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空寧所料不差的話,甚至婉兒的父母還有五成的可能活著。

婉兒之所以篤定她父母已經死了,是因為在那樣混亂的荒野之中,妖物們衝出來,幾個普通的逃荒凡人是沒有活路的。

小女孩的她能僥幸逃出去,已經是萬幸了。

但若一切都是薑雲仇安排的,那婉兒與父母被妖物們衝散後,薑雲仇達成了目的、或許會出手?

當然,也可能不出手,漠視婉兒的父母被妖物殘殺。

那薑雲仇,癲狂失智、殘忍暴戾,真幹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瞬息之間,空寧便想到了很多。

但婉兒明顯沒有想到這麽多。

她隻是震驚於薑雲仇的事,說道:“寧捕頭,難道我那幾年的修行,薑雲仇前輩一直在暗中保護我?”

意識到這一點後,少女望向守夜老人的眼神,頓時變了。

原本婉兒對那傳承了她秘笈、古劍誅邪的薑雲仇,就頗有好感。

如今知曉薑雲仇可能一直在暗中為她護法後,更是把薑雲仇當做了真正的宗門師長。

而薑雲仇,是死在守夜老人手裏的。

神劍驚鴻,此時就被守夜老人抱著……

紙人們察覺到了婉兒的情緒變化,立刻便有紙人道。

“這位道友!我等現在同時出手,絞殺這老怪物!”

“它不過是紙老虎,看著唬人,但一戳就破!”

紙人們還在爭取婉兒。

卻見台階上的守夜老人冷哼一聲,道:“老朽不做點什麽,你們真當老朽是木人樁不成?”

“既然來了,今夜就全都別走了。”

“二十來年,你們躲在京城裏麵鬼鬼祟祟。一群跳梁小醜,老朽早就想斬除了!今晚送上門來正好!”

守夜老人聲音落下,冰冷煞氣在台階上衝天而起。

台階下的空寧與婉兒登時後退,臉色微變。

這守夜老人給的壓迫感,實在太強了。

僅僅隻是氣息,就讓空寧浮現出無法反抗的絕望無力感。

——這守夜老人,縱然真的隻是紙人們說的紙老虎,卻也絕對不是一戳就破。

而是會吃人的紙老虎!

但守夜老人氣息可怖,卻沒有直接出手。

反倒是他的氣息在夜空下浩**,似乎在召喚什麽。

緊接著,自那夜空下,突然浮現出了一群詭異的黑影。

那些黑影頭戴鬥笠、身披黑袍,麵目蒼白、眼神空洞,比那些紙人還要滲人。

赫然是之前空寧見過的、太廟裏麵的那群“陰兵”!

而這群陰兵出現,瞬間,整個皇宮之中的氣溫似乎都下降了。

原本是涼爽的秋夜,此時卻像是初冬一般。

凜冽寒風,在夜空下呼嘯。

那群詭異陰兵,依舊兩兩一排、木然冰冷,動作僵硬的朝著紙人們飄了過去。

然而這群陰兵的出現,卻令紙人們方寸大亂。

似乎對這群詭異的陰兵,它們無比忌憚。

月光下,流光溢彩。

那些紙人同時出手,各施手段神通。縱然已變成了紙人,但生前的道行法力卻還是保留了大半。

隻見夜空下,飛劍與術法的光芒閃耀,間中還夾雜著法寶璀璨的流光,還有神秘咒術的誦念之聲。

那群紙人,卻是瞬間就被突然出現的詭異陰兵們被逼得連連後退。

台階上,空寧皺眉望著雙方的交戰,觀察著這些紙人和陰兵的手段。

紙人們的手段神通,很常規。

雖是紙人靈媒傀儡,施展出來的神通卻與尋常修行者沒什麽不同。

倒是那些詭異的黑影,手段怪異。

它們既不祭出法寶,也不召喚飛劍,更沒有什麽神秘咒術。

麵對紙人們的不斷絞殺,這群黑影隻是默默舉起了手中的黑色大傘,將那大傘朝向了前方。

紙人們的飛劍、法寶,不斷的遊弋著,在夜空下劃出一道道璀璨的光線。

卻根本不敢直接撞上這黑色的大傘。

似乎這大傘有什麽可怕的力量,一旦撞上便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紙人們被逼得不斷後退。

那些陰兵,卻木然死寂,隻是機械的往前飄著、緩緩的包圍著紙人,並不斷縮小包圍圈,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可紙人們,就這樣被圍得逃脫無門。

根本沒有任何紙人,敢硬衝這些怪異的黑影。

婉兒低聲道:“寧捕頭,這些黑影不是死靈,也不是活物……”

兩輪皎白的月光下,那些詭異的黑影,已不再像當初一樣、隻有空寧能看到。

它們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常人也能看到它們的蹤影。

空寧默默觀察,一言不發。

隻是懷中的那本群邪譜,從這些詭異黑影出現的那一刻起,便隱隱開始發熱了。

似乎受到了某種影響。

這本群邪譜,來曆古怪,跟空寧做的那個奇怪夢境有關。

空寧到現在,都不知道這群邪譜的來由,更不知道它上麵的那些山蘭縣故人,到底能起到什麽作用……

同時,空寧也在觀察台階上的守夜老人。

發現守夜老人根本沒有想要動手的心思。

明明以它展現出的法力道行,碾殺這些紙人,不過反掌之間。

但它就是不動手,而是冷眼看著那些突兀出現的詭異黑影圍殺。

或許,這守夜老人真的受了重傷,不能輕易出手。

薑雲仇乃當世劍道頂尖存在,上古年間便已近乎無敵,資質卓絕。

這麽多年下來,四處殺人,其劍氣怕是比當年不知強了多少倍。

守夜老人就算能殺了薑雲仇,受傷卻是在所難免的……

空寧正默默觀察場中的諸方神態,盤算自己能做些什麽。

卻在此時,一陣陰冷寒風突然吹過。

緊接著,麻六的身影,在台階下出現了。

清冷的月光下,這皮膚蒼白、死狀淒慘的麻六,卻悄然站在台階下的陰影之中。

它望著空寧,沒有生前的玩世不恭,表情是罕見的木訥。

見到空寧望它,麻六的嘴微微一扯,扯出一個僵硬至今的笑臉。

卻是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空寧,你不聽我的勸說,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曾經勸說空寧離開京城的麻六,此時望著空寧,緩緩道:“看到你如今的處境了嗎?”

“這京城內的人,都將是你的敵人。”

“其中也包括你身邊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