲靈也快到極限了……

另一邊。

魔焰覆身的蘭道子,忽然發現自己沒對手了,回頭看了眼,便再次朝蕭白的方向飛去。

與此同時。

不斷遊擊的遊俠,意識到天驕小組陷入被動,全麵勝利幾乎不可能,隻能重點突襲,抓住蘭道子開溜就行。

這種事情,他還是很擅長的。

遊俠不停的揮劍裂空,不斷變換位置遁走,直至突然靠近魔焰覆身的蘭道子,從蘭道子身後一劍劈了過去!

蘭道子不敵蕭白,是因為被天命之力嚴重克製了。

他本身的劍術更在遊俠之上。

加上一身精純、浩瀚的魔焰,並不怵遊俠的攻擊。

察覺出空間異動,蘭道子本能的反身一劍劈回去!

兩劍相抵,鏗鏘一聲。

噴薄的劍氣瞬間擴散,將附近的幽冥給震的半死。

遊俠眉頭一皺,忽然發現,蘭道子的魔劍竟在抽取他護甲上的靈力。

而蘭道子極精純的漆黑魔力,連他的分神境劍銳都無法驅散。

“你這家夥魔性真重……”

身後,兩個老太婆也追來了。

遊俠深陷三麵夾擊,很快被揍的吐血,這還是好了護甲防禦。

但他深知,這是扭轉戰局的唯一機會了。

便通過裂空劍,神出鬼沒的變換位置,緊緊咬住蘭道子不放。

甚至張開嬰象,釋放兩個與本尊極相似的嬰象分身迷惑對手。

饒是如此,在兩個老太婆的圍追堵截下,他與蘭道子纏鬥十幾個回合,竟沒討到一點便宜。

這讓他甚至懷疑,難道蕭白比他還強了?

還是說,化魔的蘭道子對同門師叔放水?

蕭白單手抱著看似是人質、實則是老婆的魔女暮昀,與紫宮聖女一起艱難抵抗魔尊的攻擊。

一來有人質幹擾,二來魔尊的身體也受聖印反噬,狀態越來越差,三來魔尊也是有演技的。

睽羽的力量一直在防備溫玉書和天階巡道船的偷襲!

蕭白二人這才勉強硬撐住。

直至遊俠被揍得差不多了,蕭白扭頭看了眼,覺得這場戰爭的拐點到了。

於是突然轉身,朝蘭道子的方向隔空一掌拍了過去——

砰!

掌力如水滴平湖,在空間**起了不斷疊加力量的漣漪,發出連續的爆震。

蘭道子下意識扭頭看了眼,以魔焰迎麵硬抗這一掌。

結果,他人沒事。

魔劍卻瞬間失控,被震落在地,落入慕容魚的靈水深處……

那可是蘭道子的本命劍,本命劍被奪,通常說明本尊的丹田已經被毀了。

然而蘭道子完好無損,劍卻沒了。

可惡的天命之力!

遊俠一愣,才知是蕭白的助攻。

趁機抓住一臉茫然的蘭道子,揮劍裂空而去,遁入深淵。

這下,天驕小組所有人都知道,是蕭白立功了!

雖然戰局陷入不利局麵,但理論上說,帶走蘭道子的任務已經完成,天驕小組沒有再戰的必要。

大陣外,天階巡道船內。

溫玉書不再拘謹,直接下令轟開護山大陣。

同時向紫宮聖女與天驕小組下達撤退命令。

轟!

萬丈光芒閃耀深淵,一道破陣靈壓束轟碎了天魔宗的護山大陣。

數以萬計的幽冥一擁而上,攻擊一切低於元嬰境的靈壓與靈體。

甚至組團攻擊元嬰魔孽!

