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變得很是和諧,眾人就在山門前擺下宴席,宴請秦弈倆口子。

當然不是為了喝酒吃菜,是為了詳細告訴秦弈世間狀況。

“已經有很多宗門舉宗上天了,比如無極宗。”太樸子給秦弈添了杯酒,歎氣道:“範融之你還記得吧,也是有交情的,他也跟上去了,全宗走人。”

那個無極宗書生範融之,交道是有,交情未必。要是太樸子不提,秦弈都快忘了有這號人了,對此並不在意。

倒是聽了覺得挺奇怪的:“不是說隻有乾元的才能飛升?”

“有聰明人去談了判,這是開局招攬人心之時,天宮也給予了一定的‘優惠’,最早投靠上去的,可以帶全宗雞犬升天。”太樸子笑笑:“聽說連外門打雜的都帶上去了,連根草都沒留下。”

秦弈笑了起來:“怪不得齊心得很了,說不定他們宗主還有個不錯的仙官位置。”

“那就不知道了,我們又不懂仙官構成。”枯木道人道:“倒是聽說現在上去的已經沒優惠了,如果也想帶門人上去,那就要交些投名狀。”

秦弈和流蘇對視一眼,心中叫妙。

這九嬰不愧是八萬年前笑到最後的人,陰是挺陰的。

一般來說,就算想要上天的宗門也會有內部爭議,比如你宗主上去了,別人怎麽辦?

越是低級弟子越希望上天享受靈氣資源,做宗主的未必可以無視大家的訴求自己跑路——畢竟有親朋好友,有關係極親的師兄弟和親傳弟子,甚至有血親在,是有牽絆的。一旦乾元以上跑路,留下一個沒人罩著的宗門,過些日子下凡一看恐怕門都被滅了。

所以即使想上天的,也未必拿得定主意,舍得下牽絆。

無極宗這麽一走,給了別人一個最好的榜樣:可以全帶走嘛,一起吃香喝辣。

然而晚一步,還想全帶走,就要投名狀了。

何謂投名狀?

做馬前卒,幫忙揍不聽話的宗門唄。表現好了,自然就可以了。

怪不得靈雲宗剛才集體都非常緊張,未必是天宮會這時候來人,而是地上有人會來搞投名狀呢。

不過靈雲宗畢竟還是三個乾元的強大宗門,一般投名狀可打不到他們頭上,別人就……

比如萬道仙宮會不會是個靶子?

秦弈啞然失笑,以前或許還替仙宮擔憂一下,現在知道內情了才不怕呢,光是一匹老馬就是老無相了,還不知道徐不疑到底藏了多少手準備,之前被越級百分百是在裝死。

話說當年左擎天還好沒去欺負萬道仙宮,真去了估計他們巫神宗要滿頭包。

秦弈現在甚至懷疑,天機子的出走說不定都有點貓膩在裏麵,感覺有點可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他想了一陣,問枯木道:“無論是八十一天之後天宮自己出手,還是這段時間地麵宗門打投名狀,總之是一個風聲鶴唳的境況,所有宗門都是人人自危,對麽?”

枯木有些嘲諷地笑笑:“賢侄想得太……哪來的所有……起碼還是有一半宗門安如泰山的。”

秦弈愕然:“怎麽說?”

“因為至少一半普通宗門,本身就沒資格上天,卻已經旗幟鮮明地表示支持這套秩序——他們想上天。”

秦弈:“……”

“還有一些宗門,未必想上天,卻害怕八十一天之後遭遇滅頂之災,已經認慫了。”

“這倒是……”

“不管想上去也好,認慫也好,既然都聽話,那都是天宮人了,他們有什麽可危的?”枯木歎氣道:“都不需要八十一天之後天宮來收拾,如今修行界自己都已經默默分成兩派了。如今賢侄看見的安靜,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安寧,隨時可能會有所爆發的。”

“這樣……”秦弈慎重地問:“除了貴宗之外,還有哪些是反對上天的?”

