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知道孟輕影是在走很險的棋。

一旦羽浮子的所謂師叔不跟她合作,又或者是合作失敗,她就徹底暴露在玄陰宗大本營裏,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但是她又沒有其他途徑,不通過這樣行險就不可能刺殺處於對方重地的齊文,有他秦弈配合也不行。

除非放棄,坐看齊文痊愈,回自家宗門重新交手。

秦弈比較傾向於放棄,不該如此行險。對方優勢又怎麽了,穩紮穩打又不是沒有取勝的機會,他還能幫忙。

要是擔憂玄陰宗一宗之力去幫齊文,以後更難對付,那大不了他萬道仙宮去幫孟輕影怎麽了?就算他說不動整個仙宮傾向,好歹也能請動棋癡師叔,也能調動戰堂下屬嘛。

誰還沒點後台呢!

孟輕影不可能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卻還這麽堅持,想必有很難言的苦惱,人家的事不是他能自以為是做決斷的。

又或者……其實孟輕影隻是並不相信他會這樣全力幫忙?

是了,她最後這句話很有這種味道,或許是想來想去也不覺得秦弈有這種全力幫她的可能。那她對於將來根本看不到勝算,還不如行險一搏。

回顧孟輕影的很多行事,似乎都是在做一些超出自身能力的搏命之舉。琴心就敢煉暉陽古屍,又拿一國氣運為棋,與比她強大很多的**僧謀皮。或許真的有很緊迫的氛圍,逼著她邁著九死一生的大步前行。

孟輕影的天資未必高於明河,而資源還少了許多,修行卻能夠跟上明河的步伐,就是這樣拚出來的。在大家認識之前,也就是孟輕影鳳初琴心的過程,還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步步驚心。

此道自然是艱難很多,隨時可能隕落,有點像是“隻求一線生機”。

所以他是行於大道,而她是步入幽冥。

是信不過兩人的“合作”交情,也是她對兩人各自路途的真實看法。

秦弈想到這裏,終於勸道:“此番還是放棄吧。將來再做計較,我能幫你。”

孟輕影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那便是把將來的一切寄望於,你怎麽想、你怎麽做。很明顯,對於一個在一年前親口說出,如果明河要殺我,他還是會幫她殺我的人,我無法做出這樣的決定。”

秦弈默然。

“我隻能靠自己。”孟輕影重複著之前飛艇上評價道侶時說過的話語:“人在大多數時候,隻能靠自己。”

羽浮子眼睛滴溜溜地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忽然咧嘴笑了:“你們在我麵前談論怎麽殺我宗的客人,真的不怕我告密?”

秦弈淡淡道:“除非你不想要那些靈石了。告密弄死我們,靈石是到不了你手裏的,獎勵你一顆指甲大的就不錯了。而我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恐怕你還很不好解釋。”

羽浮子笑道:“既然你看得這麽透,那為什麽不加點碼,連這份交易一起做?”

“哦?”秦弈看向他:“你有什麽想法?”

“這件事呢,找我師叔談判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羽浮子道:“首先我們的意思是根本不想插足萬象森羅內事,而不是選一邊站隊。其次就算師叔願意跟你們合作,然而他不是宗主,也無法挑戰宗主。那麽即使助你們成功殺了齊文離開,我師叔怎麽應對宗主責難?”

孟輕影點點頭:“不錯。我確實猶豫找你師叔有沒有用,可他沒有用,莫非你有?”

羽浮子嘿嘿笑道:“我可不是小嘍囉,也是一方執事好不好,幫你弄個身份,化妝成本宗弟子靠近齊文所在的密殿是很簡單的事情。接下來的事情我覺得就該你自己處理了,不管找我還是找師叔,總不可能讓我們幫你殺人?”

孟輕影奇道:“你會這麽著力幫忙?”

羽浮子兩手攏在袖子裏,悠悠道:“多找一個師叔,多一個人分靈石,我自己能吃的獨食,又何必呢……”

孟輕影眯著眼睛:“你就不怕被宗門發現勾結外人?”

