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衍的預想中,自己回到仆役宿舍,應該不會看到什麽人,因為這些雜役也許武功不行,但論八卦心,卻絕對不輸給任何人,那邊平白無故冒出一座山來,這麽大的事情,以他們的八卦之心,怎麽可能視而不見?當然是第一時間趕過去,自己也可以無聲無息地回到宿舍裝死。

不過,一回到宿舍,孟衍就發現裏頭亂糟糟的,鬧成了一片,心裏覺得訝異,看到他的雜役們已經趕了過來,匆匆拉著他往裏頭走。

“大哥大大,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事?不就是憑空多了一座山嗎?大是大了,關我們什麽事?”

“不是那個啊,大哥大大,大學長傷得好重,快、快要不行了……”

“什麽?”

孟衍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忙忙就衝進去,到了虎擎天的房裏,果然看見這巨漢渾身是血,裹著繃帶,躺倒在**,奄奄一息,孟衍一個箭步飛竄過去,扶起他的傷軀,一股無比精純的力量傳透進去,先穩住他的傷勢。

經過整晚的折騰,孟衍自己的狀態很不好,無論是重擊青蛟,或是後頭的破壞結界,逆反空間,都對他的身體造成不小傷害,不是因為這陣子拚命煉體修行,早就四分五裂了,現在更疲倦得要死,隻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回,療養傷勢,可虎擎天的狀況嚴重,容不得自己浪費時間,仗著有不竭之能在身,直接處理起來。

真氣一輸入,孟衍皺起眉頭,虎擎天的傷勢確實很重,體內多處骨折,傷及五髒六腑,要不是因為底子夠,練得肉體無比強橫,重傷之餘仍保住生機,換了普通人早已斃命,自己的羅漢頂天功和他出於同源,真氣狂催送入後,與他本身力量生出反應,帶動起來,緩緩運作,就這麽搶救了老半天,總算把傷勢穩定下來,脫離致命危機。

“他怎麽傷成這樣的?”

運功之中,孟衍開口問話,這些雜役個個會武,看孟衍行功到要緊關頭,居然能分心說話,都給他嚇得不輕,卻誰也不知他不光有不竭之能,還有一個舞醜在腦中支持,隻要設定好,就算分神也能持續作事。

“……稍早一點的時候,有一群人跑來挑釁,都是那些正式弟子,指名說要找你,看你不在,大學長替你說了幾句,就與他們動上手,大學長一個,他們有許多個,又都拿戰器,打了一陣子,大學長就倒下了,他們……從大學長房裏搜出一雙手套、一雙戰靴,歡天喜地跑走了,說大學長偷竊重寶,晚點要來算賬。”

聽了這個解釋,孟衍的反應就是七竅生煙,虎擎天是自己的好兄弟,也是這世上極少數一直對自己很好、鼎力支持的人,他傷成這樣,自己一定要為他討個公道,可要說氣憤……還說不上,傷心難過的成分遠多過怒意,不過,聽說自己為虎擎天所作的戰器為人所奪,還栽了一個偷盜的罪名,這就讓他一下氣炸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是太欺負人了,拿了我的東西,還栽一個不忠不義,真是吃人夠夠!”

孟衍氣得快要跳起來,但一把手卻從旁邊伸來,抓住了他,正是剛蘇醒的虎擎天。

“兄……兄弟,我沒用,沒守住你給我的……”

“沒事,你別擔心,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奪不走,就是奪了都得付出代價,隻要你自家的東西還在就好……不在也無所謂,那東西除了你,別人拿了沒用。”

這點孟衍有信心,因為三脈衝天勁的秘笈殘缺不齊,羅漢頂天功是一堆鬼文,這兩本秘笈如果別人拿了能用,虎擎天一族也就不會那麽潦倒,估計就算被人搶了去,也沒人用得上。

“東西被搶了,我會給你討回帳來,但你不是把那兩件東西藏得很好?怎麽會被人知道你有戰器,找上門來?”

“他……他們不是來搶戰器的……”虎擎天吃力喘息道:“他們……估計是為了大競而來,湯朝重傷,敗在你手裏,他們……怕你太妖孽,想先鏟除你,我們才打起來,我看情況不妙,想取戰器出來用,卻……卻晚了……晚了一……”

“行了,別說得上氣不接下去的,我明白了,也對啦,一開始他們就是說來找我的,是衝著我來,你倒黴擋災了,放心吧,這件事不會就那麽算的,我現在就去找他們算賬。”

“我……我不心痛戰器失落,隻……隻遺憾大競……我傷成這樣,怕……不能與你並肩作戰了。”

“戰個鳥毛啊!你都傷成這樣,就剩下一口氣了,扛你上陣也是挨揍的,就放心靜養吧,大競年年有,錯過今年還有明年,不用急於一時啦,等你把傷養好,明年大競,照樣風風光光!”