牧翔子的海鮮損失慘重。

連慕容魚的靈水也被吞了不少,雖然吞了之後幽冥也化為塵煙……

接到撤退命令後,慕容魚收起了靈水,不禁看向蓮心宮上方的蕭白。

牧翔子也跟著收起海鮮群,朝慕容魚搖了搖頭。

“我們的護甲到極限了,溫前輩馬上會出手的。”

“嗯。”

隨即,二人身形一閃,在幽冥環伺中衝出重圍。

天階巡道船內,溫玉書下令,直接以靈壓束轟擊魔尊睽羽。

睽羽掌控聖印之後,很容易被巡道船定位,可以對她發射極細的高階靈壓束,而不用擔心誤傷蕭白和聖女。

一道熾白的合體境靈壓束,洞穿數頭幽冥的身軀,落在睽羽的頭頂。

睽羽早有防備,聖印自啟動,張開一道聖光護罩,輕鬆擋住靈壓束。

“我下去一趟,隻要遊俠帶著蘭道子回來了,就算我還沒回來,你們也必須先行撤退,帶著蘭道子回本部!”

這樣說著,溫玉書跳下巡道船,準備親自動手去救紫宮聖女和蕭白。

半路上,溫玉書就被睽羽連續召喚的三道聖焰,燒的吐血。

因為這三道聖焰,裹挾了睽羽的黑色合體境魔焰!

溫玉書怎麽也沒想到,魔焰能與聖焰融合在一起。

但他堅信,這種攻擊方式,睽羽也堅持不了太久。

果然,越靠近魔尊,聖焰的威力反而變得越小了……

溫玉書打開折扇,迎風便漲,化為數丈寬的巨扇。

大手一扇,卷動浩瀚靈壓,憑空形成一道龍卷風,便將蕭白與聖女裹挾而去。

睽羽見狀,冷哼一聲。

“帶走我魔宗一人,還想全身而退?”

她張手掐訣,瞬間釋放出一道赤色的卷蓮。

卷蓮是紅蓮的變體,是能隔空鎖定目標的高階魔功。

一道巨大的紅蓮,在蕭白身邊憑空綻放。

沾露的花瓣,瞬間吞噬了蕭白與暮昀,變成花骨朵,飛速旋繞著,脫離龍卷風。

溫玉書回頭看了眼。

自知無能為力,長歎一聲,隻得與聖女先行撤退了。

……

溫玉書與聖女回到巡道船時,慕容魚與牧翔子已提前回船。

“你們沒事吧。”

“沒事。”

訓練艙。

慕容魚在溫玉書和聖女的身後轉了一圈,沒看到蕭白身影。

“蕭白呢?”

溫玉書遺憾搖了搖頭。

“被俘了。”

正在這時,遊俠也扛著昏迷的蘭道子回船了。

滿身是血,眸子裏都是被魔障侵襲的混沌狀。

一頭宛如黑色火焰的倒豎長發,也被燒成雞窩頭……

“這家夥太離譜了,連我都差點染成魔,若不是有護甲幫忙,我可能會死在他手上。”

“這就是他的價值。”

溫玉書接下蘭道子,給他吞服幾顆滅靈藥與迷魂藥,隨後喚人,將他關入中央監牢。

遊俠攤手,氣喘籲籲的坐在訓練艙長桌前,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多虧蕭白震落他的魔劍,否則我很難抓他。”

紫宮聖女這才質問溫玉書:

“你為什麽不繼續救蕭白!”

溫玉書歎息道:

“天命之子在哪都是最安全的,何況這艘船的靈能儲備快見底,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隨即安慰眾人。

“放心,接下來,道盟定會投入更大兵力營救蕭白的。”

說罷,感覺沒人信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

“道盟雖然摳門,但蕭監捕可是天命之子,對道盟的價值不一樣。”

眾人這才釋然。

很快,天階巡道船覆蓋一層藍色陣法,驟然加速,離開了天魔宗。

遊俠吃飽喝足,這才恢複了神采,拍了拍手問道:

“說起來,那偃甲為何會突然對蕭白動手?”

溫玉書解釋道:

“偃甲駕駛者是個世家子弟,似乎還帶著親自試探蕭白的秘密任務……”

聖女當然知道真實原因,但還是配合溫玉書,解釋道:

“當時我們局勢占優,蕭白立功心切,想要按照之前的安排與本宮一起解決魔尊,二人就這一點起了衝突。”

牧翔子皺著眉,忽然質問道:

“可為何聖女大人的聖印會被魔尊奪舍?是因為剛刻的聖印不穩固?”

