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個字說出口來就象“憂”,又象“愁”,聽來卻如一縷風過,隻在人的心上留下一份沉甸甸的感覺。這感覺仿佛曆遍冷暖後藏於眼角的點點淚光,明明是一言難盡的世變滄桑,卻隻能表露成不值一提的無聊憂傷。秋天就是這樣啊,會讓人莫名其妙的傷感、讓人不由自主地沉緬於某些往事……

就在去年吧,好像也是這麽個季節裏,雷鳴坐在蕭蕭晚風中,身邊也落著這樣的瑟瑟黃葉,隻是他的白發比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可要密得多了!

妻子走的時候,他記得自己沒掉一滴淚,可為什麽如今一想起來就心酸?“不應該呀?她該死!”雷鳴這樣勸自己,可是一滴淚掉在他新換的軍裝上,有意嘲弄般久久不願逝去。雷鳴不及理會這份嘲弄——燃盡的煙頭被他毫不知察地猛吸一口,燙得他跳起來。

“將軍!”龍兒一步竄上來,卻把雷鳴又嚇一跳,其實龍兒一直在他身後,隻是他沒發覺罷了。

一老一少相攜著進了客廳,雷鳴凝視龍兒道:“我老了,如果有一天我匆匆地走了,你可要照顧好小雨。她是個好孩子,你也是,不管將來麵對的是什麽,你們一定要同心協力、相互扶持……”

“我會的……”龍兒眼圈一紅,“將軍的身體一直很好,不會那樣的,我也會盡忠職守,不讓你有事……”

“龍兒,”雷鳴臉色微變、音量驟沉,“你覺不覺得你們隊長最近有些異常?他好像瞞著我什麽?每次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在敷衍我,他的眼神就象……象什麽來著,總之看得我心酸。”

“嗯。”龍兒低頭道:“那天我在總務樓前遇到隊長,他看了我好久,卻啥也沒說,他當時的眼神就象你說的那樣,讓人心酸。也許他是擔心王潤澤驟然發起反攻,他又保護不了我們吧?何況他要應付的事太多了,早日剿滅亂黨就好了,他也能輕鬆點。”

“隻怕剿滅不盡啊……”雷鳴似在自語,神色諱莫如深,龍兒心裏一驚,正要細問,院裏傳來一個興奮的笑聲。

“快來看呀,表哥這樣是不是帥多了?”

小雨在院裏又喊又跳,象個為馬戲團招攬觀眾的小跑腿。她表哥白大在也身旁扭扭捏捏,倒象個隨姑爺來認親的新媳婦。

其實也差不多,白大是三天前從鄉下投奔而來的,進了門才知道姑姑的死訊。幸好姑父不曾嫌棄,並留他住了下來,因為鄉下已經沒人了,白大也是一心想靠著姑父在城裏謀條生路。

他的到來雖有些意外,卻給這個家庭帶來點驚喜——偌大一個將軍院,幾場變故下來,顯得冷清而淒涼。其實雷鳴留他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原因,想借此彌補一下白纖素,也或者是為了安慰自己。

記得白大剛來時,他土哩叭嘰的樣子讓小雨當場捧腹。彼此熟悉後,小雨決定幫表哥改變形象,不說弄出個時髦青年,起碼換掉大蓋瓦的頭型以及身上的土布疙瘩。

為了實施這個“打造”計劃,她特地請了下午的假,好不容易說動表哥跟她出了門,又好不容易哄得表哥服了她的安排,這下好了,她對表哥的新形象十分滿意,所以迫不及待地請爸爸和龍兒來打分,接下來她還打算讓表哥在她朋友麵前亮相呢!

這在小雨來說是一大樂事,對雷鳴而言,則是莫大的安慰,剛才那些還纏繞在他心頭的鬱結,被女兒的笑聲一掃而光。

龍兒也在一旁指指點點地笑看著,兩人一致認為小雨把白大打扮得太做作,小雨反怪兩人沒眼光,說看習慣就好了。

三人隻顧打量評說,把個白大弄得更不自然,時而點頭訕笑時而低頭自品,不論何種表情,在他黝黑的臉膛上都似哭似笑。

“什麽事這麽高興?”

