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婉兒的激動,空寧搖了搖頭,道:“在京城時,守夜老人已是強弩之末,衰敗非常,根本不是巔峰狀態。”

“但守夜老人乃是世外真仙,哪怕衰敗非常,也不是夔山先生可比的。”

“你之所以感覺它比不上夔山先生,乃是一種主觀上的錯覺。”

“夔山先生血氣完備、魔氣正盛。而守夜老人則即將朽滅、被死國之力腐蝕嚴重,已步入燈盡油枯之境。”

“此消彼長下,兩者給人的感覺才會天差地別。”

空寧道:“不過你居然在這裏遇見了夔山……那魔頭來這裏作甚?陪他妻子一起來的嗎?”

空寧很好奇。

婉兒卻搖頭,道:“是他獨自過來的,我看他在水裏留了件東西,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說著,婉兒在前麵引路,空寧他們很快就見到了夔山先生留在黑暗水域中的東西。

那是一柄拂塵,靜靜的懸浮在幽暗的水流之中,看上去並無什麽特異之處。

既沒有神異光芒,也沒有懾人氣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空寧與骨灰壇研究了許久,卻都看不出這拂塵放在此處的用意。

主要是這拂塵飄在水流之中,空寧他們也不敢靠太近,怕觸發什麽陷阱。

隻是遠觀的話,看不出什麽東西。

骨灰壇道:“要不你去島上問問夔山先生的媳婦兒,問她是最直接的。”

骨灰壇還在拾掇空寧登島。

空寧瞪了它一眼,道:“現在哪有空整這些?回頭再說。”

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接婉兒離開,並準備元神出竅的事宜。

其他事,目前都隻能暫時放一放。

星辰大陣,就是一個懸在空寧頭上的利刃,隨時都可能落下。

唯有在大陣內留下一兩個破綻,空寧才有更多的容錯空間、可以繼續在大澤內肆虐。

反正如今妖魔聯軍都陷在了周國,青墨老妖短時間內回不來,空寧不用擔心被天下妖魔圍殺。

隻是直麵大澤內妖魔的話,對空寧來說,還有騰挪空間。

向婉兒大致解釋了一下狀況的同時,空寧帶著婉兒離開了這處漆黑的水域。

對於那水域中的神秘拂塵,隻能置之不理。

而兩人離開深水、回到外麵空氣中時,遠遠的能看到地隱島上的熱鬧景象。

婉兒有些驚訝。

“好多妖魔……怎麽來了這麽多妖怪?”

一直躲在深水之中的婉兒,除了進秘境嚐試通過關卡外,就一直用天罡三十六變隱藏己身、躲在深水之中,不敢外出。

生怕自己被妖魔們發現,進而落入羅網。

婉兒可沒有空寧那鏡花水月的幻術護身,因此慫得不行,對外麵的局勢變幻毫無所知。

如今見到地隱島上妖魔聚集、魔氣衝霄的恐怖氣象,婉兒頗為驚愕。

空寧遠遠的望了那邊一眼,道:“應該是妖魔們要有什麽大動作……不必管它,應該跟我們沒太大關係。”

