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0往事（一）
“真要說起來，其實我算是見證了這個村罪孽的開始到結束。”
老人帶著苦澀和懷念，緩緩地開口道：“我叫柳玖，後來叫慧蘭，當年，我並不是嫁給我丈夫的，而是下火車站的時候，被人迷暈，拐賣到這裏來的。”
聽到老人說起，幾人便對視了一眼，小張從懷裏掏出了小本本，握緊筆在本子上寫了一會兒，隨即緊緊地看著老人，不願意錯過一句話。
老人看著小張的動作，有些慈祥地笑笑，說道：“我說慢點。”
小張正準備記，結果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用握筆的手蹭了一下臉，說道：“沒事，我記得很快的。”
老人慢慢地點點頭，說道：“我當年跑過，掙紮過，卻不意外，都被帶了回來，並且都是一頓毒打，漸漸的，我就不敢跑了，因為我懷孕了。”
柳玖抱著肚子側倒在院子裏，身上的竹條不停地抽在她的身上，她慘叫著：“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逃了！”
五合是買她的人，此時一臉凶惡地看著柳玖，說道：“賤女人！老子花了那麽多大洋把你買下來，你還想逃？看我不打死你！”
柳玖是第一個村子買的第一個女人，因為這地方的女人全都嫁出去了，就算有一個女孩生下來，也被直接扔在山上，讓野獸吃了。
久而久之，這個村裏的女人少了起來，村裏有些男人甚至到了三十近四十都沒有女人，討不到老婆。
但是自從拐賣她的那個拐子把她賣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好像找到了什麽開關，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五合打柳玖的時候，有好多人在院子外圍觀，還有好多莊稼漢子鼓起掌，叫好起來。
聽到叫好聲，五合不禁打得更加地厲害了，好像在顯擺著什麽：看，這個城裏的姑娘也隻能讓他打得求饒。
而被他打的柳玖卻是苦不堪言，她捂著肚子，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腿間流了出去，她低頭一看，發現她的褲子被血沾濕。
想到被買來的那一晚，又想到上個月的月事沒有來，柳玖的瞳孔顫抖了起來，她不再躲了，看著腿間的血，大哭道：“孩子！我的孩子！”
五合本來還打得順暢，突然聽到柳玖那麽叫，不禁愣了一下，他看著柳玖腿間不停留出來的鮮血，鮮血很快就染濕了那一片地。
他連忙上前把柳玖抱了起來，喊道：“來人啊！幫我叫郎中！我的孩子！”
院子外的人見鬧出了這事，紛紛散去，不一會兒就散得一點都不剩了，自然是沒人幫五合再叫郎中了。
柳玖感覺身體越來越冷，肚子也疼得厲害，不多時就意識朦朧，她想：就這麽死了也好，也算是解脫了。
可當柳玖醒來的時候，她以為是到了地獄，事實上，這地方於她而言，當真是地獄——她沒死。
五合坐在一邊，看著醒來就含著淚眼，看著房梁的柳玖，煩躁地說道：“你這什麽表情！搞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樣！我跟你說，你可是我花了五個大洋買回來的，已經是老子的東西了！”
柳玖不想聽五合說話，她把頭扭到一邊，不願意看到五合。
見柳玖這樣子，五合氣得揚起手，又要提掌去打柳玖，卻被他老娘拉住，她看著柳玖，眼裏沒有一點同情，她說道：“剛小產，這段時間就別打了，萬一落下什麽病生不了了，錢就白花了。”
五合聽老娘這麽說，才放了手作罷。
老娘看著扭過頭的柳玖，說道：“你既然被賣到這裏來了，就好好做自己本分的事，前個月天天跑，弄得我們家都沒臉。這兩個月你就給我本分點，別想弄出什麽幺蛾子，要不然我饒不了你。”
說罷，兩人在屋裏又待了一會兒，就走了，他們還有很多活要幹，可顧不得照顧柳玖這個閑人。
等到兩人都離開，柳玖才真的委屈地哭了出來，她緊緊地咬著下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眼淚卻不停地流出來，止都止不住。
她本來是個小商戶的女兒，這次本來是作訪筆友，可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地獄一樣，一下子從帶著書卷氣的小姐，變成了一個連自由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村裏的人都知道五合家買來了一個漂漂亮亮，白白淨淨地城裏的姑娘，那天都在院子外看，甚至有人在五合不在家的時候，直接進了院子看她，還毛手毛腳的。
她想逃，可是這地方，人生地不熟，她是村裏買的第一個姑娘，所有人都看過她，她不過剛出村沒多久，就被逮了回來，緊接著便是一頓毒打。
就像是昨天，她的孩子，就被打掉了。
她並不愛這個孩子，看到孩子的時候，她就想到了她受的屈辱。
可她確實，也不敢逃了。
她顫抖著手，摸著自己的胳膊，碰到被竹條抽到過的地方，便是火辣辣的疼。
柳玖就這樣在村裏待了下來，大家都見過柳玖剛來的時候，白白淨淨，書卷氣，漂亮得不得了的樣子，於是就對城裏的姑娘產生了向往。
那個拐子再次來到村裏的時候，又帶來了兩個城裏的姑娘，雖然看起來沒有柳玖好看，卻有各自的那一股子青春的味道。
從此，村裏買女人的習慣就流傳了下來。
自從柳玖開始，所有人都堅信，這些女人想要跑就是賤的，打幾頓就安分了。
於是，反抗得越劇烈的，就被打得越慘。
她們都被拖到了院子裏去打，院子外是圍著一圈的人，鼓著掌，大聲叫好著。
柳玖從來不去看，她知道那種滋味，太難受了。
有時候她站在人群外，聽到人群裏女人甚至是少女慘叫的聲音，她都緊緊地握緊了拳頭，卻走開了。
也有同樣被拐賣的姑娘來找過她，說要讓她幫忙，一起逃出去。
她沒有參與，也沒有告密，那些姑娘說她被這地方弄得血氣都沒了。
柳玖卻是摸著自己的肚子，這裏，曾經就有一個東西，現在沒有了，這就是逃跑失敗的代價。
姑娘見她一副死氣沉沉地模樣，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這樣.......”
姑娘沒有說下去，但是柳玖卻知道她要說些什麽，可她卻沉默不語。
姑娘歎了一口氣，說道：“慧蘭，我們逃出去會跟警察說你還被困在這裏的。”
慧蘭，是她婆婆給她取得名字，說她的名字不好聽，硬是讓人叫她慧蘭，久而久之，大家都不記得柳玖的名字，隻記得慧蘭。
姑娘轉身走了，柳玖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出聲道：“柳玖。”
“什麽？”
姑娘轉過身，奇怪地看著柳玖。
柳玖緊緊地抓著自己的粗布衣服，說道：“我叫柳玖，不叫慧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