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如鍾鳴。

致使李想驟然向後仰倒出去。

幸而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迅速調整好重心翻身而起,穩穩地蹲在地上。

每當出現類似的情況,總是會慶幸自己是習武出身,下盤足夠穩健才不至於出洋相。

他緩緩起身,腦中回**著剛才的話。

『理想。』

這個詞不要太熟悉,因為自己的名字諧音就是它,而無論是睡前放空大腦,亦或者洗澡時都難免想到這個問題。

對了。

小智好像也被問到過類似的問題。

他回答了什麽?

李想低下頭思索,恍然間,熟悉又陌生的音色在大腦中響了起來:

『我不想讓比克提尼死掉。它已經,獨自在這裏待了一千多年了,它一定覺得很孤單,我想要帶它去看看那片大海。我想要拯救它!』

當時,比克提尼正在被大地之劍汲取力量,小智不願意見到它如此痛苦,又想完成和它一起去看海的約定,幫它脫離這困了它一千多年的牢籠。

黑龍捷克羅姆認可了這個答案。

那他該如何回答?

雖然無法肯定問自己的也是捷克羅姆,但敷衍或編造的答案想來也不能可能讓這顆紫色石球滿意。

所以。

他能給出什麽答案……

早前的想法是等一切都結束後,去旅行、去追尋神獸的蹤跡、去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感動。

可除此以外呢?別無他物了嗎?

不是的。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未完成的願景也太多太多。

因此他的答案其實很明顯。

“自由,我的理想是獲得自由。”

手重新按在了石球上,李想給予了那道聲音答案,“我渴望獲得想不做什麽,就可以不做什麽的自由。”

沒錯,和當初他告訴超夢時所認為的自由一樣,他的心中也有類似的期待。

實際上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和異界人、暗物質這些鬼東西扯上關係?

隻是不得不站出來罷了。

心懷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默然看著石球,等待其顯露真身。

然而。

石球一片安寧。

這讓李想沒辦法確定對方是否得到了自己的聲音,亦或者幹脆是沒得到它的承認?

那不白瞎了自己在這兒抒情這麽半天麽!

他站在原地尷尬地搓了搓手。

但很快。

石球裏傳來了第二道聲音。

『汝之真實為何!?』

嗓門依舊是這麽大,仿佛把音響調到最高塞他耳膜邊似的。

差點讓他以為自己的頭盔都會被吹掉。

之前醞釀起來的情緒也徹徹底底被轟了個幹淨。

不過。

“真實……我的真實是對前路的一無所知。但正因如此,我才會一步步走下去,直到獲得我想要的事物。

“真實是我的現在,理想是我的未來。”

李想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想到了很多。

其中反複出現的,是神獸們前赴後繼地告訴他,他有著必須肩負的使命。

或許,這是轉生的代價?

不知名的存在給了他第二條生命,給了他光輝燦爛的人生,而他也不得不付出。

盡管很厭惡這種感覺,可他不想放棄眼下所獲得的一切,所以他會去努力。像炎帝說的那樣不再畏縮,鼓起勇氣去主動肩負這一切。

手握真實,憧憬理想。

他從不覺得自己隻能選擇一個,哪怕在過去這二者產生了分歧最終離開了彼此。

說完後。

石球再度陷入沉寂之中,這玩意兒甚至沒發個光讓李想看看,全程話療。

而且為啥問倆問題,難不成捷克羅姆和萊希拉姆都在一個石球裏?

白加黑等於紫?美術生看到會不會殺人啊。

李想胡思亂想著,手卻還按在石球上,默默等待它的回應。

第三句話也隨之而來。

『汝,可謂汝之英雄?』

——哈?

他怔了一瞬,回憶原設裏麵有沒有這第三句話,但想來應該是沒有的。

恰如劇場版裏沒有在同一時間問小智真實與理想兩個問題。

那麽他的回答:

“……不是。”

話很堅定,從未有過一絲迷茫。

『何謂英雄?』

第四句話。

李想深吸了一口氣,回應道:“我心目中最崇高的英雄,兼備著勇氣和能力,擁有大無畏的精神,能引領著旁人前行,不畏懼死亡不顧慮失去,他的一生,都該用光輝燦爛來形容。是行走在陸地上的聖人。

“再然後,是那些敢於奉獻、敢於犧牲的人們。他們或許能力不足,但為了他們心中的崇高理想,能夠義無反顧的踏上艱辛的道路。”

他頓了頓,道:“前者離我太遙遠,而後者往往就出現在我的身邊。在我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地方砥礪前行。而我,隻不過是因他們而受益的人罷了。”

他對於自己的本性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無論是當初將爆肌蚊的事情匯報上去,或在塞州地下宮殿掙紮求存,以及世界樹話療剛出生超夢,列車戰鬥三隻電束木等,說白了都是為了保全自身。

能逃他會不逃嗎?