小雨一聽這聲音,更是興奮得要發狂,“小猛哥呀,怪不得龍兒說你神機妙算,你該不是算到我家有稀客才來的吧?”說著拉過表哥來給小猛作了介紹。

“你好!”小猛伸出手去。白大點頭哈腰地握了,初見姑父時他都沒這麽緊張呢!雷鳴笑道:“大侄兒,他是我的部下呢,他的官威看起來比我還大?”

眾人隻是笑,白大一本正經地應著,有些怯弱地去看刀子,刀子反被他看得心慌,“我啥也不是,你別怕我。”

眾人更是好笑,相邀著進了客廳後,幾個年青人攀談起來,雷鳴卻讓小猛跟他去書房,回頭安慰刀子道:“我不打你哥,你就放心吧!”刀子這才坐了回去,其實心裏仍很惴惴。

書房裏,雷鳴示意小猛坐下,“我今天啥也不問,就問你到底瞞著我什麽,別再想搪塞我,給我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別忘了,老子才是精衛隊的總指揮!”

看來雷鳴真被惹急了,為了解清心中的疑竇,他竟擺起來了官架子。小猛卻依然故我,還是閑掛微笑道:“我今天正是為此而來,將軍說得不錯,我的確瞞了你一件事,上次到西部邊城,我還獲悉了與亂黨有關的另一份情報,不知將軍對三十六年前的改製之戰有何看法?”

“還能有什麽看法?”雷鳴沒好氣道:“別賣關子,直截了當點!”

小猛點頭,語氣仍在輕描淡寫,“聽說烏山人有件聖寶,還說那玩意威力無窮,他們當年就是靠它打敗了我們三萬正規軍。據說那聖寶後來被人盜走了,還說落在了亂黨手裏。真那樣就糟了,聖寶沒那麽厲害還不足為慮,否則勢必把它搶到手,刀子說了,他有辦法毀滅聖寶,我正是為了這事來征詢將軍的意思。”

雷鳴一直在嘴角掛著冷笑,此時幹脆笑出聲來,“哼哼,你小子可不是個聽風就是雨的,要沒真憑實據,你會把它當回事?你掌握的情況不止這些吧?起碼那聖寶叫啥你應該知道啊?我說你少弄點玄虛會死?一古腦兒給我倒幹淨了,少惹我發脾氣,我知道你是個不怕打的,但你別逼我對你弟弟失言!”

小猛微微皺眉,眼裏不覺潮濕,聲音也難免傷感,“如果將軍還信得過我,你點個頭,我保證把這一切收拾得幹淨利落!如果你已經對我不放心,我立刻帶著刀子從這兒消失,並且再不會讓你看到我們……”

“扯淡!”雷鳴吼出這一聲時忙朝門外看了一眼,顯然是怕驚動刀子,隨即放低音量道:“你小子越來越狂,敢威脅我?想退出精衛隊?老子斃了你!說我不信你?不信你老子會天天跟那狗日的演戲?這麽大的事我都托付給你了,今天就問你要點真實情況,你小子就拿職分說事,以為老子的槍生鏽了?少他媽扯淡,知道多少說多少,藏頭露尾地,老子聽不慣!”

小猛似乎一直憋著氣,雷鳴的話音一落,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既然將軍還信得過我,就讓我放手去幹!聖寶的事我沒跟隊員說,這是違反紀律的,但我有苦衷,這其間的隱情將軍就不要問了,我以軍人的名譽、護城士的責任,以及我的生命來保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南部的安寧。”

“那好!”雷鳴臉色更沉,語氣雖平淡卻別有意味,“我不追究你違反紀律的事,請你告訴我,烏雨怎麽會在你爸爸的木屋裏?你讓刀子帶去的那個老頭是誰?你們在木屋裏都幹了些啥?那老頭和烏雨現在哪去了?”

小猛悶聲不響,雷鳴心火猛竄,解下皮帶就是一下,正抽在小猛的臉上,唰地印上一條血痕,小猛疼得咬唇,雷鳴愣了一下,手裏的皮帶掉到了地上,還是小猛幫他撿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