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g濤怒吼的熱Lang峽口,海驕和洪岩等得心如油煎。

“隊長怎麽還不來,”海驕又急又氣,“都怪你!你的情報一點不可靠,害得隊長非去那個見鬼的聖洞!隊長要是有個閃失,我非把你剁了!”

洪岩自責得想哭,“我親耳聽波台說行鬼禮這天要用月鈴開路,誰知他們臨時變卦!不然我也不用搞得怪模怪樣地進貴墓。你罵得對,是我的情報不準確,埋死人的地方都設了那麽精密的機關,隊長去的聖洞肯定更凶險。你也不用剁我,隊長回不來,我饒不了自己!”

海驕見他哭了,忙蹲到他麵前,“算了,隊長回不來,咱們也不用回去了,都死一塊吧!”

洪岩淒淒地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往水裏扔石子。海驕還是叉著腰,依舊來回踱步。兩人都哀聲歎氣地,用各自的方式忍受著內心的煎熬。

當洪岩再也找不到伸手可及的石子時,海驕又哭又笑地喊起來,“這兒,隊長!我們在這兒!”

洪岩起身一看,真是隊長,身邊還跟著刀子!他三兩步迎上去,抓著小猛卻問不出一句話。海驕則使勁搖著小猛,“急死我了!你再不來,我要剁人了!”

“這不來了嗎?”小猛拍拍兩人,然後指著刀子,“不是他呀,我還真出不來了!對了洪岩,你見過他的。”

“我知道,他是鬼師的徒弟刀子。”洪岩朝刀子感激一笑。

海驕則湊近刀子,“你會神鬼術嗎?肯定不會,你這麽小!”

刀子揚著頭,表情淡淡地不理她。海驕頭一歪,“喲,酷得很嘛!人不大,脾氣挺怪的!”

“好了,別總是一見人就挑釁!”小猛拉開海驕,又拉起刀子,“咱們走吧,你師父肯定到了。”

海驕一麵跟著一麵嘟嚨,“這是去哪呀?這小鬼也跟我們一起?”

洪岩扯她一下,“跟著就是了,別亂說話,他叫刀子,個頭比你高呢!怎麽叫人家小鬼?”

海驕要反駁,小猛不高興了,“怎麽一見麵就給人起綽號?尊重人你不會嗎?”

海驕朝小猛吐了吐舌頭,然後衝刀子做了個鬼臉。

遠遠地能望見那條小溪了,忽聽刀子低呼一聲,小猛他們隻覺眼前一花,再看,刀子已躍出老遠,眨眼就到了溪邊。海驕驚呼:“真是個鬼!”

小猛他們趕到的時候,刀子正抱著他師父又哭又喊,鬼師周身血跡、奄奄一息。小猛忙取出藥和繃帶湊了上去,鬼師微微睜眼,目光中滿是質問。

小猛見他不讓自己施救,隻得釋言道:“鬼師不必多慮,我叫孟小猛,是南部精衛隊護城士。我相信您一定聽說過,因為我懷疑我的姑姑孟爽就是您的師妹,如果真這樣,您不必擔心我到這兒來的目的。您現在傷得很重,許多事等您傷好了再說。”

鬼師動了動唇,卻無力出聲。刀子忙坐到師父身後,將左手撫在師父的背上。鬼師的臉色漸漸好看,終於聽他發出微弱之聲,“刀兒,不要傷你的元氣,師父中了鬼爪,你收功吧!”

刀子泣而搖頭,說不出話。鬼師的目光落在腰上,小猛會意地伸手一摸,掏出個布袋裝著的小瓷瓶,隻聽鬼師道:“帶上聖水,別忘了老頭領的遺命。”

刀子淚如雨下,隻會使勁點頭。小猛輕聲道:“鬼師請放心,我用我姑姑的在天之靈發誓,一定幫刀子完成老頭領的遺命。”

鬼師點頭不語,象在默默畜氣,他許久才睜開眼來盯在小猛的臉上,“我相信你,你要幫我照顧刀兒,他沒出過穀,你要幫他……”

小猛心裏一酸,淚就掉了下來;胸中哽咽,更無語相對,隻能一個勁點頭。

鬼師拚著最後一口勁,將小猛和刀子的手合在一起,“跟著他,他是你的……”

“我是什麽?鬼師請說啊,我是刀子的什麽?”

