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君的戰意也激起了邙山的戰意。

在邙山心裏,倒也有和李青君單打獨鬥一場的意思。

因為李青君是滅了西荒的人。即使邙山不太在意後代存續,心中總是會有點不舒服在,偶爾同門長老們閑聊說起,哎呀尊者你那國家被人滅了啊,對方居然還活蹦亂跳?哎呀尊者你改念佛了啊?

邙山麵上笑笑表示本座已舍牽絆,何須在意?其實心裏當然有些不爽。

本座的後代可以自己殺,別人有什麽資格滅本座的國度?

暗謀李無仙的神性與國運,也不知有幾分是這種為西荒複仇的潛意識影響,所以他承認在李青君角度說西荒餘孽竊南離,是說得過去的。

原本這種感覺很淡,不會特意往這個方向考慮,但這就是因果。當初左擎天留人觀察大離,特意留的是邙山,邙山也覺得理所當然是自己,自然是都清楚雙方有因果在。

在李青君的蓬勃戰意麵前,被徹底激起了這份因果。

本座當年沒殺你,你還嘚瑟起來了?

世仇終究是世仇,從凡俗蔓延到仙家。

那就以一場決戰,為兩個國度的世仇做個了結吧。

李青君歸腑圓滿,邙山也就是乾元一層……十餘年的時光,對於一般的乾元修士來說,確實是一層都不夠時間突破的,就連秦弈也要在時幻空間裏磨煉了幾十年,現在也就三層。

而武修的越級作戰能力,到了這個層麵已經不凸顯了,乾元級可用的玄經妙法太玄奧,武修往往很難破解,做不到一劍破萬法。早期實戰越級的紅利已經消失,開始到了吃虧的時候了。

這還差了大境界的跨越,表麵看來李青君輸定了,旁觀者沒人覺得李青君能贏,包括羽裳在內。

“青君姐姐!”羽裳有些著急:“還是我來吧?要不通知夫君?”

李青君微微一笑:“請幫我掠陣,這是我們自己的因果。”

羽裳抿了抿嘴,隻得繼續牽製著那道士。道士倒是意態悠然,既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也完全不覺得李青君能贏,在他看來這是愚不可及。

武者的戰心,一般修道者是很難體會的。

微微血色漣漪在邙山的杖頭浮現,似血海,如幽夢,直指身魂血戾,由內俱焚。

巫法,戾血奪魂,與道術完全不同的體係,對人軀最本源的共鳴與破壞。

對於正在發怒的武者來說,幾乎是絕殺。

“鏘!”銀光如練,直破入漣漪正中。

李青君心若冰清,神怒而血不移,這個巫法根本引不動她的血戾,被一槍破了個幹幹淨淨。

邙山神色有些訝異,這個歸腑期的對手好像有點東西……

血光一閃,邙山已經到了半空,巨大的腳掌似泰山壓頂,顛覆乾坤。

李青君抬頭,當年一腳踏平西荒的就是這一擊吧……那時無可抵禦的驚懼,放在如今……

不過如此!

“轟!”槍芒直衝九霄,群星失色,盡避鋒芒,高懸天際的圓月似乎都要被這一槍擊落蒼穹。

蓬萊劍閣,落月神劍!

仿佛天幕都要被這一槍捅穿,破開了夜色。

那曾經無可抵禦的腳掌,如破青石,轟然碎裂。

李青君氣血一陣翻湧,倒退數丈,撞塌了一根祭壇立柱,卻也停了下來,仰首微微一笑。

秦弈,你看見了嗎?當年之懼,不過如此!

“尊者斬俗世,渡乾元,何期反不如初也!”李青君銀槍遙指,長發輕舞:“再來!讓本王看看,所謂斬情絕念之巫神道,究竟斬出了什麽修行!”

若說之前是仇怨延續,這一刻似是成了道爭。

羽裳出神地看著李青君,她覺得這一刻的李青君好美。

夫君身邊盡是形形色色的特殊血統,好像強弱是非,上蒼注定,那麽李青君的存在就是對這一切**裸的擊破吧。

她是真正的凡人,是仙神之劫後已經血脈弱化了的人類典型代表。既無特殊血統,也無前世今生,哪怕有個修仙的先祖,也沒有在血脈上帶來什麽特殊之處……她甚至不合適修仙,隻能修武。

包括她的先祖在內,都是凡人在堅持自我,在一步一步地,往這片偉力的乾坤裏,寫下自己的名字,劍指仙神。

這種感覺很美。

夫君當初戀上她,真的不奇怪。

邙山也有了些怒意,終於取出了法寶,那是他的骨鏈。

四周魂魄呼嘯,鬼戾四起,血色衝霄,白骨繚繞。

屍山血海,萬骨天牢。

李青君的槍尖閃起了炫目的光。

那道士終於有些站不住了,手掌微翻,似是想要插手。

羽裳橫在他麵前,月刃出鞘:“閣下的敵手,是我。”

道士眯起了眼睛:“大荒羽人,不應該涉及神州之爭。”

“誰定的?”羽裳身周有氣盤旋,鯤鵬法相浮於蒼穹:“便是天帝也沒有資格分隔海陸,何況你們這些沐猴而冠者……翰音於天?”

這一刻羽裳不用想都知道,這種語氣的人會是誰。

……

秦弈是在落月神劍衝霄之時發現了此地的戰局,瘋狂趕來。但才剛剛跨出宮外,迎麵就降下一道神念,繼而凝聚為實。

左擎天。

在療傷之中,萬裏神降。

秦弈緊急刹車,冷冷道:“左宗主這是何意?”

左擎天笑笑:“你壞了本座的神性之事,用你徒弟來還,很正常。”

無相神魂,即使他受傷未愈,也確實不是秦弈此時能對付的。秦弈轉頭去看流蘇,卻見流蘇也在凝神望天,似是和誰在僵持。

天上人?

秦弈心念電轉,冷笑道:“枉我以為左宗主是條好漢,當初昆侖之役,左宗主也顯見不滿天上之人,可不料轉頭就跪舔了?”

“是敵是友,又哪來如此明確的分界?我為魔道,隻講實際,從不是你們講道義那套無聊的東西。”左擎天儒雅隨和地笑笑:“本座雖是看不慣天上之人,卻也沒有本質衝突。爾等爭的是門,本座對那玩意沒有興趣。”

秦弈搖搖頭:“我們爭的倒未必是門。”

“門是關鍵……不過這不重要,幾萬年的家長裏短,惹人發笑,誰願聽之?”左擎天淡淡道:“我隻證我的巫神之途,你徒弟能給我,這便是了。”

秦弈道:“那你可以自己做,為何與天上合作?”

“他們不願見一位人皇凝聚神性,這會讓他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左擎天笑笑:“但直接殺了人皇,因果太大,我巫神之道卻恰恰可以不傷人皇而吸取,這便一拍即合。若無人打擾,他們倒未必出手,你既打擾,他們便來了。”

秦弈反而籲了口氣。

隻是這種因素還好說,如果是他們發現無仙是天帝,那才叫玩完。

不過他們居然發現不了?

這是為何?

流蘇的魂魄之中,也在交鋒。

“流蘇,你居然願見人皇成神?”

“為何不願?”

“那難道不該是屬於你的東西?”

“究竟是誰告訴你,本當有德而居之的人之領袖,居然會是被個人圈定的東西?”流蘇慢慢道:“我謂道有傳承,吾心甚喜,而非貪婪自利,不舍其位。連這都不明白,這就是你們之所以翰音在天的緣故吧,九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