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祖師的話，意味深長。
但空寧卻給不了任何承諾。
他望著眼前的老人，轉移了話題：“前輩說的【我們】……是指您與黑天古佛嗎？”
空寧問道：“黑天古佛的計劃，您早已知曉？”
石台前，老人緩緩搖頭，道：“我知曉的時間，也就比你早那麽幾天。”
“老朽在石林裏待太久了，若非黑天古佛送來青鳥傳信，甚至不知曉天地大劫即將到來。”
“至於那老和尚的計劃……祂曆來行事穩妥，既然出手，必然有十成的把握。”
“你身入局中，也是一件好事。”
“敲門人的資格，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老人說完，空寧便道：“莫非黑天古佛，一早就知曉我能拿到山河圖不成？”
要真是如此，那豈不是是黑天古佛一開始就知道空寧是虛無真界的人？
卻見老人搖頭：“世事無常，誰能知曉山河圖會落入你手？”
“但吞靈魔罐重返神洲，卻是很多人都看在眼裏的……”
老人說到這裏，便沒有繼續了。
但空寧卻心中凜然，明白了老人話中的含義。
黑天古佛不知曉空寧會拿到山河圖，卻早已設局引柳如雪踏上古朝聖之路。
這分明是早已選定空寧作為殉道者、第六道一定要補全。
空寧屆時若是不體麵，自然會有真仙出來幫空寧體麵。
隻是空寧意外拿到了山河圖，才讓局勢發生了變化，不然空寧怕是一輩子都見不到黑天古佛，在末世之門到來時、會莫名橫死。
黑天古佛連己身都能舍棄，那他動手殺一個域外來的吞靈魔主、補全第六道，難道會下不了手？
老人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唯有婉兒一臉茫然，沒聽懂其中的深層含義。
空寧皺眉道：“既然如此，那屆時我若是不肯體麵……黑天古佛他……”
老人失笑搖頭，道：“你拿著我的石劍！”
老人的回應，隻有一句話。
然而這句話裏，卻蘊含了巨大的自信。
空寧無言。
原來老人讓他拿走石劍，是這個意思？
抵擋的，不止是那些想要第一個衝進末世大門的人，還有暗中可能的黑手……
空寧歎了口氣，恭敬的向老人行了一個大禮。
“空寧多謝前輩照拂指點之恩！”
這絕對稱得上是大恩了。
老人坦然的受了空寧這一禮，道：“你照顧好婉兒這丫頭就行。”
“玄天劍宗的門人，全都死光了。”
“剩下的那幾個，也都被我殺了。”
“現在老頭子身邊，就剩這一根獨苗，你可不能讓她受委屈。”
老人的話，讓空寧大驚。
“剩下的被您殺了……您是說……”
“沒錯，”老人點頭道：“正魔大戰結束後，剩餘的那幾個玄天劍宗門人，被我親手所殺。”
空寧驚愕不解：“為何？”
空寧是知道的，正魔大戰不過是正魔兩道的高人們演出的把戲。
真正的頂峰存在，並沒有死，而是隱入北地的蠻荒古林中避世了。
玄天劍宗作為當世頂尖宗門，真正的宗門高手肯定也有人存活下來、隱於暗處。
但卻被眼前的老人殺了？
為什麽？那些人都是眼前這位老人的門徒啊！
卻見老人眼神冰冷，冷哼道：“一群貪生怕死、鑽營苟且、出賣門人弟子的蛆蟲，豈配用我劍玄的劍道？”
“那群蛆蟲，被人算計了還自以為高明。”
“吞靈魔罐被放逐多年、遠在天外，你當是隨便就能回來的不成？”
“不過是幾個真仙教主暗中謀劃，以天地眾生為血祭、展開大陣，將魔罐召回的，便是為了用魔罐補全第六道。”
“祂們舍棄了這一紀、把希望寄托在下一紀，那是理念之爭。祂們有祂們的道理，也算一件好事，我不能去阻止、也阻止不了。”
“可我的那群門人，卻愚蠢自私，為了活到新時代、便舍棄門人弟子，用整個玄天劍宗的門人弟子來演了這出正魔大戰的戲碼，隻為自己苟活。”
“這便是家門不幸！”
“老朽親自出手，清理門戶，殺盡了他們。”
“還有那幾個家夥的小輩……”