羽浮子神色有了些猙獰:“大道險中求,按部就班循規蹈矩,我何時能上去?”

明明有些醜陋猙獰的神色,孟輕影眼裏卻反倒有了些悵然與共鳴。

秦弈微微搖了搖頭。

羽浮子向孟輕影伸出手:“這個交易的靈石先給我。”

孟輕影尷尬地咧咧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秦弈已經頓了一個碩大的極品水係靈石放在地上:“看你此地有雪山景,此係靈石當對你有用?”

羽浮子的眼睛瞬間亮得跟靈石一樣閃啊閃。

孟輕影轉頭看向秦弈,秦弈無奈地笑笑:“別看我,這本就是你的。實話說,如果以我個人的意見,還是不太讚成你行險刺殺。”

孟輕影也笑笑,沒有和他爭辯,但意思很堅決。

秦弈也就沒再去爭議,孟輕影自有主見,既然合作就配合便是:“你這樣子,化妝有用嗎?”

對於修仙者而言,什麽化妝術都沒意義,你化妝成五大三粗的女漢子也很容易被一眼看穿其實是個窈窕少女。當然修仙者本身自己也可以調整自己的容貌外形,可惜孟輕影的體型和這裏普遍性的差距太大了,這就需要專業的變化術才行。

孟輕影道:“幫我一把,我知道你會變化術,應該不止能給自己變?”

秦弈的造化金章確實不僅可以變己,還可以變人和變物。他忘了自己什麽時候在孟輕影麵前顯露過這一手了……

他歎了口氣,伸手一點孟輕影的眉心。

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妖女,忽然就變成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女漢子。

孟輕影看著鏡中自己女漢子的模樣,非常驚奇,因為以她自己的修行,都看不出自己的本體了……秦弈這個變化術的等級非常高啊!

“你這術法很有意思。”孟輕影上上下下地看著鏡中自己,嘖嘖有聲:“這簡直是造化之奇。”

羽浮子在旁邊道:“確實,能把醜女變得這麽漂亮,真是神奇妖術。”

秦弈孟輕影齊刷刷瞪視著他,羽浮子梗著脖子:“怎麽,醜就是醜,不讓人說的嗎?”

孟輕影切齒,一把奪過羽浮子手裏的令牌。

這是玄陰宗弟子令,既能散發玄陰宗特有的氣息來混淆視聽,還可以應對一些查驗。

混亂之地的任何宗門都沒有非常嚴謹的製度,玄陰宗也一樣。尤其當此時玄陰宗閉山狀態下,門中根本沒有外人,就更沒誰去嚴謹核查每個人的身份了,弄塊牌子也隻是以備不時之需。

作為一個偌大的宗門,有些邊緣化的弟子不是人人都認識,是很正常的事。此時的孟輕影完全可以大搖大擺走在玄陰宗大道上,誰都不會過問。

有一個肯上心的內奸幫忙,很多事都會變得非常簡單。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自己的功法氣息遮蔽,這對於形影交融的孟輕影本來就是強項。

她現在還不夠強……真修到了以後,隨意身合暗影,這種潛伏根本不需要秦弈來幫忙變化,有影子的地方她都可以恣意來去。可惜那不是騰雲期可以達成的境界了……

走出洞府,天色已經黑了。孟輕影慢慢走在玄陰宗山門裏,偶爾見到有人來去,果然沒人在意她。

她慢慢走向齊文所在的位置,心中還在想著臨別時秦弈那欲言又止的擔憂眼神。

孟輕影歎了口氣。

她確實不能放棄眼前這樣的機會,去等齊文恢複之後將來再戰。並不純粹是信不過秦弈……即使信得過,她也不能。

她可以與人合作,卻不能把自己未來的勝負寄托在別人的承諾。

一旦誕生那種依賴,人就會變得軟弱,心不複堅,血不複厲。一旦遭受背棄,就會怨天尤人。這樣的孟輕影,無需競爭者的狙擊,也再沒有資格問鼎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