怎麽可能。

或許他間接幫助了不少人,廣義上可以稱為做了英雄行徑。但如果問他自己覺不覺得自己是英雄,他絕對會搖頭。

話說到了這一步,他差不多也能理解這玩意兒在找什麽了。

極北預言裏那個能將酋雷姆從北極拯救出來的英雄?

又要捷克羅姆承認又要萊希拉姆承認也太難了吧,關鍵還有酋雷姆這座“冰山”。

這家夥到底好不好說話還是個謎。

它既千裏追殺過凱路迪歐,也在對方展現出覺悟之時給予認可。

從根源來講,李想對劇場版裏的它觀感不低。能與守護同伴時的凱路迪歐共情,並承認對方有把好劍的酋雷姆,能是多差的寶可夢?

然而。

正當他開始暢想,今天會如何收場的時候,一段段奇怪的記憶傳入了他的腦海。

它們像是連環畫一樣,一幅幅閃過在他眼前。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沉入了渾濁的大海,在壓抑和恐懼中緊閉嘴巴沿著岸堤前行,體力和精神都被壓迫到了極限。幾乎快堅持不住的時候,一隻手握住了他,上麵傳來的溫暖帶給了他勇氣。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來到了屍橫遍野的大殿,渾身無力的他隻能眼睜睜看到一個孩子踉蹌著拖拽一隻巨大的生物,進而驚駭地看著花朵般的器械光芒越來越亮,耳旁滿是歇斯底裏的慘叫。

但那道直至最後一刻還在努力的身影,讓他的心情逐漸平靜。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被困在了某處,身體中有什麽東西不斷流逝,內心滿是驚恐、迷茫,甚至是絕望。可眼前人口中的話,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仍舊有屬於它的鮮花與空氣。

要活下去。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站在了電流爆響的鐵路,身旁是破碎成廢鐵的列車,恐怖的不知名存在不斷壓迫著他的神經,身上的職責和背後的傷員讓他無法逃跑。

快要絕望之時,突然出現的多重身影和天空上穿著雨衣的那個人迎來了生的希望。

他還有機會回家。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來到了人聲鼎沸的賽場,台上的男孩兒以力挽狂瀾之勢,在他不顧一切的呐喊下,戰勝了那個被稱為高校最強的男人,為他們奪得了勝利。

夢寐以求的事物近在眼前。

過往的沉淪和不甘,自此時此刻化作泡影,有的隻是男孩兒笑著出現,做出勝利手勢的模樣。

熱淚盈眶。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的眼前變成了空曠的原野,頭頂傳來明確針對他的駭人咆哮,冷漠的目光仿佛會將自己燒成灰燼。

但耳旁響起的喘息,和顛簸奔跑的身影,讓他明白還有人在為了自己努力,還沒到說放棄的時候。

『何謂英雄?』

伴隨著這句話,他來到了冰寒刺骨的山腰,每日與岩石為伍,心中期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實際上早已明白沒希望了,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卻又那麽一個人,給了自己久違的溫暖,又向自己道歉,哪怕被自己傷害、仇視也要幫助自己,並告訴他,事情未必是他想得那樣。

要有信心。

『何謂英雄?』

聲音不斷響起,一樁樁一件件視角不同的影像閃過李想的眼前。

或許是某個小孩兒伸出手,說就選你了,非你不可時。

或許是對方笨拙地想要緩解自己的應激反應,為此付出些許代價時。

或許是眼前人怒罵著跳下岸堤,隻為拯救對方與對方的同伴時。

或許……

李想捂著眼睛,難以阻止這些畫麵繼續出現,腦中由於信息的塞入而變得酸脹,可內心卻有種古怪的情緒湧動。

他清楚,那個不斷出現在眼前的人正是以前的他,從五年前到今天的樣子,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他。

而視角則來自於親眼見證的人。

且不說這些記憶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假,如果真實又從何而來的。

石球給自己看這些,是想說什麽?

是想表達什麽?

他,迎來了答案。

『汝,可謂汝之英雄?』

依舊是那句話,李想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而事實上看過那麽多圖像,一點不感動肯定是假的。

然而。

有關這些事情他早已有了答案,更明白與自己與自己定義的英雄不相符合,因此再度搖了搖頭。

順從本心回答問題是他唯一能做的。

下一刻。

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作用在了他的胸口,將他重重地擊飛出去,仿佛被高速的汽車給撞到了一樣!

縱使有防護服在身,他仍舊感覺到了痛苦和窒息的感覺。

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等他抬起頭來,赫然發現一隻無比龐大的惡食大王出現在了麵前。

其能將他輕鬆吞下的巨口中醞釀著滾燙的熱流,光是泄露出的氣息吹到他的臉上時,便有劇烈的疼痛感從額頭傳來。

而後,鮮血瞬間流淌到了眼睛裏。

腎上腺激素瘋狂分泌,呼吸急促,冷汗狂流,大腦像是被人用手揉了一樣混沌,由三盲感知法得來的冷靜思考能力像是從不存在一樣。

他已經恐懼到不能自己,更想不起自身的處境,過往由意誌掌控身體,此時卻是身體率先影響了意誌。

而手心裏,存放著他也想不起來是誰的精靈球。

“昂——!!”

