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伍爾夫會是這樣的反應。
雖然他不是科學家，可是，這種事情聽起來都有一些天方夜譚。
當初用了多少資金，多少投入，都沒能夠完成。
而在項目廢棄了這麽多年之後，僅僅是斯坦培克一個人，居然說已經完成了？
“當時的項目，其實隻是卡在了幾個重要的公式。”斯坦培克解釋道，“你知道的，科學技術很多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一些靈感，這十幾年的時間裏，我一直都在推演計算，知道最近，我終於將它完成了。”
這一句話，自然是謊言。
但也不是謊言。
之前的項目就是由他來主持的，整體項目的完成情況，隻有包括了他在內的少數人才知道。
現在更是隻剩下了他。
但在根本沒有多少上檔次的科研人員能夠驗證這個說法的此刻，這個謊言，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拆穿。
更何況。
圖紙擺在這裏，這個是事實。
不過，伍爾夫看著他手上這一疊圖紙，卻是陷入了沉默，也沒有伸手接過去。
“這是真的，按照這份圖紙，一定能夠製造真正的，可重複使用的宇宙飛船！”斯坦培克有些急了，“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是全世界最頂級動力學科學家！我，我還有女兒，不會拿她的未來開玩笑！更何況，這份圖紙的真實性很容易驗證！製造一台出來也用不了多少資金！”
他還以為伍爾夫是不相信。
但是，伍爾夫卻搖了搖頭，平靜的看著他。
“我相信你，但是，即便你真的完成了，那也隻是一個項目而已，你很清楚，要實現宇宙移民有多少項目……”
“可是最難的兩個已經完成了！”斯坦培克打斷了伍爾夫的話，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劇烈，“重新開啟宇宙移民項目，隻需要之前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投入，就有希望真正的完成它！這可是人類的希望啊！”
斯坦培克說到了後麵，聲音都在顫抖。
人類的希望。
在三十多年前，幾乎是每一個人，都將這句話掛在嘴邊，更是有許多的人，將其視為一生奮鬥的目標。
對於人類而言，它是多麽的偉大，又是多麽的振奮人心。
可是，伍爾夫依然平靜。
“也隻是希望而已。”他說道，甚至是反問，“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經濟情況？人員已經減少到隻剩下三分之一的程度，食物嚴重短缺，不知道多少人就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以保障，這種情況下，別說過去的十分之一投入，就連二十分之一都很難。”
伍爾夫雖然已經退休多年，但是他還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事實隻會比他說的更糟糕。
如果是在三十多年前，甚至是十幾年前，拿出這份圖紙。
那或許還會努力一下。
但是現在……
這個希望，實在太渺茫了。
斯坦培克的身軀都在晃動。
原本就蒼老憔悴的麵龐，更是一片慘白。
“還有希望的……”斯坦培克用近乎是哀求的聲音說道，“我們還有十八億人，每個人都再努力一把，再爭取一次，人類還有希望的，我的女兒，我們的文明，還能夠繼續下去。”
在說到自己的女兒的時候，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黛爾在旁邊，也是滿臉的心痛。
為自己的父親而心痛。
但她也隻能夠伸出手，輕輕的安撫著父親笱起的背脊，語言在這個時候失去了作用。
伍爾夫也沉默了片刻。
他並非不能夠理解斯坦培克的情感。
但最終，也隻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已經晚了，從十幾年前項目徹底失敗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經晚了，人類已經沒有未來了。”他搖了搖頭，打斷了還想再說話的斯坦培克，“退一步說，即便是我們再一次發出了號召，你認為又有多少人會響應？如今的這十八億人類之中，有多少老人？有多少人還有後代？他們有什麽必要，來拋棄現在本來就已經艱難的生活，來為了自己已經享受不到的‘未來’而奮鬥？”
這一番話，仿佛是要徹底的打破斯坦培克的幻想。
甚至讓這位人類的頂級科學家，都陷入了迷惘中。
伍爾夫說的，無疑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是斯坦培克不願意去想，或者說，不敢想的現實。
如今的這個世界，人心已經死了。
就像是斯坦培克說的那樣。
即便人類仍然還有那麽一絲絲的希望，可是，對於那樣一群沒有後代的人類而言，他們又有什麽必要去為了人類的未來而艱苦奮鬥自己的餘生？
他們接受了人類的命運，並且能夠在那一天來臨之前，艱難，但是安靜的度過自己的餘生。
自己死後，人類滅絕也就滅絕了。
實際上。
這也是裏德和顧言真正麵臨的，最大的難題。
一般的世界末日，人們的心中大多充滿不甘，隻要希望擺在了麵前，抗爭的思想，通常是主流。
但是這個世界。
人類，或許已經接受了末日。
僅僅隻是未來的希望，沒那麽容易打動他們。
而此時同樣正在關注著這一場對話的裏德，以及顧言，也隻能夠在心裏歎一口氣。
雖然他們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但是，卻也難免有種氣妥的情緒。
甚至升起“這樣的人類文明就讓它毀滅吧”類似的想法。
實際上，沈逸也早已經說過了，像這樣的世界，即便在最終的時候，隻是挑選兩百萬個尚且還有一點進取心的人類，保留最後的火種，特派員也不會受到太大的懲罰。
在麵臨著無窮無盡的世界末日的情況下。
那一些永不放棄，戰鬥不止的人類文明，更值得拯救。
不過，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不言，隻是默默安撫著自己父親的黛爾，忽然抬起頭，咬著嘴唇，緊緊的盯著麵前的老人。
“這樣，不覺得太過自私了嗎？”
“……”伍爾夫愣了一下。
“我們的世界，是你們這些‘長輩’毀掉的！我們這些年輕人，以及未來的人類，又做錯了什麽？”黛爾似乎是有些憤怒，“你們有什麽資格放棄我們的希望？既然是長輩，難道不應該為後人，也為自己的過錯負起責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