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遇到了幹擾，由於有黃百合、赤麝月的及時援護，孟衍的行法沒有被打斷，鬱荼神木的生機仍在往外溢散，效果非常明顯。

之前的一擊，打得絕崖崩毀，樹木拔起、碎裂，土石傾撒滿地，一派淒慘光景，可孟衍落在地上後，隨著生機釋出，以他為中心，如蔭綠意飛快地向周圍蔓延，先是大片綠草蔓延出去，跟著，樹木也從中一棵、一棵拔地升起，迅速生長茁壯。

前後不過短短十幾秒光景，孟衍所在之處，已經從荒土礫石，成了一片綠地密林，原先那些樹木的種子、殘根，為鬱荼木氣所催發，發狂瘋長，轉瞬間就由嫩芽抽枝，成木化林，倒還讓黃百合、赤麝月大吃一驚。

“這……這究竟是……”

赤麝月驚愕不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卻聽黃百合道：“師弟，你沒受傷吧？我們找你不到，想說你或許在這裏，本來還不好進來，可看見那群屍龍，出現在這邊的上空……想說你一定在，就直接趕過來了……我們沒來晚吧？”

孟衍不答，目光越過黃百合，凝視她身後的景象。

折斷、倒下的樹木，甚至包含那些新生的，都有黑氣繚繞，無窮業力化為實質，既深深纏著那些樹木，卻也扶持著這些巨木，緩緩立正，持續從大地吸收精氣，生長複原，茁壯參天，而樹木生長得越健旺，黑氣也越發粗壯，舞動如似妖魔。

這顯然是一種寄生、共生的關係，一體俱損，一體俱榮，深植於宿主之內的寄生，最是難以拔除，這是孟衍早先的想法。

不過，在這一擊之後，孟衍忽然發現了一點不妥，那些黑氣……居然幫著抵擋天上那一擊，如果沒有這些黑氣，這邊的毀壞情況會更重，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為何黑氣會守護樹木？雖說共生關係中，寄生物有可能護住宿主，免得宿主死了，寄生不下去，但那也僅止於“不過度傷害”的程度，現在這情形……似乎過了頭，更何況，這些黑氣是哪來的力量？

‘黑氣的源頭……是業力？那業力的源頭是什麽？業？什麽是業？用佛門的說法，業就是罪的表現，那為何……等等，人也就算了，這些樹直挺挺長在這，招誰惹誰？哪來的罪？’

諸般念頭紛至遝來，孟衍腦中亂哄哄的，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原本事情很單純，這些陰力來自葉古書，傳到梅影身上後，一下爆發，傳往神山內每個角落，傳到每個木之契能連結的地方。

單純從這線索來看，陰力應該是某種擴散性很強的“毒”，因為散得太快、太易，這才一發不可收拾，就算找到了解毒的方法，解了頭，毒又從腳傳回來，除非一次解掉所有的毒，否則根本不可能止住。

葉家找不到這辦法，甚至認不出是什麽毒，這才被吃得死死，束手無策，直到自己回來，認出這是業力，不是什麽毒或藥，必須從這上頭去找解法。

解法，燭華似乎是知道的，隻是沒有說，自己迄今不明，可……從眼前所見，自己忽然跳脫出去，不去想怎麽解，而很自然地思索，業是什麽？

‘如果業就是罪，這些樹何罪之有？業從何來？是佛門前世今生的那套理論？還是眾生生而負罪？哪個才對？’

沒有深入研修過佛學，但過往看過那麽多的資料、那麽多的書，全數儲存在腦中，這時思考起來，無數學說、想法，在腦中此來彼去，混亂得無以複加，而在一片大亂中，理性卻又抓住了一絲線索。

‘如果業即罪，眾生帶著原罪出世，那為何……隻有這些樹被業力纏繞？透過梅影傳染出來，感染了樹，為何不再傳染出去？這裏除了樹，還有花草，抵抗力比樹更弱，連樹都枯萎發黃，為何花草無恙無改？啊！這些影響，隻及於樹，不及其他！’

像是明白了什麽，深思一層卻又說不出來，孟衍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恐怕已把握到解決業障的關鍵，隻是一時不甚清晰。

“師弟，你答句話吧，你……臉色好怪……”

黃百合擔憂問話，赤麝月卻高呼一聲“當心”，天空之中，十多條屍龍盤旋，把這邊整個包圍住，看來隨時都會發動攻擊，黃百合不得不收攝心神，執起骨鞭，與赤麝月一同護守。

“……小輩！”

出奇地，一個聲音直接響在三人的腦海中，是某種神念溝通，黃百合、赤麝月為之訝然，抬頭望向天空。

毫無疑問，會發出神念心語的，就隻有天上的屍龍了，打屍龍群現身東土以來，就不曾和什麽人有過對談，東土各派一度猜測這些屍龍隻有本能，而無智能，現在這一聲叫喚，還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來自千雪峰的小輩！不要阻擋我們！”

這一聲傳入腦中，黃百合更是吃驚，屍龍們認得自己的出身，這不足為奇，早就知道屍龍都是有智能，甚至高智能的存在，但從語氣中……它們似乎也在乎這個身份。

“……交出你取走的兩個生命之源，饒你與你身邊的賤奴不死，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黃百合、赤麝月駭然回頭，發現屍龍群的話，其實是對著孟衍在說，孟衍自己也莫名其妙，敵人主動向自己說話，這當然很好，比起真刀真槍，自己最喜歡用嘴炮打拖延戰，就算不能說得這些屍龍反水，隻要能讓它們暈頭轉向，就是大贏。

問題是……對方口中的生命之源是什麽？

從不與人溝通的屍龍，一開口就向自己討要這個，顯然此物對屍龍而言，無比重要，偏偏自己對此物一無所知，真是尷尬。

正想要開口詢問，天上的裂口陡然黑光一閃，一道黑影從裂口中飄降下來，不是龍形，赫然是個人類，身穿黑袍，背後黑色披風飄揚，手中拿著一支木杖，形貌卻看不清楚。

黑袍人一現身，無形威煞便把周遭瘋狂鎮壓，孟衍遙望那黑影，不知怎麽的，竟脫口而出。

“……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