小猛搖著鬼師,但是鬼師的手已經垂下,他已殆盡最後一口真氣,隻有那圓睜的雙目含悲帶怒般宣泄著正被死神領走的幽怨,那些幽怨裏包括了小猛想要知道的所有謎解。

東麵天空,旭日跳出山澗,一切煥如新生,然而有人已悲亡。不能歸祖的人,他被葬在烏山望西的峰嶺上,他長眠在一棵比他還老,但依舊蒼翠的鬆樹下。晨風吹過,連枯草都會發出聲響,他卻隻能等著有人從他身旁走過,然後從那塊打亂石中選出來的碑身上,替他向這滿目荒涼介紹他的第二故鄉——幽冥落月穀第四十六代掌師登仙極地。

刀子沒在碑文上題師父的名諱,也沒說明立碑的人。小猛心想,這可能是他們的規矩,也就沒細問,何況刀子從鬼師斷氣一直到現在都沒說過一句話,甚至沒哭出一聲!

下了烏山,走了十幾裏小路,在離大道不遠處的叢林裏,洪岩把來時的車開了出來。車在顛簸的山路上走了三個鍾頭才繞上平坦的柏油路。一路上,刀子冷麵無語,含淚無聲,隻在偶爾眨眼間嘩嘩地瀉下兩行清流,繼續浸濕他那早已濕透的前襟。

小猛看得心疼,忍不住緊緊摟住刀子,“人死不能複生,想哭就痛快地哭,別憋在心裏。”

刀子乖乖地靠在小猛的肩上,許久才傳來他的抽泣聲,“神鬼弟子不能哭亡人,那樣會讓亡靈不安,可我忍不住……”

“我也經曆過這種悲痛,我明白的。”

刀子淚眼一怔,“你的師父也不在了嗎?”

小猛微微搖頭,“是我的爸爸媽媽和……”他想說弟弟,但他覺得鬼師臨終的最後一句話一定是說“跟著他,他是你的哥哥”,但這畢竟是揣測,可他不願將其推翻,因此也不願去說“弟弟”兩個字。

刀子聽他言猶未盡,猜他有難言之隱,便不去細問。哽咽道:“你果然是經曆過的,其實我也想過如果有一天師父離開了我,我該怎麽辦?可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師父登仙了,我隻願他一路平順,可我管不住自己的淚。”

小猛既象勸慰又象自語,“逝者逝也,痛者永痛!唯有時間的流逝能撫平心傷,可是有的傷永遠經不起觸碰,它隨時都會破裂流血,讓人痛不欲生。”

刀子這一次聽得很明白,他隻奇怪小猛怎麽道出了自己的心聲?也許因為他有過類似經曆吧?可我要什麽時候才能象他那樣把心裏的傷結成疤?哪怕經不起觸碰,哪怕還會流血、還會痛!師父呀,難怪我吃了破心丸後,你曾說寧作逝者,不作痛者。原來是這個意思!”

刀子追緬先師、心緒繞結。往事固已成夢,前程一般渺茫。世上沒有能令時光倒流的神靈,是因為不能讓人自己選擇命運,這豈非神靈對人的畏懼?刀子想到這裏一個冷戰,忙在心裏謝罪,怎敢對神靈不恭?

傍晚時分,他們終於到了維銀城。住進預先訂好的旅館後,洪岩奉命出去了一趟,他回來時提著幾個紙袋。小猛接過來遞給刀子,“我知道你不習慣穿別的衣服,可你已經出了落月穀,以後得在外麵生活了,試試吧!”

刀子點頭,正要去翻紙袋,卻眉頭一皺,手就捂在了胸口上。小猛馬上反應過來,“藥呢?在哪兒?”

刀子一手捂胸,一手蓋在臉上,隻是搖頭,早疼得說不出話。洪岩手忙腳亂,隻顧在刀子身上昏搜亂找,“一定是破心丸的毒發了!保心丹在哪?快找來吃啊!

海驕哪知會有這般變故,見刀子疼得駭人又忍得嚇人,心裏一慌就怪怨起來,“搞什麽鬼?有藥快吃啊!”

洪岩終於在刀子的懷裏找到一個錦囊,打開一看,正是保心丹,忙抖出一粒送到刀子嘴邊。刀子閉眼搖頭,毒發的痛苦讓他咬牙切齒,身體也控製不住地想要翻滾。

洪岩急得想把藥塞進去,小猛忙攔住,“刀子現在不吃一定有理由,咱們不懂,不要硬來。”

洪岩隻好把藥捏在手上,好準備著隨時可以送上去。刀子的呼吸很急,有時會停下來哼一聲,接著又是大喘,再停下來,再悶吭一聲。

小猛急得嗓子發啞,“不要忍,疼得厲害就叫,你忍得我難受,別忍了!”

刀子悶著頭去抓他,小猛忙握住那汗涔涔的手,手在抖,使出的力道能說明痛苦的深度,但是刀子就是不叫喊,他突然推開小猛,嘴一張,噴出一口血,卻哆嗦著手向洪岩伸去。

洪岩忙把藥送上去,刀子吃了藥仍是低著頭,嘴裏的血象條細泉一樣流著,很快變成滴注,慢慢地,終於停了。

小猛扶他躺下,接過海驕遞來的濕毛巾給他擦去唇角的血,“好些嗎?嚇死我了!”

