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秦弈帶著吃得圓滾滾的程程,乘飛艇星夜跑路。

謝遠說得沒錯,晚上走人,遇上的事情少一點……要是白天那樣,真得來來回回沒完沒了,這是亂世,什麽地方沒有看不下去的事情?啥都別幹了。

這趁著晚上走,眼不見為淨,好像也很有掩耳盜鈴的意思,沒看見不代表不存在……但這事心知肚明管不完,也隻能自己騙自己一回。

期待亂世早些終結吧。

實際上按照謝遠的說法,現在也已經是一個分水嶺,從初期的天下大亂到了開始接近各家割據的狀態了。若是如此,又會相對平穩一點……爭天下本來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南離本質上就是一個典型的割據勢力。

從李無仙盜軍械圖的套路看,將來南離兵馬很可能還要發揮很重要的作用,絕不僅僅是龜縮一隅自得其樂。

這種天下才略,秦弈自認不行。他隻不過是一隻修仙的鹹魚……

連六歲孩子都比不過……秦弈懶洋洋地趴在船板上,如同廢蛇。

程程仰天躺在一邊,肚子圓圓的,明明是人身,卻總讓秦弈想起一隻吃撐了的小狐狸……

“人間的東西好好吃啊……”程程歎息著看向天上的月亮:“你說這月亮像不像一塊餅,它好吃嗎?”

得,本來想說李無仙會不會是一隻小狐狸,如今看來還是別問了。

沒這樣的狐狸。

“你小徒弟,至少可以確認一點。”識海中傳來流蘇的言語:“她當時的魂魄絕對是初生幼兒,尚有懵懂未開之魄,這不可能瞞過我。所以首先可以排除奪舍。”

還是流蘇顧念正事一點……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弈總覺得流蘇這個語氣也有點酸溜溜的,是不是因為它沒有身體不能吃東西?

念頭一閃而過,他很快轉向正題:“那假如她確實不是尋常孩子的話,會有什麽情況?大能轉世投胎?”

“投胎……是有可能的。”流蘇道:“投胎初生之時,確實會遺忘前事,特別聰明是因為那點靈光不滅所致。與前世的關聯起碼要她修行很久以後想起來再說,那時候還有個選擇,是以哪一世記憶為主導。”

秦弈皺眉道:“如果是投胎,她這還算是吾友之女嗎?投胎的概念是不是和奪舍了胎兒類似……”

“唔……你這個問題就有點難辨了,看你怎麽想吧。”流蘇道:“胚胎初生之時,隻是一坨肉,並無靈識。魂魄融入其中,前事暫忘,重浴母胎而生,所知所見所學都是此世所得,情感都來源今世,這當然算是李青麟之女了。當然你如果非要認為那個胚胎就不純粹,那也是一種看法,誰也說服不了你,隻在自己怎麽看。”

秦弈點點頭:“那還有其他可能麽?”

“被什麽附體的可能性不大,因為這娃娃從出生就很特別,可不是之後才變的。”流蘇笑道:“為什麽你不認為這是真的就是有如此天才?老實說,我小時候,比她還聰明!”

秦弈:“……”

你小時候比她還皮是肯定的,聰明就不一定了……

不過這麽一說倒也不是沒可能,人家曹阿瞞小時候也很陰險啊,有什麽不可以?何況這是仙俠世界,沐浴靈氣來著,什麽可能性都有,一片茶葉都能修行——雖然憨了點,一個有優秀基因的人為什麽不能就是生而天才?

旁邊程程滾了過來,靠在他背上,呢喃道:“秦弈……”

“啊?”

“我消化好了……”

“然後呢?”

“我們還沒在天上做過……”

“!!!”

程程吃吃笑道:“開玩笑啦,知道正事要緊。我也想去看看那隻小狐狸。”

秦弈倒是覺得程程正常狀態時,比自己更適合當李無仙的師父,她也是個雄才偉略的王,收夜翎那種徒弟純屬冤孽。

當然,前提必須那孩子沒什麽問題。

見到李無仙時,她正在自己鹹寧宮的後花園裏堆雪人。一群宮女太監圍在旁邊護持著,小女孩的臉蛋紅撲撲的,還在流鼻涕……

秦弈程程隱在雲端,看了老半天都沒覺得這是什麽大能,根本就是個小屁孩。

修行也就鳳初三層,突破不了中期。鳳初三層,老實說也就和凡間不少自我修持的清修之士差不到哪去,當年的李家兄妹一槍都能捅死一片這種的,說是凡人也沒問題。

所以還沒到百病不生的程度,還能流鼻涕……

這是理所當然的,幼兒的軀體經受不住太多能量,天賦靈根再強也不能替代體質根骨,又不是靈珠子。她很可能境界不止鳳初初期了,但法力方麵隻能卡在這種初級階段,慢慢隨著年歲的成長而解鎖爆發。

“魂魄沒問題,沒有任何被奪舍或者被什麽邪祟附體的跡象,並且此魂與當年一脈相承,從當時的幼兒懵懂之靈到了如今已經接近成長完整,沒有任何可疑痕跡。”流蘇下了非常確切的判定。

流蘇的判定,秦弈自然信任無比,從他自己的眼光見識來看,也確實沒有問題。畢竟他現在也是一位騰雲六層的修士了,明堂光耀,陰神已生,在很多場合對比都能算一位“大能”了,眼光見識和對魂魄的理解早已不是當年可比。

其實別的奪舍,可不是這樣看看就能判定的,多半要用搜魂術才行。主要在於這還隻是個孩子,靈台幾乎不設防,修行也還低下,太容易看穿。

那就放下了一塊最大的擔心,不是別人奪舍或附體就行。

至於投胎算不算……這個就不去糾結了,沒意義,隻要她現在的記憶和意識都是此世所生,那就沒問題。

秦弈微微按下雲頭,想和徒弟見麵。

離得近了,忽然看見了雪人的模樣。

歪瓜裂棗看不清模樣,但手裏拎著一根棒子,棒子上還特意揪起幾點雪來,表示這是狼牙棒。

這孩子堆的雪人,非父非母,而是他秦弈。

秦弈一下子什麽疑慮都丟了個幹幹淨淨,悄悄傳音:“無仙。”

小女孩一愣,吸了吸鼻涕,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驚喜的笑意:“師父!”

“噓!”秦弈打了個響指,周圍的宮女太監仿佛被真空隔離,傻愣愣的站在那裏,完全不知道眼前多了一男一女。

李無仙似無所覺,張開雙手喜滋滋道:“師父抱抱!”

秦弈把她抱了起來,舉了兩下高高:“我還以為你會忘了師父。”

“怎麽會忘呢?”李無仙摸著脖子上掛的玉佩:“這裏天天都有師父的臉浮現,教我功法啊……”

秦弈愣了一下,他注入的是神念,有這種效果的嗎?

可能有吧,看接受方自己的意識反饋而已,她意識反饋之中是虛無的言語還是腦海中直接形成一段話,還是有一個人的影像在教她,這是根據接受者的意象生成的。這隻能證明,這娃娃當初對自己的記憶特別深刻,不能代表別的。

“師父我們進屋吧?”李無仙很開心地道:“剛好今天國師送了一些冬暖草羹,吃著甜甜的還好暖和!”

程程眼睛微微一亮。

李無仙好像這才注意到程程,小嘴微微一扁:“師父這個丫鬟,就別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