還沒有鎖定空寧位置的妖魔們,想要集結起來絞殺空寧都無從下手。

此地聚集這麽多妖魔,百分百跟不久前夔山先生的妻子被綁架有關。

既然跟自己沒關係,空寧就沒必要去理會了。

帶著婉兒悄無聲息的離開地隱島,他們遁光而行,迅速飛過浩瀚大澤,橫跨上萬裏水域,最終來到了地闔島上空。

此時已是深夜,明月高懸、繁星滿天。

月光下的地闔島,靜謐無聲。

所有妖魔都死亡後,地闔島上隻剩空寧留下的一群妖鬼鎮守。

但這些妖鬼也潛伏了起來,不會在島上招搖。

因此遠遠的看起來,整個地闔島上空**一片,宛若死地。

來時的路上,婉兒已經聽空寧說明了如今的情況,因此對地闔島上的空**並不驚訝。

兩人直接飛天而過,最後落在了地闔島中央的高聳山峰之上。

地闔星宮內,星光璀璨、一道璀璨的星光,直衝雲霄,與夜空中的滿天繁星勾連,不斷接引星辰之力。

元神出竅本是一件簡單的事,對空寧這種境界的修行者而言,更是吃飯喝水一般容易。

但元神出竅後去古朝聖之路,就很凶險了。

骨灰壇之前向空寧解釋過其中的種種可怕之處,以及需要的嚴苛條件。

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寶,構築一個臨時的法陣。

也就隻有剛攻下兩座星辰島的空寧,能毫不肉疼的拿出這麽多靈物了。

地闔星宮外,早有妖鬼將所需的天材地寶送來,恭敬的侍立在旁。

空寧念動口訣,打開地闔星宮的大門後,妖鬼們魚貫而入,將那些珍貴的靈寶靈物小心的擺放在巨大的宮殿之中。

在骨灰壇的指引下,這些珍貴靈物被有序的擺放在臨時法陣的各個角落。

婉兒在一旁看得直流口水。

對於修行者而言,想要在修行之道上有所精進,除了自身的天賦、師長的教誨,以及頂尖的功法外,各種天材地寶靈物的補益,也是極其重要的。

空寧一路依仗吞靈魔罐,所以對天材地寶無甚要求。

但對於婉兒這種正統修行者來說,眼前這一地的靈寶,簡直就是做夢才會有的景象啊。

畢竟婉兒的出身際遇,雖有天地大還丹這種頂尖靈藥服用,但也僅僅如此了。

玄天劍宗的最後門徒,說直白一點,就是一個門派殘破、道統缺失的破落戶。

換算到人間社會,類似於祖上闊過、但到了自己這一代卻家道中落,連鍋都快揭不開的窮人。

各種珍寶靈物,婉兒過去也隻在書本典籍上見過。

如今見到這一地的靈物,直瞪眼睛,完全開了眼界。

就像是窮人來到了金庫,幾乎快邁不開腿了。

由於婉兒的眼神過於熱烈,以至於骨灰壇都忍不住叮囑。

“這法陣裏的東西,你可別亂碰哈!”

“等會兒開壇做法後,你得好好在旁護法。要是亂碰裏麵的東西,我跟空寧可就回不來了!”

古朝聖之路神秘莫測,能元神出竅、找到古朝聖之路的入口,就已是奪天地造化的大神通了。

一旦陷落在其中,個中凶險,紫府仙人都要殞命。

以至於骨灰壇不得不再三叮囑。

而法陣擺開之後,諸多靈物散落在法陣的各個核心節點之上。

隨著骨灰壇懸空而起,飄到了法陣中央後,古怪而神秘的低語聲,隨著骨灰壇的低聲頌念,整個地闔星宮內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甚至就連星宮內無處不在的璀璨星光,都受到了壓製一般,不再耀眼。

空寧則走到法陣中央,盤膝坐在了地上。

骨灰壇懸在他的頭頂,不斷誦念出古怪的咒文。

婉兒則抱緊神劍驚鴻,侍立在旁,緊張的等待後續。

雖然地闔星宮內,應該無人能過來。

此次的元神出竅,理論上來說不會有什麽外界影響。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此次元神出竅,絕不是幾個時辰就能結束的。

從現在起,大概要一直持續到靈氣潮汐結束那一刻,足足有數個日夜。

畢竟靈氣潮汐從出現到衰落,也有三個晝夜的時間。

再加上事前的準備……

空寧閉上雙眼,靜待骨灰壇的施法結束。

而法陣中的各處節點上,紛紛冒出淡淡的黑霧。

那些黑霧在法陣內湧動,無聲的吞沒了空寧、以及懸空的骨灰壇。

在被黑霧徹底吞沒之前,骨灰壇再次對法陣外的婉兒道。

“此次元神出竅,短則兩三日,長則十天半月。”

“期間絕不能讓任何人踏入這個法陣!”

“更不能觸碰空寧的身軀!”

“也別碰我!”

“哪怕法陣內出現了再恐怖的景象,你也必須當沒看到!”

“你隻要保證外人進不了這個法陣,你也別進來就行!”

元神出竅、強行登臨古朝聖之路的凶險,不止在空寧他們那邊,在肉身這裏,也會有劫罰降臨。

常見的便是氣機影響下的虛妄景象,誤導在外的護法者。

骨灰壇再三叮囑。

隨後便被黑霧徹底淹沒。

而地闔星宮外,妖鬼隱沒。

除了留在外麵教授那群孩子修行的幾名妖鬼外,如今空寧麾下實力最強的那批妖鬼,全都守在地闔星宮外。

一旦有人想趁機襲擊空寧,這群妖鬼便會洶湧而出。

以及地闔星宮內的星辰大陣、一百零八名地闔星官的禦使之法,空寧都教給了婉兒。

理論上來說,就算蘇妍想要硬衝地闔星宮,也沒那麽容易……

黑霧,洶洶而來。

身處法陣中的空寧,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飄了起來。

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遠方召喚著他。

他清楚,這是元神出竅的征兆。

沒有抗拒那種神秘的召喚,空寧放空思維、解放五感,隻感覺身體越飄越高。

到最後幾乎沒有了重量。

朦朦朧朧間,他像是飄出了地闔星宮,在廣闊的水域上空飄**。

恍惚間,又像是來到了另一片古怪的世界。

這裏處處與北地大澤很像,又隱約不同。

骨灰壇的聲音,此時在耳邊響起。

“小子,聽得到我說話嗎?”