他一向說話欠揍,但此刻提出的問題,恰好是現場所有人都很關心的。

紫宮聖女隻得解釋道:

“是睽羽有意留下殘留的舊印,目的便是以魔功禁法反控聖印,雖然這樣做的代價是體質虛弱難以化身天魔,但讓她麵對道盟的圍剿有了自保之力。”

遊俠撇撇嘴,相信了這個解釋。

“說的也是,域外天魔雖然強,但終究隻是敗者,想辦法掌控聖印,確實能在關鍵時保命,甚至是保全魔宗。”

溫玉書點了點頭,笑著提醒道:

“不管怎麽說……諸位立功了!”

慕容魚卻很平靜,清秀的臉上並無任何興奮之色。

“希望道盟能盡早救出蕭白……他是我們的一員。”

遊俠跟著點頭。

“也立的首功。”

……

天魔宗。

已是一片廢墟。

大陣破碎後,深淵的黑暗與血霧浸染魔宗土地。

幽冥在空中遊弋,不斷蠶食著破碎的護山大陣。

慕容魚的靈水將很多本不該出現在一起的廢墟,混合在了一起。

靈水一撤,天魔宗從一片廢墟變成了一片混沌。

簡直沒眼看了。

隻有三山地基和極少數的地下洞府還完好無損。

而蕭白,成了魔宗俘虜。

不明真相的魔宗弟子群情激奮,將蕭白團團圍住,要手撕蕭白。

“誅殺道盟餘孽!”

“誅殺道盟餘孽!”

“誅殺道盟餘孽!”

一個個嘴上喊的震天響,卻沒一人敢真的動手。

道盟餘孽可還行……

蕭白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奉公守法、秉持正義的道盟大好青年,竟成了道盟餘孽!

不過也無所謂了。

睽羽可不傻,尤其剛才的卷蓮裹人大法,與暮昀把他往自己花心裏塞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時,暮昀也醒了,看到蕭白安然無恙蕭的臉,牢牢揪著他胳膊。

盡管還不知曉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她確定,是蕭白拯救了天魔宗。

這時,睽羽揮手將蕭白卷在蓮心宮宮頂,朝諸位長老與眾弟子道:

“此子名為蕭白,非道盟餘孽,而是本座安排在道盟的內應,此戰不止誅殺道盟巨偃,又助本座奪取聖印,是擊退道盟襲擊的最大功臣。”

眾人一下子就懵了。

蕭白也懵了。

魔族內應竟是我自己?

不過,眼下這是最好的解釋了。

為了配合魔尊的演出,蕭白隻得尷尬的朝眾人招手。

“大家好,我叫蕭白,算是有半魔之軀。”

暮昀也跟著向眾人解釋道:

“蕭師弟的魔功修行甚至比我更精湛,試試看。”

蕭師弟……

蕭白無語,輩分都被降了。

隻好憑空施展了幾朵黑暗之花,飄在廢墟上空,配合暮昀的解釋。

那完美的花形,漆黑的色澤,繁複的紋理,仿佛蘊含了大道真理。

魔宗長老和弟子們都看傻眼了,仿佛在廢墟之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話鋒一轉——

“蕭師兄!”

“蕭師叔!”

“蕭前輩!”

越喊越離譜……

蕭白的輩分也跟著水漲船高。

忽然,蕭白感覺空中盤旋的幽冥行動異常,仿佛有人在幕後控製。

“不好,這些幽冥不對勁……”

眾人循聲看去。

隻見幽冥在空中慢慢聚集,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不斷融合,最後竟化為一頭巨大的幽冥。

大冥的修為竟一舉突破了幽冥的上限,達到了分神境!

“怎麽可能……”

黑霧籠罩的天魔宗廢墟上,眾人有著不祥的預感,仿佛末日降臨。

麵對分神境大冥,分神境魔族很難對付的,何況兩位護法老嫗已經疲憊不堪,代掌門清虛子甚至剛清醒。

而睽羽麵色極蒼白,顯然也撐不了太久了。

然而敵人不止分神境幽冥。

“有人在禦冥。”

蕭白如是道。

也就是說,還有一位禦冥者早就埋伏在天魔宗外麵了。

這時,一道狷狂的男聲從天落下。

“多虧了本座仗義相助,天魔宗能活下來真是不容易。”

本座?

