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的問題，就不去想。

這是蘇姚的性格。

反正事情也不會再糟糕了。

另外一邊的老人，同樣采取了不管不顧的想法，他畢竟已經太老了，在意識到了自己一生付出的失敗之後，就好像失去了自己最後一點精氣神一樣。

現在的他隻想安靜的死亡。

但是——

他做不到。

這個房間的儀器，甚至是他的身體上的一切機器，都將他的所有變化牢牢的掌控。

所以，燈開了。

黑影再次出現在他的身邊？

“你看見了什麽？”

老人沒有回答，就好像睡著了一樣。

“你或許已經絕望，但是，想想你的一生，正如你之前說的一樣，如果放棄了，你這一生的意義在哪裏？”黑影的語氣中，有著一絲本不應該出現的情緒。

無論是什麽人，隻要還有情感，就不可能對世界末日，對自身的死亡，對人類的滅絕而完全無動於衷。

老人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

“你太高看我了。”他的聲音有種顯而易見的自嘲，“先知，的確是改變命運唯一的變數，但是，先知卻無法把控自己改變命運的方向，到頭來，我這一生對命運的改變，僅僅是從人類被奴役，變成人類被徹底毀滅。”

“為什麽不再掙紮一下？”黑影的情緒正在擴大，“現在放棄，不單單是你的一生，無數人的一生都將白費！”

老人轉過頭，看著他。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像這樣看著這位唯一的陪伴者。

這是第三代，還是第四代？

他分不清了。

但很顯然，這是位年輕人。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那些人’的意思？”老人輕聲問道。

“……”黑影竟然有片刻的沉默。

“放棄不隻是我的意思。”

老人又轉過頭，腦海中似乎是閃過了最初的黑影，之後的黑影，以及後麵開始分辨不清換了沒換的黑影。

他幽幽的歎口氣。

“我的一生都試圖改變人類的命運，但就在我以為我們即將成功的時刻，命運卻突然滑向了更加殘酷的深淵，這不僅僅意味著我的失敗，更意味著我們擁有敵人，無法戰勝的敵人……你還記得我是因為什麽而出現在這裏？”

這大概是老人這些天來說話最多的一次。

黑影的精神一振。

雖然不知道為什老人突然有說話的欲望。

但這是一個機會。

他的腦海中快速的回憶了一下關於老人的檔案。

“因為你想改變一個女人的命運。”黑影說道。

“是啊，為了愛情。”老人的目光，似乎是回到了久遠的過去。

失去自由，是他自己的決定，那個時候的他認為這是值得的。

但是……現在的他，甚至連那個女人的相貌都無法回憶起來。

明明那是他這一生少數可以回憶的記憶。

良久，老人再次出聲。

“我想要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改變她的命運，想要和她白頭到老……但是，我做了無數種嚐試，設計了無數種計劃，卻沒有任何計劃成功了——因為，存在著以我的力量無法戰勝的敵人。”

黑影的內心有著些許的變化。

檔案中沒有寫一點。

但是，卻可以想象。

如果不是實在是沒有辦法，那就不至於付出一生自由的代價。

而那個敵人，檔案上卻有寫。

是一個財閥。

當時整個星球上最大的財閥，掌握了新能源技術，幾乎要掀起第三次大戰。

那是一個足以讓普通人感到絕望的勢力。

所以，麵對著這樣的敵人，老人想盡了一切辦法，進行了無數的規劃，卻始終找不到一條完美的未來，在這種情況下，他最終，隻能夠暴露自己，並拿出了最終的殺手鐧——一百多年後，全人類將會被未知的力量剝奪意識。

那是猶如末日般的景象。

之後的事情，就是最高聯邦的建立，財閥的覆滅，被阻止的戰爭……眼前的老人，以一己之力，改變了人類的命運，也改變了那位少女的命運。

那是一場傳奇，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一次全人類命運的轉折。

但黑影知道。

老人說出這句話，隻是在強調最後的兩個字——敵人。

喉嚨不由自主的吞咽。

“能夠改變命運的隻有先知。”老人再次說了這句話，但嘴角卻露出了些許的譏諷，“所以你們控製住了我對命運的每一絲影響，想要徹底掌控命運。但是，先知也有無法戰勝的敵人，我的一生就是最好的證明。我以自由為代價請求你們戰勝了敵人，而你們，又要以什麽樣的代價，向誰請求，去戰勝你們這絕對無法戰勝的敵人？”

老人的話語，仿佛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連心髒的跳動都要一起凍結。

黑影終於明白了。

為什麽自己上次傳遞了那令人恐懼的消息上去之後，卻沒有了任何的動靜。

人類向命運掙紮的機會，是由眼前的先知給出的。

但這機會在命運向著深淵發生改變的那一刻，宣告失敗。

僅此而已。

在隔壁的房間，黑影的本體，渾身無力的癱軟在地麵上。

一個世紀的時間內，最高聯邦，依靠著先知一次又一次的預言，小心翼翼的做著一個又一個的選擇，這些是他們的努力，是他們的掙紮，他們已經為了自己的命運而掙紮了一個世紀，但這些掙紮就像是先知當年的掙紮一樣，無法撼動最終的結果。

直到不久前。

他們終於撼動了結果。

但這改變。

卻是換來了另一個，更加殘酷，更加毫不留情的命運。

此時的放棄，不是缺乏勇氣的放棄，而是全力掙紮之後的失敗。

所以……

就這樣了嗎？

黑影的臉色慘白，拳頭已經捏緊。

他告訴自己。

最高聯邦的會議，都已經放棄了，在長達一個世紀，數代人一代又一代的努力之下，仍然宣告失敗。

他又能做些什麽？

但是——

不甘心。

他們掙紮過了，努力過了，所以能夠接受失敗。

可是，我還沒有掙紮，還沒有努力過，僅僅接受了這個職位不過數年的時間，就要這樣跟著放棄嗎？

“您說的，我都已經了解了。”黑影再次看向老人，“但是，我仍然想要知道，您剛才看見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