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淡雲掩月、青霧欲雨;

人間,華燈初上,萬戶歸聚。

尋夢休閑莊的水亭包廂裏,雷鳴準時到了,他把警衛員小忠留在了門外,看著麵前這桌精致的酒菜,他微覺不爽,卻按捺道:“有什麽話不能在家裏說,非要到這兒來?”

纖素且不答話,斟起一杯酒遞給丈夫,卻答非所問,“我跟了你二十八年,服侍你飲食起居,為你生兒育女,說真的,你脾氣暴躁,我從沒怨言,也不敢輕易跟你要求什麽,何況你從沒應過我的要求?今天請你到這兒來,隻是想跟你談談兒子的事……”

“我不談!”雷鳴斷然道:“尤其兒子,我通通不談!”

“老雷……”纖素嗔歎未了已然落淚,“我知道你對兒子寒了心,可那畢竟是自己的骨血,你我都老了,辛苦了大半輩子,難道連晚年的天倫之樂也不能享受?”

“誰說的?我有小雨!”雷鳴說著卻不覺哽咽,但仍壓抑道:“你怎麽到了今天還是執迷不悟?小言出獄後,能腳踏實地地做人,他還是我的兒子;小諾已經成了亂黨,跟我勢不兩立!也許你不信,如果他現在出現,一定會拿槍指著我,但你怎麽會不信?除非你這麽快就忘了,他曾對準我的心髒開槍!這樣的兒子誰敢要?他現在又逃了,我敢打包票他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我!老子成天剿亂,兒子一心作亂,都說上陣不離父子兵,我這他媽要算什麽?你又在幹什麽?擺桌酒席來給亂黨說情,我看你是瘋了!告訴你,我已經在軍部下了命令,但見雷諾,就地處決!”

纖素驚得倒吸冷氣,似在夢囈道:“你好狠的心喲,虎毒還不食子呢!”

“白纖素!”雷鳴拍案怒道:“你簡直胡攪蠻纏、鬼迷心竅!道理我講得很明白了,雷諾是亂黨,他不死,我的人就沒有安全保障。而且我再說一遍,隻要他活著,第一件事就是殺我!照你剛才的意思,你是要我死嘍?”

“不是這樣的,老雷你聽我說,小諾怎麽會殺你?他上次是讓孟小猛逼急了,孟小猛口口聲聲要抓他,他那是逃生的本能。你說我鬼迷心竅,你才是讓孟小猛灌了迷湯,他處心積慮地布下這些局,陷害了小言,收買了小雨,現在又使毒計讓你殺小諾,執迷不悟的是你,該死的是孟小猛!”

纖素聲淚俱下,控訴之情溢於言表。

雷鳴早忍無可忍,一把掀翻桌子,按上去就打。

纖素驚叫著順牆逃竄,見丈夫不依告饒,她大喊了一聲“小諾!”

雷鳴嚇了一跳,見兒子果然從包廂內間應聲而出,他頓時大怒,卻不無悲憤道:“好你個白纖素,老子千算萬算算不到是你請人來殺我,好得很,你也成了亂黨,好好好!”

纖素萬般驚悚——丈夫這是怎麽了?笑得象撿了寶,一臉淚水卻不住地流,到底是哭是笑?

纖素還沒推敲明白就見兒子把槍指在了丈夫臉上,這是幻覺嗎?她使勁睜大眼,卻聽丈夫連聲冷笑,“傻了吧白纖素?你現在還懷疑嗎?請幫我確認一下,這個拿槍指著我的人是不是我的兒子?”

“不!”纖素撲到兒子身邊,“你瘋了?他是你爸爸呀,快把槍收起來!一家人什麽事都好商量,你不要……”

“我沒瘋!”雷諾慢條斯理道:“他怎麽會是我爸爸?天下有要殺兒子的父親嗎?有把兒子關進大牢置之不理的父親嗎?有聽從小人的奸計要滅掉自己親生骨肉的父親嗎?沒有!”

雷諾冷言到此,突然大吼,“雷鳴,我上次朝你開槍,你沒死,但我的父親死了!不過你放心,我現在不想殺你,跟我走吧!”

“哼!”雷鳴冷笑,想掏根煙來抽抽,卻把雷諾嚇得差點扣扳機。

纖素忙扯住兒子的手,“你瘋了?還是中邪了?是那個刀子對你使了妖術嗎?咱說好請你爸爸來談談的,你這是怎麽了?快把槍放下!”

“媽別誤事!”雷諾一臉慍惱。

纖素滿心驚疑,兒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還沒想明白又聽丈夫笑起來,“白纖素啊白纖素,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你幫這個亂黨逃出來的吧?他還讓你把我請到這兒來,好讓我成為受劫人犯,對吧?他媽的,你給我聽好了,軍法庭不判你死刑,老子就不姓雷!還有你!”雷鳴指了兒子一下,“你的死期到了!”