眾人循聲看去。

巨型大冥的頭頂,此刻盤膝坐著一位中年人。

一身黑衣沉沒在深淵背景,火紅的長發宛如黑夜裏的火炬,臉色蒼白,倒有些俊氣。

遠遠看去,披散開的火紅長發格外惹眼,在漆黑的深淵裏熠熠生輝。

“是無極魔君。”

睽羽徐徐開口。

蕭白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無極魔君是誰?”

暮昀解釋道:

“他是魔族唯一的天命之子,一直想推動五大魔宗合並為一體,好讓他自己坐上盟主之位!”

蕭白忽然想起來,這是黑戒群裏提到的那位,正是襲擊自己的地煞宗宗主朽目的親傳弟子。

仔細看,這人有著合體境初期的修為,但氣場明顯還要更高,與睽羽的女王氣場不相上下。

無極魔君雙手叉胸,居高臨下,神色傲然,宛如帶著天命來到人間。

“睽宗主,天魔宗已經變成這番模樣了,你還準備獨自硬撐下去麽?”

睽羽不動聲色,隻平靜開口:

“魔宗就算是合並起來,也太過弱小,五大魔宗能活到今天,正是靠的分散的力量,一旦合並,道盟統一打擊的成本就會降低,定然不會再吝嗇。”

無極魔君冷笑著,大手一揮。

“難道魔宗弟子永遠隻當老鼠,東躲西藏,靠敵人的憐憫度日?”

“我魔宗當立於天之上,與仙神齊名,豈能鬱鬱久居人類之下?”

“你從道盟叛逃魔宗時,師尊曾對你予以厚望,現在看來,你的格局太小了,睽宗主。”

睽羽搖了搖頭。

“我看,眼下想立於天上的不是整個魔族,而是少數幾個人吧?”

搖曳火炬,無極魔君歎息道:

“你也太小看天命的格局了。”

睽羽道:

“格局建立在生存的基礎上,而我天魔宗也有天命之子,足以自保,不會與地煞宗同流合汙。”

“嗯?”

無極魔君頭一歪,拍拍耳朵,以為聽錯了什麽。

正在這時!

一道蒼莽、雄渾的老者聲音,從西邊深淵傳來。

“這裏是天命之子集會麽?老夫又碰上大運了!”

眾人心中一驚。

這道聲音很不尋常,靈壓卻又極其內斂,不顯山露水。

循聲看去,一艘小木船從遙遠的深淵徐徐飄來。

但眾人先看到的,卻是盤膝坐在小木船上的雄偉巨人。

那人一丈高矮,近乎巨人身軀,是個肌肉虯結、一頭蒼莽灰發的老者。

長劍當簪子,將一頭灰發用插成了道髻,穿著一身緊繃的青灰獵人袍,身背草編鬥笠,雙手戴齊了十顆納戒,在漆黑的深淵裏珠光寶色,熠熠生輝。

由於老頭的身形比小木船還大,此刻盤膝坐在船上,像是一個成年人坐小孩玩具車上,顯得有些違和。

這種詭異的滑稽感,掩蓋了他強大到無以複加的恐怖氣場。

無極魔君隱隱感覺來了個強者,雙手叉胸,頭也不回的問:

“深淵是魔宗地盤,你是哪位?”

巨人老頭從小木船上一躍而下,落在大冥頭頂,出現在無極魔君身後。

“所有天命之子的爺爺,狂獵。”

狂獵……

蕭白扶額,這下全亂套了。

從老頭的氣場看,並沒有說謊。

他就是黑戒群裏嚷嚷著要幹翻道盟的冷場王,狂獵。

仔細看,這老頭有著合體巔峰的修為,氣場更是近乎大乘,仿佛有毀天滅地之威能,霸氣外露,毫不掩飾,隻是靈壓超出普通神識所能探測的上限,才覺得隱藏了靈壓。

這種情況,一般隻出現在大乘修士身上,很少有合體境的大佬能給人這種感覺。

不過,合體初境的無極魔君也絲毫不慫。

身為天命之子,無極魔君幾乎一路殺穿魔界走到今天這一步,還從來沒有對誰慫過。

“天真!”

