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家人的謾罵與指責,並不隻是耍耍嘴皮而已,在這些侮罵中,也有提高本身士氣的作用,仿佛罵著罵著,連自己也信以為真,更同仇敵愾,當己方的氣勢攀到高峰,就可以不約而同地出手。

這個訣竅,小家小派未必知曉,但那些頂級大勢力的弟子,卻都了然於心,並且常常付諸實用,這回也不例外,隻不過,這回施行到一半,便被一聲斷喝給打破。

“全都閉嘴!誰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滅了誰!”

斷喝來自羿天青,憤怒已極的她,再也忍耐不住,不想繼續感受自己與這些東西同樣卑劣,怒道:“全部退開,別再廢話,否則我劍下不留人命。”

這一喝,如同驚雷,卻也讓羿家人一片錯愕,搞不清楚這女人在想什麽,若不是為了支持她,大家為何要在明明該火速撤走的情況下,冒著風險,來這裏開戰?現在所有人為了她而來,她又像嫌煩一樣,把所有人喝退,這真不知道在搞什麽東西?

邏輯上的自相矛盾,羿天青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令她對自身怒火中燒,隻是頂著麵子,不願當麵認錯,而這情形落在孟衍眼中,覺得非常好笑。

‘這個癲婆……一方麵有著那些強者的習氣,踩人打臉,不留情麵,但另外一方麵,該說良知未泯嗎?她又並不認同羿家那種視人如螻蟻的風格,至少,她心裏那把尺,還量得出起碼的是非……複雜的價值觀與認同,也就難怪會變成癲婆了。’

孟衍心中些微喟歎,有種同病相憐的痛,不過,至少在眼前這一刻,自己沒有化敵為友的心情,沒可能也沒必要,反倒是可以落井下石。

“哇,你這女人怎麽這樣啊?人都是你找來的,現在又怪他們多嘴,他們若不出聲,你找他們來幹什麽?”

孟衍搖手道:“要也是你要,嫌也是你嫌,難道他們都不是人嗎?由得你這樣呼來斥去,耍人好玩啊?別以為成了天皇,就可以拿人不當人看,我們可是有尊嚴的啊!”

明顯的挑撥離間兼諷刺,不隻羿天青,這裏所有的人都能聽出來,但就算是聽出來了,也沒有人在乎,反而因為被說中心事,這些羿家人都心有戚戚焉,本來被拉來當見證人的他們,這時卻反而和敵人有些同仇敵愾。

奇怪的氣氛,讓羿天青更是惱怒,但搞出這場麵的責任,全在自己身上,總不成一下惱羞成怒,就把這些人全給殺了?就算是素來蠻橫、殺人不眨眼的自己,也幹不出這種事來。

局麵一時僵持住,一手促成這場麵出現的孟衍,把握機會,叫喊一聲,“不要廢話了,大家都口說無憑,你說我施咒,我說你洗腦,有證據嗎?還是把人請出來,大家當眾檢查,當麵對質,以證黑白,如果真是我下咒……這裏所有人做見證,你砍下我腦袋,我絕不反抗!”

話說得漂亮,擲地有聲,讓敵我兩方一時都愣住了。

烈朝霞在葬骨領內的誓言,當場聽見的,就隻有孟衍與梅影,黃百合僅是聽烈朝霞約略提過,詳情如何,並不清楚,聽孟衍說得這麽肯定,毫無轉圓,心裏嚇了一跳,著實替師弟擔心,生怕他賭得太大。

羿天青卻是語塞,自己加工的手段,是以天皇之力鎖下,除非有天皇以上的力量,否則絕對打不開,但看破有否做過手腳,卻不用天皇等級,別人也還罷了,這小子……和當初的袁應愁一樣,神神鬼鬼,本事難料,萬一看出了什麽……

在這兩邊之外的羿家人,本來應該出聲偏幫自己人,但經過剛才那一鬧,人人心中有氣,竟然全都沉默下來,當一個單純的看客,玩起“秉公處理”的那一套。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情況陷入僵持,但也沒有人傻到回去帶烈朝霞出來,眼看事情不知如何解決,一聲歎息傳出,跟著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

“何必弄到如此田地?本來就是誤會,為何不能好好解開?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聲音隨人一同出現到場,排眾踏出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衍非常熟悉的羿展鵬,他身著白袍,手執赤紅折扇,束發頂冠,形象俊美,更兼具貴氣,觀之讓人眼中一亮,就這麽踏入場中。

本來屬於各自不同派係的羿家人,看到羿展鵬現身,全都露出笑容,不但主動讓出道來,更表露出一種前所未見的尊重,那模樣……像是在恭迎領導人的到來,孟衍看在眼裏,一切已心中有數。

“哎呀!羿兄,久違啦,別來無恙。”

曾在千雪峰有過一麵之緣,羿展鵬頗意外地看著連羿天青麵子都不給的孟衍,主動朝自己打招呼,當即客氣回禮。

“孟兄弟好,匆匆一別,已經兩年,孟兄弟無論氣色、境界,都遠勝當日,令人欣羨。”

羿展鵬一拱手,禮數十足地一揖,道:“兩年前,千雪峰的事件,是我羿家之過,但其中有頗多誤會,並非你們所想的那般不堪,請孟兄弟稍安,聽我解釋,我更承諾,會彌補貴派一切損失。”

“喂,你……”

羿天青開聲表示不滿,但話才一說,羿展鵬馬上轉身,雙膝跪地,朝她磕了一個頭。

“姑姑,你待師妹如同親女,對她的種種愛護,隻怕世上再無第二人能及,又何必枉擔了罪名,讓別人把你當成壞人,更對師妹無法交代呢?”

暴怒正要發作的羿天青,聽見這番言語,登時作聲不得,再看看周圍人們的眼神,索性把手一揮,“隨便你吧,那丫頭如果少了一根毫毛,我唯你……哼,那丫頭是死是活,我才不理。”

雖然話沒說完,中途就改了語氣,但本來要表達的真實心意,白癡也聽得出來,羿展鵬苦笑一下,對孟衍拱手道:“姑姑她不善言詞,但對於師妹的心意,絕對是真心實意,當日發生在千雪峰的誤會,一切源頭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