“我……我不是可惜自己不能風光,我拚命修練,是想……是想要……”虎擎天呼吸越來越急促,目光也渙散,“我是一個很失敗的哥哥,我……我妹妹……”說到這裏,一口氣接不上去,這個巨漢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孟衍連忙補上兩指封穴,這才止住他傷勢惡化。

“唉,老兄啊,你傷勢重就少說幾句吧,傷那麽重還拚命說,小心變成交代遺言了,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再去找鐵哥們?”孟衍搖搖頭,向左右問道:“喂,他剛剛說妹妹,你們知道你們大學長有妹妹?”

被這麽一問,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麵麵相覷,平日大家工作在一起,雖然相互都很熟,但對於虎擎天的狀況,眾人確實知之有限,至少沒人曉得他來這裏之前,到底是幹什麽的?更別說了解家庭狀況了。

“得,又是這樣,問了也白問。”孟衍抓抓頭發,道:“算了,你們幫忙照顧好他,我出去討公道……嘖,仔細想想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打的,無所謂啦,衝出去就找人,扁到最後總有一個是對的。”

孟衍這邊剛要往外衝,那些雜役們忽然都叫嚷起來,跟著他一起衝了出去,一整個群情激憤的模樣,叫喊著血債血償,還真把孟衍嚇了一跳。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我記得我是要去找人拚命,不是喝酒聊八卦啊。”孟衍困惑地打量他們一眼,道:“我這一去,和那些高手拚起來,很有可能沒命回來,跟著我去的人也一樣,你們每次碰到這種事,一個個頭疼肚痛腳麻的,這次怎麽膽子大了,聽我去拚命,還跟著我衝?這次可沒有便宜好撿喔!”

被孟衍這麽一說,那些怒氣衝衝的仆役,表情有些許尷尬,互看了一陣,最後一個年紀頗大,五十多歲的老雜役,走出來開口道:“年輕的,我們也曉得,你其實從來都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事到臨頭,就隻會一個個裝死,不敢真的去拚,平常喊大學長、大哥大大,都是為了推人當擋箭牌,這些我們無意辯解,但希望你理解,到了我們這年紀,講義氣就和耍任性一樣,不是想講就講,是要講究實際條件的。”

孟衍點點頭,道:“理解,理解,我明白的,實際條件嘛,哪邊條件好,就跟哪邊講義氣,這個基本道理,我明白的。”

帶著嘲諷的話語,並沒有讓對麵的人臉上變色,反而點了點頭,很認真地回答道:“不錯,就是這樣子,到了這個年紀,在這種位置上,你要考慮的事情很多,想衝動、想耍性格,都要想到這樣幹有什麽後果,會不會有什麽嚴重後果……我們每個人在這裏,都不是隻為了自己一個人吃飽,我們也有家人,也想他們能夠過得好,我們損失不起,也傷不起……”

聽到這麽認真的回答,孟衍的感受好過許多,最起碼,人家不是說一些沒誠意的鬼話來忽悠自己,隻這一點就足夠了,因此,他歎了口氣,點頭道:“隨你信不信,其實我真沒怪過你們,你們各有各的難處,我也明白的……但既然是這樣,你們現在還跟來幹什麽?這邊可是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把命送掉的。”

“因為我們雖然顧慮多,雖然沒法總是講義氣,卻不代表我們不把你們看成是兄弟,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站在你們身邊,卻也不可能一次都不站出來,這樣會連我們自己都無法諒解自己。”

這名中年雜役回身向其餘人喊道:“今天,我們很憤怒,因為我們的兄弟被打傷了;今天,我們很憤怒,因為那些普通弟子根本沒當我們是人,壓根不允許我們出頭,擎天想替我們爭口氣,就被他們打成這樣!我們忍氣吞聲,是為了將來,如果連這點希望都沒有,我們還有什麽可忍?兄弟們,今天我們就該爆發,取回我們應有的尊嚴!”

一聲呐喊,眾皆吼喝,所有雜役們紅著眼,吼叫著衝出門去,群情激昂的程度讓孟衍傻眼,覺得人性真是複雜。

‘舞醜,我剛剛發現啊……’

‘是。’

‘人真是挺複雜的……之前我們總是掃描來掃描去,但人是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一樣的,如果都用最壞的標準來看,那不是很累、很沒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