刀子輕輕點頭,淡淡一笑,“保心丹不見血是不能吃的,否則非但沒用,反而會中毒。”

“這是什麽毒藥?太讓人痛苦、太可怕了!”

“你哭了?”刀子擦去小猛腮邊的一顆淚,“你真的哭了,我真的把你嚇壞了!”

“我……”小猛難堪地別過臉去,“我不是嚇哭的,我是……”

“是什麽?”刀子憨憨地看著小猛。

小猛真想說,你是我弟弟,你這麽痛苦,我能不哭嗎?

“我擔心你啊,我答應過你師父要照顧你的,我不知道破心丸有這麽厲害,而且我們走得匆忙,我以為保心丹忘在穀裏了,所以著急,見你不吃藥,我又以為頭領給的是假藥,被你們識破了,你才不吃的,哪知道要見血才有效?”

“這樣啊!”刀子舒了一口氣,避開小猛的眼睛,“每天日落時我就會發病,你以後習慣了就好。不過我發病時你最好別看,等我好了你再出來,這樣不嚇人。”

小猛領會刀子的意思,這使他想起爺爺說自己的那句話——你和你爸爸一樣,都是心細如發的人,總要考慮了別人才想到自己——這使他更加確信,刀子就是自己那個未知生死的弟弟。

刀子不知小猛的心思,咬咬下唇道:“我聽他們叫你隊長,可你跟我師父說你叫孟小夢。”

小猛忙糾正道:“小猛,孟小猛。這是我的姓名,隊長是我暫時的職位,就象……象你們穀裏的某個執事,意思差不多。”

刀子赧顏一笑,“那你們的頭領也一定不叫頭領。”

小猛笑出聲來,“我們有兩個頭領,一個叫部長,一個叫將軍。”

“怪了,一個部落有兩個頭領,那他們的尊位哪個大些?”

小猛忍住笑,“這就不好比較啦!按道理,部長要大些,可我們隻聽命於將軍。”

刀子一愣,“好奇怪的族規!要是遇到重大的事到底聽誰的?”

小猛再次想笑,“該聽誰的就聽誰的,隻有公理是最大的頭領。”

刀子還在犯迷糊,海驕進來了,“你好了嗎?能起身嗎?我叫了飯,一塊兒吃吧!”

客廳裏,洪岩正擺椅子,一見刀子,忙將他讓到最舒服的位置上,“我還打算給你端進去呢,你能自己起來吃,真是太好了!”

刀子上下打量洪岩,終於恍悟道:“你是郎哥呀!我一直以為你是妹娃呢!”

洪岩一時尷尬,找不到話來答他。海驕咋呼道:“什麽郎哥妹娃?他呀,有時得脫光了才知道是個什麽!”

“你……”洪岩又急又臊,更是說不出話。

小猛也拿海驕沒轍,隻得跟刀子解釋道:“他叫洪岩,是我的隊友,精通易容術,還是個神槍手呢!說起來,你們都是懂奇術的。”

刀子點頭,又忙搖頭,“不一樣的,他應該是精人門的,我是神鬼門的。”

“你怎麽知道?”洪岩很驚詫。

刀子微微一笑,“師父說過,當年神通大派有五大奇門,後來分裂了。你所學的易容術當然是精人門的奇法。我師父還說,你們精人門近派三代,唯有一個稱作幻變大師的掌位人真正秉承了精人門先師的遺訓,從未倚技賣弄、擅傷人身。”

洪岩大露歡顏,“不敢輕言,那正是家師流俗名諱。”

刀子欣然頷首,“這就對了。”

“喂!”海驕兩手一叉,“你們兩個還吃不吃飯了?攀來扯去的,是不是要把幾十代老祖宗的事都講完?”

小猛搖頭苦笑,刀子一派漠然,洪岩則滿臉歉意,“對對,先吃飯!”

飯桌上,小猛不斷給大夥搛菜,洪岩也頻頻勸刀子多吃點,唯有海驕,一會兒說菜鹽了,一會兒講湯淡了。小猛放下碗筷,“你呀,就這點脾氣象女孩子。”

海驕慌忙咽下嘴裏的飯,將身子一挺,“你不是老眼昏花了吧,隊長?咱們隊裏除了安琪,就我身材最好!白草病歪歪的,勝男姐還是個平胸呢!”

她話音未落,小猛的嘴掉成了O型,洪岩讓一口湯嗆得差點背過氣去,刀子不動聲色,隻暗裏自我告誡,這是個惹不起的主,最好話也別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