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天青點名要交代，卻沒人知道要交代些什麽，不但孟衍自己莫名其妙，就連羿展鵬也變了臉色。

然而，不論旁人有什麽想法，羿天青從來就不是個會聽人說話的主，更從不忌憚用武力強行完成目標，為了不節外生枝，其餘人隻有從命，先行離去。

“癲婆，有什麽要交代的？”孟衍道：“我們之間除了打打殺殺，還有什麽別的話可說嗎？你總不會是要和我了斷恩怨吧？”

“……你不是說我仗義？你對仗義助你的人，稱做癲婆？”

“有始有終，是一種尊重。”孟衍聳肩道：“難道我一開始喊癲婆，後頭改叫你女俠，前倨後恭，這樣會讓你舒坦點嗎？”

“……你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羿天青喃喃道：“都是這種死硬嘴的石頭脾氣，寧死也嘴上不認輸。”

“別說這種老掉牙的對白可以嗎？再說我可不隻是嘴上不認輸，我是真的不肯認輸。”孟衍皺眉道：“快要沒命了，要交代什麽，可以直接說嗎？”

羿天青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扔給孟衍，紅色的封皮上沒寫文字，孟衍更發現小冊子被某種力量封鎖，無法開啟，強行翻閱會自焚兼爆炸，不由得一問，“什麽意思？”

“這本冊子裏，有我一生習武的心得，還有生平得意武技的記錄……”

羿天青說得淡然，孟衍卻覺得手上份量一下變得沉重，特別在此時此刻，等同遺囑，意義實在太大，令他錯愕道：“這東西……給我？”

“……怎麽可能？你也未免太癡心妄想了。”

“那你又把東西給我？”

“是暫為保管，戰後我便會取回，若我沒有取回……你就把它交給一個人，屆時冊子的第一頁，你會看到那人名。”

“……為什麽找我？”孟衍道：“你的大侄兒，應該是最能勝任的一個，我不過是個外人。”

“恰恰有的事，是隻能交給外人的。”

“……看來，你和羿家的關係，真的是不太好啊，首頁的那個人名，不是羿家人吧？”

“你就盡管自作聰明吧，用你的出醜來娛樂眾生，倒是你這小醜存在的最大價值。”

羿天青說完，轉身要離開，孟衍忍不住道：“你自己應該知道吧，做什麽都要代價，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鳳凰血就算再神奇，你榨取得再徹底，讓你的傷勢穩定，也隻是換一個形式來表現，當你的肉體超過負荷，傷勢將會再度爆發，甚至比之前更猛烈，說到底，靠鳳凰血來戰鬥，和飲鴆止渴沒什麽分別。”

“這當然，你之所以在戰前給我鳳凰血，不就是打這主意？”羿天青冷笑道：“我從不避諱任何挑戰，那滴鳳凰血，我就當是你的戰書接下了，無論是什麽挑戰，我都定會勝到最後。”

不良意圖早被對方識破，孟衍有些許訕然，可心裏的疑問卻越來越多，“有這必要嗎？我是說……剛則易折，道理你該很明白，沒有人在你後頭拿著鞭子，你又為什麽要這樣逼自己？”

話出口，孟衍覺得自己說的東西……很奇怪，羿天青與自己是不同世代的人，認真算的話，該算是自己的長輩，自己與她沒什麽關係可言，為什麽會提出這種問題來，用近乎平輩的口氣說話，這真是很莫名其妙？

不過，想歸想，已經出口的問題，孟衍也沒打算再收回去，如果是一般情況下，羿天青根本不可能回答這種問題，但或許是因為有了生死覺悟，在留下畢生武學見證後，她還想多留下點別的東西，於是，在短暫沉默後，女帝開了口。

“……很久以前，我與某個人合創功法，那人助我打通經脈，成功汲取地氣，讓大量吸納地火一事，變成可能……”

羿天青沒有指名道姓，但孟衍曉得她說的是誰，能夠在她心上縈繞這麽久，那個人自然隻會是獨孤天行。

“功法完成，我受了很大的人情，問他這套功訣該叫什麽？他說，羿家神功多以禽鳥為意象，此功可名為孔雀訣……”

臉上一陣**，羿天青似乎想到生平憾事，喃喃道：“我是天之驕女，在羿家的時候，同輩中人沒一個比我強，我所向披靡，一直以王者自詡，百鳥中唯有金烏、鳳凰，才能與我匹配，但他卻說我是隻孔雀，如此……看人不起！”

孟衍無言，最初自己也覺得，孔雀訣這名字亂沒氣勢，意象挺糟，不解羿天青為何取了這個名，原來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我聽了就火大，立刻拔劍和他幹了一架，用上初創的地火訣……他起先以為我在開玩笑，被我傷了以後，才認真起來，他一認真，我就敗了……地火訣是我們共創，主要還是羿家的心法，他沒理由比我更熟悉，但打起來，卻是我敗在他的地火訣之下，他甚至還不是羿家血脈……直到那時，我才曉得，他強我這麽多……華而不實的孔雀，就是他給我的評語。”

羿天青眼神飄忽，又一次陷入回憶，這回臉上卻顯出堅毅之色，“我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當時我就割掌為誓，必要洗雪這個恥辱，立刻趕回羿家閉關，想練成幾門厲害功夫，再把地火訣完善，再來敗他……可是……”

“……他沒給你這機會？”

孟衍還記得，獨孤天行最後不知所蹤，生死不明，到現在也沒人知他究竟去了哪裏，羿天青想找人算賬，自然是找不到的。

“……他失蹤了，我得訊後即刻出關，趕來東土，卻已找他不著，我四處搜尋，為此決鬥了幾十場，殺了不少人，也沒問出線索來……這場勝負，就這麽擱了下來。”

羿天青握緊拳頭，道：“他不在了，我沒有雪恥的對象，但我終究還是成就帝皇，練上了今日的修為，我發誓，絕不會在任何挑戰中認敗，就算他死了，我也要證明給他看，我……和孔雀不是一掛的，在鳥中，我也隻會是至尊鳳凰，終有一日，待我證明無敵於天下，就會把孔雀訣變成鳳凰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