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家人灰頭土臉地離開雪域,相較於數千年來,每次征伐鏡城凱旋時,大包小包,昂首闊步的歡喜與榮耀,這時的他們形同喪家之犬,棲棲惶惶,不敢多待一步,幾乎是逃命一樣地離開雪域。

這是數千年來的首次,羿家子弟不得不垂下他們驕傲的腦袋,俯視自己的腳邊,看見那個令他們難堪的事實:羿家不隻是慘敗,更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此回的挫敗,並不單單隻是遇到某個強敵,對付不了,而是時代的風向已經變了,相較於失敗,這無疑更讓羿家人不知所措。

“……羿家曆史上不乏強敵出現,甚至曾經有被強敵鎮壓一個世代的前例,最終我們仍憑著底蘊撐過,雄霸南疆,但這回情況不同。”

一名參謀模樣的中年人,對著在座的其他羿家幹部分析,“東土傳來消息時,並沒有引起我們足夠重視,我族在南疆委實偏安太久了,大家都認為,東土的情況隻屬個別,不會波及過來,沒有意識到神魔傳承重現的世代已正式到來,也忽視了此事的嚴重……”

所有聽著的人都覺得苦澀,因為他們理解話中的未盡之意,神魔傳承雖然可怕,卻還未必不能相抗,此回在雪域中的連場激戰,死傷雖然重,卻也因此有一批新生帝皇在戰鬥中晉級,兩者相抵,羿家的帝皇總數還超越之前。

隻要把戰爭的時間拉長,拚起底蘊,讓族人有成長的機會,羿家未必不能抗衡神魔傳承,但神魔傳承絕不會單獨存在,他們的出現,就象征著這些神魔禁地,要進一步插手世俗,背後的禁地之主出現,已是早晚的事。

“……有很長的時間,神魔禁地的相關信息,被刻意淡化處理,人們連神魔禁地是否有主都不得而知……”

一名羿家人苦笑著說話,這些話也讓在座的羿家幹部紛紛搖頭,會出現這種狀況,自然是四方天地的領頭勢力刻意為之,至少青木葉家、金烏羿家,就曾在數千年前,就此事達成共識。

“別盡說些沒用的,我讓你們過來開這個會,不是想聽你們枯坐懷古的。”

連棚子也沒有,所有人或坐在石上,或坐在地上,在撤退回去的路上,開著緊急會議,主持會議的自然是羿金雕。

生生死死走過一遭,羿家大皇子此刻的心境很特殊,過往看重的權位,現下淡泊許多,不過自家正值危難,不是逃避的時候,因此他端坐大石上,身邊有幾名羿家帝皇,合力催送火勁,讓他配合本身神功自焚,燒灼身上的綠毛,淨化屍毒。

“神魔禁地打破萬年沉默,即將入世,這是已經不能改變的事實,而這些非人者的實力,這回我們也親自體驗了……確實很恐怖,但危機也是轉機。”

羿金雕道:“過去我族說是雄霸南疆,其實卻要上貢給玄玉一族,各種物資倒也算了,那些個童男童女,嬰血、胎盤的,份量越要越多,都不曉得把我們當成了什麽,東西是他們拿,孽債是我們扛……趁機與他們分道揚鑣,對我們絕不是壞事。”

說著,羿金雕重重一掌,拍在身旁的大石上,登時石塊碎裂,烈火噴出,顯得甚為憤慨,但在場羿家人的反應不大,人人看在眼裏,卻不說什麽。

羿家傳承萬載,本就不是隻靠正義良心,各種狗屁倒灶的事沒少幹,光明守正是一個理想目標,大家心向往之,但要以此作為說服眾人的基礎,那就是搞笑行為了。

說到底,能讓眾人拚命的,還是利益,隻要能繼續守住羿家對外的榮光,就算替玄玉一族賣命,那也沒什麽關係,有這想法的羿家人絕不在少數,很可惜,這回是玄玉一族主動翻臉,真相一被揭破,後頭再無修好的可能。

“……結論是,殿下,要對抗神魔傳承,我族獨力難支,勢必得尋求其他力量。”

那名參謀做出了這個結論,而眾人也早就心裏有數,問題是……外援從何而來?

“理論上,最有效的做法,就是直接拋開顏麵,成為神魔傳承……”參謀一臉尷尬,道:“但在這上頭,我族處於劣勢,南疆僅有的兩處神魔禁地,一是琉璃鏡城,一是三月山……”

說到這裏,所有羿家幹部的表情都很無奈,琉璃鏡城已然翻臉,至於三月山,向來被稱為神魔禁地中最神秘的一個,可以與矗天壁並列,矗天壁的神秘是因為進去了就沒法活著回來,三月山的神秘,卻是從不照規矩來。

普通的神魔禁地,都是高風險,高報酬,征伐者雖然可能沒命,但也都能從中獲得特產或是什麽異寶,就連矗天壁也有許多異寶傳說吸引人,三月山……則是根本沒人說得清裏頭有什麽,喪命風險卻不小,把好好一個神魔禁地,弄得乏人問津,非常古怪。

萬年來,羿家對三月山特別淡化處理,讓人幾乎不記得還有這地方,從本質上來說,這樣的神魔禁地對羿家最沒威脅,雖然偶爾會跑出一兩個有驚神之力的短命瘋子,卻至少不會有大批侵略軍團,出來顛覆羿家的治權,可……當羿家想找神魔傳承聯合時,這個有等於沒有的三月山,壓根就不是選項。

“唔,我相信會這麽想的人,不隻是我們,此刻在祖地,家主與其他長老應該也在采取行動,尋求可合作的對象。”

羿金雕道:“我們與青木葉家、西域佛門,都有不錯的交情,但眼下……葉家自顧不暇,恐怕幫不到什麽忙。”

這是說得出口的話,說不出口的那部分,則是東土戰火方酣,如果去找葉家談合作,萬一合作未成,先把東土的戰火引進南疆,那就得不償失,這點所有人都心中有數。

“殿下,其實還有一個選擇,比西域那群愛做壁上觀的禿驢要好。”參謀道:“東土的千雪峰,已成神魔傳承,實力完整,或許是更好的合作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