老人語氣平靜，然而說出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栗。
“整個北地古林中，隱世避禍的那些紫府仙，全都被我殺盡殺絕了。”
“黑天古佛祂們為了天地眾生，連自身都能舍棄，我承認祂們清高。”
“但這群小輩，不過是貪生怕死、哪有什麽高尚情懷？還把整個天地眾生都卷入其中、死傷無數，看著就礙眼。”
“不過現在想來，其實有點後悔。”
老人說著，看向了空寧，道：“要早知你與老朽會有這樣的緣分，我便該把那些紫府仙留著、等你來了再帶你去殺。”
“吞靈魔罐吸了那群紫府仙的法力，也夠你躋身紫府巔峰了……可惜……可惜……”
老人搖頭感歎。
空寧目瞪口呆。
再次確定，眼前這個老人，真的是個殺神煞星啊……
現在行將朽滅、需要靠帝流漿壓製傷勢，無法自由行動了，脾氣都這麽爆，輕而易舉就殺了這麽多紫府仙。
當年他巔峰之時，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風血雨。
怪不得這石林中的石柱如此之多……
咽了咽口水，看著眼前的老人，又看了看旁邊呆傻懵懂的婉兒。
空寧突然間壓力好大。
現在唯一慶幸的，是這老人沒有強點鴛鴦譜，非要空寧娶婉兒什麽的。
隻是讓空寧照顧婉兒的安全。
不然某天魔怕是要發狂了……
不過諸位教主真仙合謀……
也就是說，眼前的老人，並沒有在那幾位教主真仙之中。
且黑天古佛的計劃，也不止有祂一個人。
空寧道：“敢問前輩，神洲大地上目前存活的真仙，有幾位？”
老人看了空寧一眼，道。
“黑天古佛，你見過。”
“剩下的兩位，乃是釋教教主儒見生，道門頂峰萬劫子。”
“死國深淵腐蝕多年，老人們都陸續消亡，神洲也隻剩這最後的一點星火了。”
“隻可惜那青荒仙主……她若是沒死的話，其實你可以找她幫忙的……”
死國深淵的腐蝕之力，連真仙都難以招架。
神洲大地，如今竟然隻剩這最後的三位真仙了。
除了神秘的黑天古佛外，儒見生與萬劫子兩位，都是近些年得道的真仙，與青荒仙主一個時代。
“可青丘國內，幽泉之中，尚未一尊龍首……”空寧表示不解。
卻見老人搖頭道：“已死之人，已算不得數。”
“正如老朽我，同樣不在名單之列。”
“我們，是去不了新時代的……”
老人語氣平靜，對自身即將到來的死亡，並無什麽激昂情緒。
他看著眼前的空寧，道：“帶上這口石劍，去北海吧。”
“黑天古佛祂們，會在你開啟末世之門時，幫你攔住敵人。”
“你要小心的，是之後的事……”
老人這次的話，婉兒終於聽懂了。
少女有些慌。
“祖師，您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卻見老人搖頭，道：“你們先去，我隨後就到。”
說完，老人用手一揮。
一股狂風憑空而現，直接卷動了空寧與婉兒、還有那口古樸石劍，飛向了遠方。
狂風之中，空寧與婉兒皆無法掙脫。
瞬息間，漆黑的上古石林、就在他們的視野中遠去。
婉兒慌張道：“寧捕頭！祖師他……”
“無妨，”空寧望著風中慌張的少女，道：“還會再相見的。”
……
……
北地古林、上古天妖……還有廣闊的山川大地，宛如飛速倒退的畫卷，在空寧他們的眼前瞬息而過。
身處狂風之中的空寧與婉兒，一刻鍾不到的時間，便來到了茫茫北海之上。
神洲以北，冰冷北海，乃是一片枯寂、荒蕪、陰森的水域。
北海之中，潛修了諸多上古天妖。
那深海之內，不知有多少恐怖惡獸。
縱然是紫府仙人，也未必敢深入北海。
畢竟這裏太過凶險了。
除了神秘可怕的海中惡獸，還有諸多天災肆虐。
能吹滅人神魂的三昧神風……
可凍結靈氣、讓紫府仙人都要退避的古怪寒潮……
還有傳聞中、在暴風雪中遊**的古老大神的屍骸……
北海，乃是四海之中，唯一沒有修行者與活物生靈敢靠近的險惡海域。