“你們萬道仙宮啊,睡覺的睡覺喝酒的喝酒,嫖宗還麵向修行界招姑娘,說反正有些求著上天的性質跟這挺像的,不都是有靈石就張腿嘛,咱們也提供靈石……”

“噗……”秦弈噴出一口酒,咳得喘不過氣來。

太樸子笑道:“萬道仙宮著實有趣。所以秦兄上門,大家雖然心驚,倒也沒真當是敵人,除非秦兄已經不是萬道仙宮人。”

秦弈眨眨眼:“我當然是萬道仙宮人,幾萬年前就是了。”

眾人顯然當他開玩笑,萬道仙宮自己建立都才不到五千年呢。倒也沒人跟他較真,枯木道人反而道:“萬道仙宮這麽做,有點出頭鳥的意思,不過看秦兄伉儷這等修行,我們也知道貴宗底氣何來了。”

賢伉儷。流蘇一直麵無表情坐身邊聽著,聽了這詞一下就變得笑嘻嘻。

秦弈也笑:“除了我仙宮,還有誰?”

枯木道:“蓬萊劍閣,全宗劍氣衝霄,幻化了一個把天捅破的法相,明示不服。”

秦弈微微頷首,蓬萊劍骨,理當如此。

其實無論是靈雲宗還是萬道仙宮蓬萊劍閣,共同點是“不想約束”,嚴重點說是“不想做狗”。這種反對的緣由,和三界定序的內核並非絕對衝突的,如果瑤光原先那套能夠根據時勢有所調整,他們還真未必不接受。

當然九嬰這麽明顯的私心統治欲,他們看得出來,自然不可能接受了。

此時說這個沒意義,秦弈聽著枯木道人細數“盟友”,倒是發現了枯木道人的另一種心虛。

雙方數量或許差不多,表麵看好像跟個勢均力敵似的,說不定反抗方還更強一點點。然而地麵上都已經勢均力敵了,這沒算天宮本身……

天宮本身的實力,沒人知道,已知就有太清,可以想象無相會有好幾個,乾元都不值錢。

這哪裏叫勢均力敵,這叫碾壓性的差距。無怪乎很多人害怕認慫。

“現在我們都在等。”枯木謹慎地道:“天樞神闕,萬象森羅,巫神宗,這三家還沒發聲。老實說,如果這三家都靠向天宮,我們估計也頂不了,多半隻能躲起來隱居了。”

“隱居?”秦弈笑笑:“以我無相之神念,都可以覆蓋神州了,全力施為還不止……九嬰之念,可以觀測天地,你們去哪隱居?”

眾皆默然。

好半晌太樸子才道:“我們聽說大荒尚有強大修士,海中神秘莫測,人間實力還真不比天宮弱到哪去。天宮說是有太清,大家也知道,初入某個境界嘛,也不一定扛得住一群低境界巔峰的圍攻對吧?如果大家真能合流,就算打不過也能拚一拚。真要有這一天,我太樸子修行雖低,也願意拚死一戰。然而如今一盤散沙,那就真是提不起那種心勁兒了。”

秦弈輕敲桌麵,低聲道:“天樞神闕果然還是一言不發?”

“一言不發。”

“那老道姑不是聽說挺急公好義的,也一言不發?”

“不知。”枯木謹慎道:“大家道不同,誰又知道曦月真人怎麽想,說不定她就是想上天的那一個呢?”

秦弈眯起眼睛,暗道這一點自己好像沒想過,雖然很討厭臭橘皮老道姑,卻總覺得她還算個自己人,這潛意識也是奇了。如今想想還真未必呢,天知道她是什麽思維?

如果是這樣,不能耽擱了,必須立刻去天樞神闕。橘皮老道姑沒說話還算個好事,一旦說話了可就麻煩了,明河重恩,必將左右為難。

他長身而起,拱手道:“多謝諸位講解,秦某有數了。”

太樸子忙道:“你要去哪?”

“天樞神闕。”

“呃……和鶴悼真人商談?”枯木真人道:“他們閉山不見外客,很多想找他們的人都被拒之門外了。”

秦弈咧嘴一笑:“不,我是去求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