空寧想要點頭,卻發現身體無比僵硬,像是被凍結了一樣,根本無法動彈。

就連開口都做不到。

骨灰壇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用回答我,我感覺到你的元神了。”

“接下來是尋找古朝聖之路,那條神秘的道路處在現世之外,乃是獨立的維度。”

“如今你我都在現世之外,你不能說話很正常。”

“嗯……接下來,就按我說的,不斷默念柳如雪的名字、呼喚她。”

“尋求她的回應……”

骨灰壇的指示,讓空寧靜下了心來。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柳如雪的身影。

河間府一別之後,已是多年未見。

如今再次回想,卻發現故人的身影,好似都模糊了。

有極不真實的感覺。

但空寧還是盡量回想著柳如雪的麵貌身形,同時心中默默呼喚她的名字。

柳如雪……

柳如雪……

柳如雪……

懵懵懂懂的漂浮之中,空寧像是一枚蒲公英的種子,順風而走,也不知將往何處。

更不知四周是什麽景象。

他隻是按照骨灰壇的指引,不斷心中默念柳如雪的名字。

一百遍……

三百遍……

五百遍……

九百遍……

到最後,空寧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一共呼喚了多少遍了。

甚至已經連柳如雪這三個字,都覺得有些陌生。

而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渾噩。

無形之中,好似昏睡過去了一般,就連呼喚的頻率,都變得緩慢。

甚至連心中默念的名字,都快要變成下意識的、機械的舉動。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呼喚誰。

直到冥冥中,他好似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嗯?!”

女人的驚訝輕吟,在空寧耳邊響起。

明明相隔極遠,卻像是雷霆般炸響。

直接把空寧震得五感驚顫,心中發毛。瞬間從那種渾噩困倦的狀態,驚醒了過來。

這聲音……這特麽不是蘇妍的聲音嗎?

為什麽我呼喚柳如雪,卻變成了呼喚蘇妍?

空寧懵了。

恢複清醒後,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好像呼喚了蘇妍的名字許多遍?

可他明明應該呼喚柳如雪才對啊!

而骨灰壇驚恐的聲音,在此時響起:“你特麽到底在喊誰?我們偏離航向了!”

縱然五感依舊斷絕、無法感受外界的狀況,可空寧依舊能夠感覺到骨灰壇的驚恐。

緊接著,四周好似發生了什麽恐怖動亂。

強大洶湧的壓力,四麵八方而來,擠壓著空寧的身體。

似乎想要將他從這種漂浮的狀態拽出去。

骨灰壇奮力抵抗,不斷吼出一種古老而神秘的咒文。

那單字發音的咒文,蘊含了極為恐怖的力量,每一次響起,都天地轟鳴一般。

好似能震碎山川大地。

強烈的大爆炸,在空寧身邊不斷響起。

巨大的衝擊波,肆意的拉扯、擠壓著他。

其中還有骨灰壇念咒聲中,偶爾夾雜的幾句大罵。

“是食魂蟲!”

“特麽的!你被食魂蟲影響了!”

“都給老子滾!”

骨灰壇奮力抵抗,似乎在與什麽恐怖的東西大戰。

巨大的轟鳴聲,不斷響起,持續了許久。

空寧渾渾噩噩的漂浮著,什麽都做不到,隻能隨波逐流。

直到許久之後,才聽到骨灰壇的激動喊聲。

“我們回到正軌了!”

“太……”

骨灰壇激動的叫聲,迅速被淹沒。

某種熟悉的氣息,似乎在迅速接近。

卻又迅速被甩開。

空寧隻是隱約間聽到了骨灰壇驚恐的叫聲。

“我好像看到你媳婦的身影了!”

“她想找我們!”

“不行……不能讓她找到!”

“空寧……血誓!”

“柳如雪……”

骨灰壇的聲音,漸漸的飄遠。

渾渾噩噩的空寧,恍惚間,像是被天地剝離了一般。

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狀況。

隻能渾渾噩噩的漂浮著。

連外麵到底是什麽情況,都無從知曉。

神秘莫測的古朝聖之路,縱然有骨灰壇親自掌舵指引,卻依舊凶險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