以空寧和婉兒如今的修為道行，想要穿過北海、抵達末世之門前，說實話還有些困難。
然而玄天祖師的隨手一揮，那劍氣罡風卷動風雲、帶著空寧與婉兒劃破長空，穿越北海。
沿途所見所遇的一切凶險，全都無法傷害風中的兩人分毫。
吹滅神魂的三昧神風，直接被這劍氣罡風衝散。
凍結靈氣的寒潮，甚至無法靠近。
還有漆黑冰冷的海水中蠢蠢欲動的那些上古惡獸，在覺察到罡風的氣息後，便驚惶的遊向了水域深處、不敢靠近。
世外真仙……縱然是行將朽木的世外真仙，也不是萬物生靈能招惹的。
這一刻的空寧，再次體會到了世外真仙這四個字的沉重壓力。
紫府仙人，雖稱作仙，但卻隻是長生不死、勉強在眾生之中尋得了超脫。
隻有世外真仙，才是真正淩駕於眾生之上的存在。
能重開地水風火、與天地大道一體，縱然是滅世殺劫都難以磨滅……這樣的存在，自己接下來就要去麵對。
而且要麵對多位……
空寧歎息一聲，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石劍。
玄天祖師給的這口石劍，是他此時的最強底牌了。
此時的他，無比懷念那遺失的失魂鈴。
若是失魂鈴還在，或許連真仙都要忌憚空寧三分……
穿過茫茫北海，越過漫長的暴風雪，空寧他們最終、來到了天地的盡頭。
在這天地盡頭的邊緣，有一片崎嶇的雪原。
雪原高大巍峨、縱橫起伏間，宛如一條條巨龍在山中蜿蜒。
隨便一條山脈，便有萬丈之高，高得超乎常理。
從近處看，又像是一堵堵巨大的天幕、橫亙在大地之上。
末世之門，便在這片雪原之上。
劍氣罡風，到了雪原後散去了。
空寧收起了石劍，帶著婉兒禦風而行，飛向了高大巍峨的雪山之巔。
接下來的路，隻能他們自己走。
鏡花水月的幻術，遮蔽身形，空寧帶著婉兒升空而起。
凜冽的寒風，在雪原之上呼嘯。
放眼望去，這片蒼茫巍峨的雪原上，沒有絲毫生靈。
然而某種強盛的邪魔煞氣，在雪原上空籠罩、凝聚。
那邪煞之氣的強盛，令空寧心頭微凜。
他記得，三恨妖仙，以及十三位妖魔道主都在這裏。
升空而起後，便看到一麵高大的青銅大門，橫亙在雪原盡頭。
萬丈高的雪原山脈，本已高大巍峨、令人敬畏。
然而在這巨大的青銅門前，整個雪原高山，都像是沙盤上的模型般渺小。
那座古老的青銅大門，上頂天穹、下承大地，遮蔽了那一方的所有光。
難以計量的毀滅之力，在那青銅大門上空盤旋，化作漆黑的劫雲。
那劫雲的規模，或許連真仙都要驚歎。
足以遮蔽一國之地！
如此龐大的劫雲，令婉兒瞪大雙眼。
“好……好可怕的劫雲！這就是滅世之力嗎？”
可以預見，隨著青銅大門的開啟，那團恐怖的劫雲將淹沒四方。
但空寧卻搖了搖頭，道：“這隻是滅世之力的冰山一角罷了……”
真正的滅世之力，蘊藏在那青銅大門之後。
打開滅世之門的那一刻，滅殺之力才會真正降臨神洲、毀滅一切。
那種力量，就算是能重開地水風火的真仙，也得避退。
畢竟是整個神洲天道崩毀時釋放的毀滅之力，縱然是真仙，也難以抵抗。
婉兒看了一會兒，好奇道：“那些妖魔在做什麽？”
滅世大門外，有巨大魔影升騰而起。
那妖魔煞氣組成的魔影，邪惡猙獰，乃是十三位妖魔道主合力展開的某種殺伐大陣。
然而如今魔影卻呆立在大門前，一動不動，在風雪之中，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空寧觀望道：“它們在等三恨妖仙……”
三恨妖仙，如今亦在這片冰原之上。
隻是空寧沒想到，以十三位妖魔道主合力，竟能對三恨妖仙抗衡？
看來妖魔道上，有高人啊。
玄天祖師隻說了正道的真仙，邪道的真仙卻沒有告訴空寧。
或許……那妖魔道的真仙，有什麽異常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