“跑!!”

惡食大王的咆哮聲中,李想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他從未感覺到自己是如此弱小,強健的體魄和冷靜的意誌離他而去了。

他隻能按下精靈球的開關,再將其猛地擲出去,怒吼著令其逃離這裏。

‘哪怕、哪怕隻有你——’

這是他閉上眼時的唯一想法。

可是。

等睜開眼睛。

他的手依舊好端端地放在石球上麵,動作也保持著站立,虛弱感一掃而空,辛苦鍛煉的體魄又回來了。

雙腿邁得開,沒有像剛才那樣純屬擺設,無論怎麽催促也還是酸軟。

耳旁開始響起聲音。

『汝,可謂汝之英雄?』

對方仿佛執著這一點,一定要得到什麽答案。

他揉了揉太陽穴,心中稍有動搖,卻道:“我隻是一個渺小的人類而已,願意為世界和平出力,英雄……我還差得遠。”

站在時代最前沿,化身為眾人抱薪者,與風雪中砥礪前行。

可他會做這些時卻往往因無可奈何,而非主動扛旗舍身成仁。

這也是他認為自己不夠格的原因。

不曾想。

『渺小?』

聲音發生了變化,似乎對他的回應嗤之以鼻,隨後驟然放大了十倍,震得他頭暈目眩!

『英雄,從無大小之別!!從無高低之說!!』

和大喊聲一同出現的,是一副奇怪的畫麵。

似曾相識的他躺在冰冷的手術台,雙目緊閉像是沉睡了一般,而相隔三四米遠的位置,是另一個手術台。

那裏躺著一個可能隻有十歲的孩子。

啊。

這是。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和同事一起開玩笑一樣,去簽了器官捐獻申請表。

當時主要有點自暴自棄,因為和家裏人相處的不太愉快。腦袋一熱就去做了,至於什麽死後落葉歸根……當時沒考慮過。

現在看來,猝死的自己似乎救了別人一命。

也好。

總算是留下了一點東西?

他不自覺露出了微笑,心情平和下來。

『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

那道聲音也柔和了不少,『雖身渺小,亦可為英雄。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切忌妄自菲薄,』

“……”

『不願擔英雄之名,卻大行英雄之事,何等荒唐。』

“……請問你到底是?”

『汝之覺悟彰顯理想,汝之勇氣是為真實!縱無英雄之名也無妨,汝已有英雄之誌!』

說罷。

石球驟然飛向天空,並大放光芒!

牆壁上亦有紫光亮起,一路向上順延過去,照亮了四周的一切。

李想連連後退,雙目緊盯著石球,正以為它會變成心中所想的那隻寶可夢,卻發現它褪去了外殼,變成了兩個奇怪的三角體。

它們像是兩把錐子,尾部卻又釘著黃色的尖刺。

“——基因之楔!?”

他驚訝地看著天上的那兩個東西,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真見到後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的。

畢竟原著裏,這倆玩意兒隻是單純的道具罷了,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製造出奇奇怪怪的幻覺,還讓他看見前世的場景。

而且兩把基因之楔……遊戲配置麽?一把合體一把分離。

他正想著,天上的基因之楔緩緩落了下來,飛入他的手心之中。

一股冰寒之意瞬間湧上他的心頭,與之相對的還有一幅畫麵。

地方是在狂風呼嘯的冰川之下,一隻看上去像是缺了一半翅膀的巨龍冰凍在底部,仿佛察覺到他的窺視一般,猛然睜眼。

『等你到來,渺小的英雄。』

幽幽的聲音響起。

他腦袋一昏,眼前場景飛速變化。

……

黑暗的螺旋台階底部。

在不斷的呼喚聲中,李想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炎帝等一眾小精靈。

和飛在更高空的幾何雪花們。

『你幹什麽的說!發癲了的說!?為什麽要跳下去的說!?』

尖細的質問聲在沉悶的胸口上響起。

他昂起頭,赫然瞧見謝米正氣勢洶洶地嚷嚷著,但從它紅紅的眼眶可以看出,它似乎哭過。

微微側過頭。

是同樣眼神中帶有不滿的堅盾劍怪,和滿臉想要勸諫的紙禦劍。

“咳咳……抱歉,你們怎麽下來的?空間解除了?”

李想露出一個比較難看的笑容,同時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的可怕。

炎帝道:『我們是跟著你下來的,你落到地上的時候,我們也跟著著陸了。你睡了很久。』

嗯?

他愣了一下,本以為是基因之楔顯明真身後,循環空間沒有了。

結果是夢?

那……等等,基因之楔確實在他手裏。

他抬起手,赫然感覺到了手中兩枚三角體的存在。

那到底?

這個世界的神獸怎麽越來越奇奇怪怪了。

他踉蹌爬起身,摸了摸謝米的腦袋,目光掃向四周,發現這裏和夢境裏的樣子截然不同。

所以。

“還是得去北極啊……”

他看著手裏的基因之楔,微微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