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大開,乃是大禍,至此往後,此界當與鬼共存。”

丁香的聲音,好像如風一般傳到每個人的耳邊,如雪峰之泉一般清冷。

而全場無比的安靜。

一如丁香上次出場一樣,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在這一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自己心跳的聲音都無法聽見,耳邊隻剩下了丁香的聲音。

“然,禍福相依,仙君執掌賞善罰惡,此界既有無罪之禍,亦將有無功之福,今日,我乃奉仙君之令,傳爾等之道,但能得多少,亦看爾等。”

這一番話,讓所有人都有些恍然大悟。

上一次,李世民還奇怪,他們僅僅跪拜了一日,仙子就出現,並且留下了問題,隻要他們回答出來了,就可以傳授部分人間至理。

這似乎有些過於容易。

畢竟這可是人間至理。

現在算是得到解釋了。

鬼蜮大開,人間浩劫的出現,卻不是因為他們有罪,所以現在的傳道,算是補償。

而丁香的話還在繼續。

“此前有問,若是天下之民,皆無需再求吃飽穿暖,則所求當為何?爾等若是有答,可舉手。”

這就算是直入主題,話音剛剛落下,一下就有數十人舉手。

畢竟這一段時間,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自然是準備充分。

最終,丁香的視線,移到了孔穎達的身上。

“你可答。”直接出聲。

“謝仙子。”孔穎達也發現自己能夠發出聲音了,麵色認真,緩緩說道,“此些時日,潁達居於田野之間,與田中之民同吃同睡,觀其言行,問其所思,從貧民、富民、鄉紳,皆有不同,固有所得。”

一番話下來,不少人都頗為吃驚的轉過頭。

孔穎達作為當世儒學的領頭人,身份其實頗為高貴,再加上年歲已高,生活起居都需要有人照顧。

但他竟然跑到鄉野之間,去和那些鄉野農民同吃同睡?

這是下了狠功夫。

這下子,縱然是墨回這樣對自己答案信心十足的人,這個時候,也懷有一些不安。

不知道孔穎達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

而孔穎達隻是稍作停頓,繼續說道:

“貧民日思夜想,所求不過為一頓飽飯,其大多無地,為富農鄉紳之奴,所求亦不過些許之食,僅得苟活。

而富農則不然,其自有田地,勞作所得,足以一家之食,其所思所想,皆為多田多糧,得以食肉而多衣。

直達鄉紳之流,已無需勞作,亦無需愁吃穿用度,其所求,乃其家族子弟得以進私塾,得其學,求其位。

故,潁達認為,天下之民,首求存活,再求溫飽,再求位高,則若是天下之民,有朝一日皆無需再求吃飽穿暖,則皆為鄉紳之流,可使天下之民皆學禮儀道德,以禮儀規其行,以道德感其心,若有佼佼者,則可入朝為官,以位高誘之,自此以往,天下英才必將源源不絕。”

這就是孔穎達的答案。

並沒有引經據典,但是卻同樣符合儒學之道。

因為他所講述的,其實就是將如今時代之中,普通的百姓從貧窮到富足之後的變化,延伸到了天下百姓,認為如果天下之民都成為了鄉紳,就可以讓所有的百姓都接受禮儀道德的教導,用這個來規範他們的行動,感化他們的內心,並且以做官來**百姓努力學習。

說白了。

還是強調儒學的“禮治和德治”主義。

沈逸聽完後,暗自點頭。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倒是符合現代化的模式,既然每個人都能吃飽飯,那就讓每個人都學習,然後用這種教育來規範人們的言行和內心,也讓其中的佼佼者得到的更高的社會地位。

雖然實際情況不會有這麽簡單,但大致的方向,的確是這樣。

沈逸倒有些好奇,丁香會怎麽回答。

“你言禮、德優秀者可入朝為官,然而,此等人為官,可有為官之能。”丁香緩緩出聲。

“這……”孔穎達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說道,“若是知禮且有德,則必可以教化一方,自是有為官之能。”

“故,你之答,乃民所求為官,官所求為教化一方,即,民所求為教化一方?”丁香再問。

孔穎達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懵,有些混亂。

據他觀察到的。

那些富起來的鄉紳之流,所求的確是做官。

而做官,也的確要教化一方。

這樣看,推理得到,民所求為教化一方,似乎是沒毛病。

如果此刻問他的是皇帝,那他絕對會點頭。

但是,當著仙人的麵,他實在是無法點頭。

有幾個人會有這樣教化一方的意誌和心願!

孔穎達額頭上的汗水已經冒出來了,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回答的問題在哪裏。

人民在不愁吃穿之後,就要求地位,這一點沒毛病,但是,求到了地位後呢?

如果是想要求得更高地位,那還好說一些。

但如果僅此而已,或者看不見更進一步的發展,失去了更進一步的目標之後,學習的動力,甚至禮德的約束,就會下降到一定的程度。

讀遍了聖賢書,學遍了禮德的貪官腐吏,也不在少數。

“民所求為位高權重,乃人之常情。”丁香緩緩說道,“但,若人人所求皆為此,則必生齷齪,此亦為人之常情,非禮德能改,況乎天下之官又能有幾何,選官之製豈能確保公平,公正,而非權貴之家所占,長期以往,求之不得者必積怨恨,則矛盾難以化解,衝突頓生。”

孔穎達低著頭,冷汗淋漓,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給出的答案,其實就是將現在的模式擴展開來。

但是,模式擴大的同時,弊端也同樣隨之擴大了。

天下之人學儒,大部分人隻是因為學儒能夠讓他們獲得地位,但真正從內到外都按照儒學所言的,少之又少。

就說這朝堂之上,哪一個不是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所思所行卻皆是自身利益。

眼見孔穎達已經無法回答。

周圍的那些在之前高舉起手的人,同樣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