“是你的吧?”雷諾故意瞧了瞧門外,“誰會來救你呢?龍飛?孟小猛?還是那個渾蛋刀子?做夢吧你!”

雷鳴沉吟不語,他猜想小忠已經遭了毒手,龍兒下午又被小猛調走了,看來真的沒人會來相助。那就算了!

雷鳴拖把椅子坐下來,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神情悠然,語氣平淡,“想當年,老子跟亂黨周旋的時候,你他媽還尿褲子呢!告訴你,隻有戰死的雷鳴,沒有被俘的將軍!你有種就再朝我心口上放一槍,老子恭維你是個膽大妄為的畜牲!”

雷諾被這番鄙視和冷嘲激怒,果然把槍對準父親。纖素高聲尖叫,連滾帶爬地擋在丈夫身前。

“滾!”雷鳴一腳踹過去,“你不配為我擋子彈!”

纖素的手被地上的碎瓷片劃破了,縮在牆角哭起來。雷諾見媽媽無助而棲惶,不由肝火大旺,“雷鳴,你說我是畜牲,你也不是人!媽媽跟了你二十幾年,你忍心摔傷她?我就打死你也不過分!”

“別衝動!”包廂內間又衝出個人來。

纖素驚得立起身子——杜小鵑什麽時候來的?來幹什麽?

雷鳴也很驚詫,覺得事頭不對,果然聽杜小鵑似在命令道:“雷鳴,隻要你好好配合,完事後就可以回去!”

她也是亂黨?雷鳴不可思議,卻有一股悲憤湧上心頭令他哽咽難言,“你……你忘了風起是怎麽犧牲的嗎?他被亂黨打了十八槍,送回來的時候,除了血,我什麽也看不見,你怎麽……你……真是瘋了!”

雷鳴老淚縱橫,杜小鵑不由淒然,卻依舊冷冷道:“說這些有什麽用呢?你如果真對你的舊部有感情,怎麽會任人汙陷我的兒子,判了他死刑?不過你對自己的兒子也下得了手,可見你果真冷血,但是聽說你愛兵如子,所以我不惜搭上自己的女兒,想看看是真是假?”

“你渾蛋!”雷鳴破口大罵,“你簡直喪心病狂!知不知道你在幹嗎?你有十條命也抵不起一個精衛隊員!勝男有什麽閃失我要你死!”

“你不想她有閃失就跟我們走!”

“看不到勝男我不走!”

杜小鵑無奈了,朝雷諾遞個眼色,雷諾把頭探出窗外打個響哨,一條小船悠悠劃來,不一會兒,一個戴軟皮麵具的人押著勝男進來了。

“放開她!”雷鳴狠聲命令。

勝男的嘴被堵著,隻能朝將軍搖頭。兩人都在暗示對方快走。

杜小鵑冷笑,“你們誰也別想走,跑了一個另一個就得死。她是我女兒,可惜成了孟小猛的幫凶,一心要自己的弟弟死,跟你雷鳴一樣,都被孟小猛變成了冷血動物!”

杜小鵑說著就遞給雷諾一圈繩索,雷諾理著繩索要去捆綁父親,纖素還蜷在角落裏哭泣,她知道兒子不會聽她的了。

雷鳴怒而不敢動,他明白杜小鵑這個有著精神病史的女人這一次瘋得最厲害。

雷諾拎著繩索向父親走去,窗外突然刮來一陣勁風,令他手腳酥麻竟不能動彈。

杜小鵑的反應很快,立刻把槍口對準那個從窗外閃進來的人影,但她扣不下扳機,除了思想,她身上沒一樣東西受她控製。

雷鳴驚喜之下竟說不出話,刀子回頭朝他微笑,“將軍受驚了,小人有主命在身,此時方能出手,還望莫怪!”

雷鳴高興得隻會說好,忽聽門外傳來腳步聲,抬眼一看,小猛笑吟吟地推門進來了,“將軍,原諒我沒有事先跟你商量,但你還是把他們都引出來了,倒象商量過似的!”

雷鳴緊握小猛的手重重點頭,自己能跟小猛達成默契真是值得狂傲!

此時,押解勝男的人正往牆角悄悄滑動,企圖溜進裏間,從後門乘船潛逃。

“幹嗎呢?”小猛似笑非笑,“你以為還跑得掉?你以為押著勝男,我就不敢動你了?你以為蒙著臉,我就不知道你是誰了嗎?風江龍!”

小猛最後那一聲倒把雷鳴嚇一跳,他看看戴軟皮麵具的人再看看小猛,沒搞錯吧?

小猛朝他輕輕點頭,隨即轉朝杜小鵑,“我曾擔心你救子心切,不擇手段而喪失理智,誰知你還是這麽做了,說真的,我很遺憾,沒想到你的理智昏亂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陳思報主動聯絡你,你們定下了偷換死犯的計謀。在領屍所,我已經知道棺材裏躺的不是風江龍,我承認因為風叔叔的緣故而猶豫過該不該揭穿你們?可我的職責讓我不敢再顧慮私情。你們企圖劫持將軍,脅令我放了陳思報,這是協同作亂的罪行,而且杜阿姨,我實在不敢相信,陳思報被捕後,居然是你受令對部首府要職人員投的毒,這讓我怎麽放過你們?”