他根本沒打算閑聊,拔出腰間的赤血魔劍,反身一劍,劈向了狂獵。

劍身被噴薄的血光覆蓋,像是覆蓋了一層熾熱的火焰。

狂獵身形偉岸,大手一抓,直接握住劍刃,用力一捏。

劍碎。

無極魔君人也跟著碎了。

甚至連坐下大冥,也跟著分解成無數小幽冥,一哄而散。

狂獵有點懵。

他隻是想捏斷魔劍,沒想連人帶劍帶坐騎,全捏碎了。

“徒有虛名?”

蕭白仔細看,在剛才的一瞬間,無極魔君承受不了狂獵的握力,居然自動分解成了無數份。

隨後,人與劍與大冥重新組合,變成一道黑焰巨劍,從頭頂落向狂獵!

劍尖聚集的靈壓極為強勢,且不斷攀升,裹挾附近一切黑暗。

狂獵仰頭看了眼,沒有怠慢,也跟著拔出大劍,向上砍過去。

一身悶響,人劍冥三合一的無極魔君,再次碎裂成了億萬份……

一轉眼,竟又化身成千千萬萬跟極細長的利劍,從四麵八方圍攻狂獵。

蕭白明白了,這就是無極魔君的天命之力:無限分解與重組。

純純的不死之身,惡心的一逼!

“這就是你的天命之力?”

狂獵看起來有些失望,開啟小拇指上的那枚紫色納戒。

竟打開納戒入口,帶起一陣環繞的深淵颶風,卷起周圍宛如刺蝟的千萬利劍,強行吸入納戒。

千萬利劍再次分解,化成氣態的黑霧,竟直接穿過紫色納戒的空間壁。

蕭白看明白了,這是納米科技。

旋即,滲入狂獵偉岸的身軀內。

狂獵頓時鮮血狂飆,臉黑如墨。

“無限虛化,起碼是大乘境修士才有的力量,而你的虛化連空間戒都能穿透,連大乘修士都做不到……忽然有點意思了。”

這樣說著,狂獵老頭雙掌一合。

十指發出耀眼光芒,瞬間籠罩偉岸虯結的身軀。

“涅槃!”

連人帶戒指全部融合成了火焰。

涅槃,是嬰象的最高形式。

元嬰嬰象類似法相金身,人被包裹在法相中央,坐鎮指揮。

分神可以釋放出分身嬰象,配合本尊嬰象,自動參與戰鬥。

隻有到了合體境,才有可能釋放涅槃嬰象。

涅槃,是指人的肉身與靈器溶解在法相中,與法相完全融於一體,近乎不死不滅。

狂獵的靈壓遠勝無極魔君!

合體巔峰的涅槃嬰象自我燃燒,雙掌一合,完全排除了體內黑霧。

縱使如此,居然也沒淨化無極魔君的碎身。

隻是用靈壓將其排除體外……

好在狂獵的靈壓,有十誡之力,瞬間抓住了無極魔君的中央實體。

“給老子爆!”

蕭白隻覺強者的戰鬥過於粗暴,毫無技巧可言,隻有大力出奇跡。

無極魔君被靈壓壓的吐血,隻得掐訣自爆。

“如你所願。”

蕭白眼前白光一閃。

一朵熾白的蘑菇雲,在深淵裏騰空而起,綻放出無限煙火。

自爆成核爆?

蕭白傻眼了。

狂獵瞬間被炸沒了……

滾滾熱浪與靈子輻射噴湧而來,照亮天魔宗的廢墟。

睽羽立即張開一道魔焰防護罩。

結果,熱浪與靈子輻射消散了。

準確說是,逃走了。

無極魔君以自爆的方式逃走了……

蕭白感覺這位無極魔君的戰鬥方式,快要超出他身為穿越者的三觀了,更別提周圍的天魔宗土著,估計壓根看不懂!

