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總覺得這邊的思維和流蘇曾經慫恿他的很是接近。

這邊的人該不會都是流蘇的徒子徒孫吧……

或許也不是,隻是超脫規則超脫樊籠的那種追求,其實是各類仙道的共性,神州修士們也有相同的追求。隻不過此間特別凸顯,連凡人都是受這樣的氛圍熏陶而生,凡人都這麽想,修士就更無忌了。

好玩的是他們也居然分正魔,在無拘束的共性裏,依然也有善惡的認知。

所謂的隨我心意,那我的心意是怎樣?每個“我”都是不一樣的。

如今接觸的隻是一隅,好像還挺萌,但秦弈完全能夠想象,在離開了“鐵律”約束的地方,此間是可以混亂到了什麽程度。

“你們有凡人國度嗎?”

“無法存在。”小二道:“以前有,後來就消亡了。”

“怎麽消亡的?”

“為啥要告訴你啊?話說你買不買東西啊?”

“……”秦弈摸出一錠金子。

小二收了金子,不說話了。

秦弈:“?”

小二道:“你給我金子我就收啊。你問我話我也不一定要答。”

秦弈哭笑不得:“那你要怎麽才肯答?”

“我想答就答,不想答就不答啊,你咬我?”

秦弈是真的又好氣又好笑,之前還覺得這裏雖然怪怪的但還是能溝通,如今才知道確實沒有“理”可講。

秦弈勾了勾手,金子變成一頭金鳳凰的模樣,從小二兜裏又飛了出來,落回手上。

“這個該不算欺負你?”秦弈笑了笑:“我想給就給,不想給就不給了。”

小二眼睛直了一下,這才發現秦弈不是一般的修士。

本來仗著“修士不能欺負凡人”的鐵律,他收了金子對方也不能來搶,要是去找仲裁又很麻煩,一般修士也沒這閑情逸致,多半自認晦氣。可秦弈這種隨心所欲的變化,他好像在此地沒怎麽見過,至少一般琴心修士很難達成,偶爾有也是很高明的“大人物”,他仰望都見不到的那種了……

他立刻變了臉色,賠笑道:“客官客官,有話好說,隻要金子給我,問什麽我答什麽。”

“所謂無序,還是在利用規則。”秦弈笑笑:“希望隻是一介凡人如此,如果修士也是這樣口頭說著無序無謂,實則鑽規則空子,那就真的很沒意思了,隻不過是個規矩特殊的地方而已,談什麽超脫?”

裏間傳來笑聲:“這位道友,何不入內一敘?”

秦弈隨口道:“分什麽內外有序,講什麽仙凡尊卑,要就出來聊。”

流蘇在棒子裏側目,它忽然覺得秦弈很適合這個地方。

裏麵笑聲一路出來,一個山羊胡子掌櫃走到外麵,笑道:“道友是北邊來的?”

秦弈故意道:“按你們的套路,難道不是應該說那是南邊?西邊?東邊?”

掌櫃啞然失笑:“我們講無序,是為了掙脫桎梏,而不是為了給自己添亂的。你說西邊他說東邊,結果誰都不知道誰說的是哪裏,這是沒事找事,非我等所欲也。”

秦弈點了點頭,笑道:“所以你們分內外,也是為了區分方便,不是講究仙凡之隔了?”

“正是如此,無論為人為仙,大家有個共同的目標是走向方便,不是反而越活越累的。不想要規矩也是為此,守規矩也是為此,都不過是為了共同的目的,僅此而已。”

“這是城內安全區,若是在外呢?”秦弈指指城外:“聽著很不錯,可我覺得這裏的凡人根本不敢出城,否則罵了修士的,出去都有可能屍骨無存。”

掌櫃非常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麽罵了修士的要被報複?”

秦弈也非常奇怪地反問他:“挨罵了如風拂麵,都這麽高的修養嗎?”

“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啊,規規矩矩仙長好?那是惡心誰呢?”

秦弈:“……”

掌櫃的好像也來了興趣:“誒,你們那邊不覺得那才惡心人嗎?你們過的什麽日子啊……”

秦弈嘴唇嚅動了半天,竟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半天才問:“你們這城主是誰?”

“沒城主,這千山散修聯盟罩著這地兒,隨便生活。修士們要是想收弟子或者想找人打雜,才有地方找啊,其他的又不需要管人家什麽事,要城主幹嘛?”

“沒人管理?稅收之類的呢?”

“稅?那是啥?”

“那……假如每個人都到處亂扔東西,地上沒幾天就亂七八糟,誰過問?”

“隨便一個修士抬抬手就解決的事情……看得慣就住,看不慣自己解決去,求你住這了?”

“……行吧。”

徹徹底底的無政府自由散漫主義,隻有一個修士聯盟罩著基本“不傷凡人”的規則,別的隨便。

真是奇葩地方。

“那你們修士為什麽要和凡人住在一起,有所求嗎?”

“也沒住一起,大部分修士還在附近靈山的,有事才來城裏。此城本來是一個附近散修們自發形成的坊市,交換點東西什麽的,後來又變成請人代管,漸漸繁茂,然後請的人又娶妻生子有了後代,甚至散修們自己也有不能修行的後代,不就有了很多凡人聚居了?”

“……”秦弈直著眼睛,腦殼還有點疼。在常識理解上,有很明確力量差異的聚居必然會導致資源傾斜、貴賤分別,形成階級壓迫才對。但這個固有知見在此地未必說得通,他們的想法比較奇葩,連修行基礎都公然售賣,所有人一起修行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具體社會模式要探究下去可能一時半會也理解不能,而且大有可能隻是此城如此,走到其他城又是另一個模板,畢竟這整個“大陸”就是混亂的,應該不會是統一模式。所以還是打住別問太多算了,不然沒完沒了。

二十天時間可眨眼就過,自己可不是來旅遊和做社會調研的,有點大致的了解就行。

於是問道:“掌櫃這裏有丹藥或者藥材沒?我看看有沒有需要的東西。”

掌櫃笑道:“那你就來得巧了,今天恰好有大丹師在這裏……”

話音未落,外麵就跌跌撞撞衝進來一條大漢,身上背了一個鮮血淋漓的人:“今日有丹師坐鎮嗎?我朋友受了重傷,求助!”

秦弈便跟在兩人後麵進了內室,左拐便是一間丹房,一個老道士坐在那裏煉丹。說是道士也不對,因為秦弈第一次見到有人道袍上的太極上麵自己拿筆塗了一個笑臉……

大漢放下背上的友人,急促道:“快幫看看他有救沒?”

這求人的語氣也是醉了,秦弈不語,看那道士怎麽說。

道士卻根本不以為忤,仔細查探了一下傷者,沉吟道:“這受的是玄陰宗的陰煞功?”

“原來是陰煞功?”大漢喜道:“你既然認得,說明有救?”

“有。”道士指著大漢自己:“也去玄陰宗,吃一記陽極功。然後和他和合,兩人都沒事了。”

大漢色變:“這怎麽可能!”

道士擺擺手:“你不願就算了,把他留下,我慢慢研究,或許另有手段。”

大漢猶豫片刻,還是道:“我也再去玄陰宗看看是不是有解藥。”

大漢離去不久,傷者被道士一頓推拿,醒轉過來:“張兄呢?”

“他本來可以救你,隻是因為凶險就沒同意。這種人啊,不值得交。”

傷者切齒道:“原來他是這樣的人……”

秦弈無語地探入神念,本來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救人,可神識一探,忽然色變。

什麽陰煞功,這卡在心脈上的發絲,為什麽這麽像孟輕影的跗骨之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