杜小鵑憤目以對,恨不能用眼光將小猛刺死!

小猛避開她,轉向纖素道:“夫人,雷諾是我故意放走的,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總之我不能放過他,你也是愛子心切,無意就成了亂黨的幫手,卻差點害了將軍!”

纖素隻是哭,一雙淚眼無限淒惶地望向丈夫。

“慈母多敗兒!”雷鳴戟指怒道:“白纖素、杜小鵑,你們可真是一對天下無雙的好媽媽!”

纖素大哭,杜小鵑憤然無語,風江龍突然扯開麵具,把槍抵在勝男的頭上,“孟小猛,你別逼我,最好放我們走!”

“不是吧?”小猛笑道:“你不想殺我了嗎?錯過這次,你再上哪找這麽好的機會?勝男是我的隊友,但我不會因為她就放過你,你殺不殺她,我都要你死!”

“我先殺你!”風江龍差不多是扣著扳機撲向小猛。

小猛應聲倒地卻又翻爬起來,通天甲可不是吃素的!他解開勝男,想為剛才的話作點解釋,勝男卻哭著跑出門去。

小猛無暇追趕,倒是雷鳴追了幾步又垂頭回來,接過小猛遞來的槍,開始發落這些被刀子製住的人,“其他的押回去,雷諾就地處決!”雷鳴話音未落就扣響了槍。

“不要!”

“夫人!”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纖素的痛喊,一個是刀子的疾呼。小猛心中一驚,一把推開將軍,一顆子彈反射回來。

原來纖素要替兒子擋子彈,刀子情急之下也擋在夫人身前,且使了禦氣術,見哥哥推開將軍,他才敢收放**,讓子彈淩空而過,但他此時也不敢動,夫人不知哪兒弄把槍正抵在他後心。

“渾蛋!”雷鳴嗷嗷大叫,妻子竟敢劫持人質,而且當著他的麵,真他媽反了!雷鳴氣得把身邊的桌椅踢了個遍。

纖素驚惶失色,丈夫每踢一下,她都要抖一下,見丈夫踢累了開始歇氣,她忙趁機道:“你消消氣,小諾不是亂黨,我們是讓杜小鵑他們害了,孟小猛最清楚這些,不信你問他,他能證明我們是無辜的!要怪就怪杜小鵑母子,你怎麽處置他們都行,但不能殺自己的兒子,隻要你放了小諾,我不會傷害刀子。”

“你敢!”雷鳴忘了妻子手裏有槍,照準妻子的脖子掐去,嚇得小猛對他使了擒拿術。

雷鳴疼得要罵,卻也想起應該冷靜點,這婆娘沒玩過槍,讓她弄走火就糟了!好說要談判?真他媽見鬼!跟自己的婆娘?老子丟不起這個人!雷鳴氣呼呼地扭朝一邊。

小猛見將軍不發話,這才轉向纖素道:“雷諾的亂黨身份已被確認,你這麽做,在軍法處會受到重判。即使我因為刀子而放你們走,也注定你們要從此逃亡,如果你現在放下槍,頂多隻是被迫作亂,我不會……”

“我不聽!不管以後怎樣,總之我兒子不能死!”纖素把槍往刀子的後心重重一抵,“快解了我兒子的困術,不要逼我殺人!”

“這事沒道理!”刀子慍惱道:“我為了救你卻使我主人受了要挾,哥哥雖顧念我,我卻知道自己的命不值半文!”

刀子轉過身去,讓那把槍抵在自己的胸口,見夫人直哆嗦,他不由奇怪,“槍口對著我,你怕啥?我今夜奉主命而來,少爺是我主人要拿的人犯,沒有吩咐,我不敢解開困術,你就是殺我,我也不會違背哥哥!”

“不要!放他們走!”小猛急得眼淚打轉。

刀子頓時羞惱,“這下你高興了吧?都怪我,害得主人失職,不過你們聽好了,我發誓天亮前把你們抓回來!”

刀子說著就解了雷諾的困術,纖素忙護著兒子退向裏間,很快傳來兩人啟動電船的聲音。

雷鳴推開窗戶,對著水上的船影大罵,突然傳來一個槍聲,不是吧?兒子又朝老子開火了!

雷鳴下意識地捂著胸口,卻被人抱了摔在一邊,再看,是刀子!再一看,自己沒受傷!

卻見刀子翻身起來,順勢躍出窗去,隻給追趕不及的小猛丟下一句話,“哥哥等我!”

小猛知道弟弟抓不到人犯是不會幹休的,隻好召令軍警前來押犯人,見將軍還癡坐地上,忙上去扶起來,卻見地上有一灘血,雷鳴忙拍打身上,沒受傷呀!

兩人恍惚一陣就同時驚呼,“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