狂獵死了嗎?

似乎並沒有。

天邊,十誡之光驟然閃耀深淵。

一道偉岸的身軀,在深淵深處徐徐凝結,一步步走了過來。

狂獵臉色蒼白,手裏緊攥著無極魔君的納戒,與一縷紅發。

老頭子一邊徐徐走向天魔宗,一邊手握著紅發,喃喃自語。

“好像每個天命之子都很擅長逃命啊,無極魔尊,嗯……倒有點水平,老夫多少年沒破戒了?”

來者不善!

天魔宗剛趕走道盟襲擊,又被一波又一波的強者惦記上了。

睽羽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不可能擋得住狂獵。

暮昀緊抓著蕭白的衣角。

天魔宗眾人從剛才的興奮跌落深淵,彌漫一股絕望的氣息。

蕭白心想,果然還得自己出場。

起碼他對狂獵有些了解……

本以為狂獵是個虛張聲勢之人,沒想到實力這麽強,一個字形容便是——

半步大乘!

好在蕭白可以肯定,狂獵不是來殺他的,這才稍稍鬆口氣。

這樣想著,蕭白一步踏出,指著老頭右手小拇指上的那枚紫色戒指道:

“前輩說的破戒,是指被弄破了戒指嗎?”

這枚紫色戒指確實有些破損了……

狂獵老頭有點不爽,但是很快,看到傳說中的蕭白,興奮取代了鬱悶。

“老夫好像又看到了個天命啊!”

“多謝狂獵前輩百忙之中救火……”

蕭白朝天上略一作揖,謙虛道:

“晚輩隻是奪了別人的天命,算不得天命之子。”

這一句看似是謙虛,實則重點是奪了別人天命。

怎樣的實力才能奪取天命之力?

至少,號稱天命狩獵者的狂獵至今沒有做到過……

狂獵不太相信蕭白的話,隻咧著嘴笑:

“瞎說什麽救火……老夫也是順便來滅門的。”

天魔宗眾人一聽,霎時臉白如紙。

蕭白卻神色如常,隻聳了聳肩道:

“那前輩已經排到第三位了,天魔宗山門都沒了……你還想要什麽?”

狂獵一步踏出,已經出現在蕭白身前。

“你。”

霎時間,毀天滅地的氣勢,籠罩了整個天魔宗。

魔尊睽羽已經到了極限,連站著都已竭盡全力。

其餘人除蕭白外,無一人敢說話,被恐怖的威壓衝昏頭腦,忘記了呼吸。

這人真的隻是合體境嗎?

在場所有人都感覺,麵對的是一位大乘境至尊!

“我?”

蕭白的身形融於天地與深淵,氣勢不顯山露水,卻自帶一種渾然與通透。

在強者眼中看來,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氣場,甚至連大乘至尊都做不到。

狂獵忽的眸光精亮,卻又不動聲色的大笑起來。

“哈哈是啊,老夫最近聽到不少關於你的傳說……你的能力真是奪來的?”

蕭白直盯著狂獵的眼睛。

“前輩試試不就知道了?”

狂獵隱隱皺眉,氣勢驟然內斂。

剛才雖然暴揍無極魔君,但他自己也吃了點小虧,還意外破了一枚戒指。

以防萬一,還是先試試……

他的眸光瞬間鎖定蕭白的雙眼。

那雙眼睛如深淵底部兩顆鑲鑽的寶石,耀眼的光芒刺破黑暗,籠罩天地。

蕭白的眼睛卻一片平靜的湖麵。

忽然!

宛如滴水落平湖,平靜的湖麵上**起一道驚天動地、卻微不可察的漣漪——

鎮魂!

神魂共鳴驟然波及到狂獵眼中。

狂獵心裏一咯噔,本能的轉移目光,扭頭看了眼天魔宗的廢墟,長歎道:

“不必試了,你的女皇老婆與老夫頗有淵源,這片深淵很快就要崩塌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說著,一躍跳上小船,晃的深淵震出道道漣漪,偉岸身軀轉眼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