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陷阱,也能使英雄折腰。

秦弈相信,覺得昆侖虛裏有問題的人絕對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但幾乎每個人都有所求。

有所求,就隻能來,便是陷阱也要來。

無論是不是有陷阱,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抑或是,完成自己要做的某件事。

上古接天之處,絕地天通的根本之所,巍巍昆侖,澹澹乾坤。多少線索指向於此,多少造化演變其中,逃不脫,避不過。

囚牛來過,鶴悼來過。

悲願,嶽夕,左擎天,玉真人,或許沒有一個能逃脫。

“阿彌陀佛。”

一處雲霧縹緲的靈池之中,悲願合十行禮:“幽皇還是來了。”

玉真人負手看靈池,池中有一朵蓮花綻放,美輪美奐。

蓮中如有世界,日月星辰緩緩繚繞。

玉真人看了一陣,低聲道:“這個地方,必是輪回之盤墜落之所,為何不見?”

悲願低聲道:“昆侖摧折,幽冥崩毀,二者不是一件事。幽皇為何認為此地必有輪回盤?”

“這裏有忘川的氣息,瞞不過我。”玉真人終於抬頭,眼中銳如鷹隼:“你也有。”

悲願微微一笑:“誰不自忘川來,真人也有。”

“本座不與你打機鋒。”玉真人冷冷道:“原幽皇宗遺址之地,是你菩提寺藏了。莫要蠅營狗苟做那小人之態。”

悲願沉默片刻,搖頭歎息:“是我藏了。”

玉真人眯著眼睛:“悲願者,地藏也。你有普渡之心,有重建輪回之念,為何藏匿?莫非真做了天上的狗?”

“幽冥空寂,惡魔在天。”悲願低聲道:“我又如何願意?”

“所以?”

悲願淡淡道:“連帶忘川與坐落其中的幽皇宗,都是我藏了。但本應存在裏麵的輪回之盤,卻不在內。”

玉真人怔了怔,皺起眉頭想了想,又搖頭道:“那不要緊,可以代之。”

“然後呢?”悲願道:“輪回缺失,有好也有壞。對閣下而言,找不到已故的妻子,但對天上諸君,豈不也找不到兵解的天帝?真人說我們是天上走狗,老衲倒要說真人正在無意中助紂為虐。”

如果秦弈聽見,就會對很多事情恍然大悟。

天上人沒有想象中的強。

不是因為那個天帝在療傷,而是TA早已兵解輪回。

可能是與流蘇之戰,導致此人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複原,還不如兵解重修。

但兵解之後,幽冥出了岔子,不知被誰搞崩潰了。

於是此人轉世半途短路了,可能至今還卡在虛空遊**,也可能幾萬年幾十萬年才轉世,沒有人知道TA是誰,可能是一介平民還沒修行,又在世間亂戰之中死去,反反複複……

從此世間無天帝,數萬年矣。

天上人,不過是一個竊權組織,既無太清,又欲統天治人,隻能用一些偷偷摸摸的伎倆,搞得好像很沒料的樣子。

當然不敢太囂張,因為人間無相一旦被迫合作,總體實力可不遜色於天。

一切費解,皆源於此。

玉真人冷笑:“怕天帝輪回,所以把輪回崩了……他們是有欲熏心,爾等是因噎廢食,簡直可笑。”

悲願歎息:“真人不過為一己之私,牽動天下,也未嚐不可笑了。”

“我是一己之私不假。”玉真人並不否認:“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天帝不是消失,她還在。你們拖得數萬年,數億年,那又如何?終有一日她要回來。你們隻不過是一隻鴕鳥,把自己腦袋埋在沙子裏,自以為不見就不存在?”

悲願搖搖頭:“若真有數億年,人間未必不可抗,誰能算盡未來,做好眼前即可。”

玉真人冷冷道:“所以是談不攏了?”

悲願平靜道:“此道不同。”

兩人都閉上了嘴。

靈池之中是昆侖演世天蓮,八萬八千年開花,唯一的一朵。連天上人手頭都不會有,隻在此處。

幽冥缺了什麽部位都沒有關係……這朵花足夠填滿,並且把整個位界凝固完整,蓮子可化輪回之盤,真正的再啟幽冥。

悲願來此,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阻止玉真人的。

他本不需要來,這裏麵並沒有他需要的東西。

幽冥整合之戰,這裏才是真正的戰場,孟輕影做的一切都隻是前哨而已。悲願沒那閑情逸致去對付孟輕影這等小兵兵,最多下屬族群去做阻撓,勝負由天。

他的對手是玉真人。

是佛魔之戰……但戰鬥內涵卻有些微妙。

無善惡,不過看你的立場。

此無相之爭也,從來不是為了簡單的搶飯吃。

佛光乍現,魔影滔天。

極遠之處,曦月站在一個小山丘上,轉頭凝望。

那天際的佛魔之光,萬丈蓮台,與無邊的幽暗,交錯相織,法則碰撞。

“無相之戰。”曦月低聲輕歎:“中人下懷,卻又不得不戰,何其悲也。”

身邊有個鶴發童顏的老道士,笑道:“我們是否要去摻和一腳?”

曦月轉頭看他:“為何要去摻和?”

“萬象森羅與我們天樞神闕,從來不睦,明爭暗鬥已曆千載。”

“此非宗門之爭。”曦月簡單地說了一句,眼裏有些異色。

鶴鳴真人,天樞神闕第三個無相。

他本不該前來。

按照宗門方針來說,當然是後備進入,這次曦月進了此地,下次萬年就進不了,如果這次沒能取得想要的東西,下次鶴鳴再來,還有機會。

可一股腦兒來了,就等於畢其功於一役。這次能成事也就罷了,如果拿不走,下次就沒機會了,得祈禱門中有天才突破無相。

當然兩種安排都有道理,集中優勢力量一次成事是可以理解的,力量不夠取不走還好說,要是被別人取走了怎麽辦?鶴鳴真人說這是闕主鶴悼的安排,曦月也沒說什麽。

畢竟她前來有點早,之後宗門有什麽討論,她沒參與。

來就來了。

倒是看鶴鳴真人老道士的破樣子,曦月撇了撇嘴。

怪不得別人會以為自己是板臉橘皮老道姑呢,這老道士都得喊自己師姐,沒法洗沒法洗。

鶴鳴真人道:“雖非宗門之爭,也與宗門相關。一旦萬象森羅勢大,我們會很麻煩。”

“潮起潮落,自有定數,何必強求。”曦月一步跨出,已在千裏之外:“他們采他們的花,我們找我們的石頭,盯著門的人,可不是我們一家。”

“也是,昆侖天光不久而散,當盡快才是……”

“提前開了門,這次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提前關閉。”曦月望著遠方低聲自語:“關了最好……我們不是自己要門,隻是不能讓某些人得到。”

明知有虎,不得不為。

不是自己要門……但不能被人得到。

人從來都在樊籠,誰也超脫不出去。

這個時候的秦弈同樣陷入了明知陷阱而不得不為的環境裏。

之前是先天雷池,如今是先天之壤。

自我生長的息壤,可促生命的幽壤。

以及流蘇要的……

天魄玄壤。

果然在這裏。

看著前麵翻滾滋生,無邊無際的息壤……秦弈非常蛋疼。

這怎麽辦?強行闖進去,是不是要被活埋?

即使扛住了,會不會如之前那個雷池一樣,明明隻是取個雷種,卻引起了寂滅神雷的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