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後一個梯瑪(2)

“梯瑪”傳唱的“神歌”,內容豐富而複雜,有精華也有糟粕,涉及曆史、地理、天文、曆象、哲學、民俗、宗教、文藝諸多方麵。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梯瑪神歌”和“擺手歌”。

“梯瑪神歌”即梯瑪在進行宗教活動時所唱念『吟』誦的歌。傳說隻要解開“梯瑪神歌”的秘密,土家人千萬年的曆史就會昭顯於世。神歌的內容取決於所主持活動的『性』質,即不同宗教活動唱不同的神歌。為死人祭祀時唱“送亡人歌”,為人消災、招魂、求子時唱“還願歌”,趕鬼驅邪時唱“解邪歌”。梯瑪神歌唱詞比較固定,即興演唱者較少。如《請神捉魂》:

懸崖陡,刺叢深;水流急,路難行。尊敬的大神們啊,沒有好路,讓你行啊。泥滑路爛,岩步子都沒有一墩。一路野刺掛人啊,一路荒山荒嶺。啊呀呀,看見了水路,沿水路行啊,過大水,快得很,遇樹樹斷啊,遇土土崩。趕得急啊,趕得緊,船上人啊,要坐穩啊。趕啊,趕啊,看得清啊,它被勾走的魂魄呀,在水上浮沉。

這首神歌係梯瑪與大神的對話。請大神趕鬼捉魂,有『迷』信『色』彩,但在描述山區路崎嶇艱難、叮嚀涉水乘船注意安全時,卻頗具體生動,生活氣息較濃。而人、神、魂的並現,手法亦極耐人尋味。

《長刀砍邪》是解邪歌中的一首:

有啊,哥兄啊,日夢不祥啊。我要砍了它,你夜夢驚砍了它。死人頭上砍了它,死鬼頭上砍了它。滾岩翻坎砍了它。投河跳水砍了它。麻索吊頸砍了它。刀劈斧剁砍了它。毒蛇擋道砍了它。惡虎攔路砍了它。見錢起心、謀財害命的砍了它。五穀不得收砍了它。當麵說好、背後說歹的砍了它。砍、砍、砍、砍、砍!不好不利的,統統砍了它。

這首神歌表現的是梯瑪與邪惡的鬥爭。梯瑪認為萬物有靈,一切壞的惡的都由邪在作祟。但梯瑪不向邪乞求,他不怕邪,要用“長刀砍了它”。這在一定程度上表述了人們要主宰自己命運、驅逐邪惡的迫切願望。

從形式看,梯瑪神歌有雙句押尾韻的自由體,也有兩句一節四句一節、句尾押韻的格律體。唱腔亦有高腔與平腔之分。高腔高昂,感情激越;平腔舒緩,感情深沉。它們的韻律鏗鏘,優美動聽。

而擺手歌是土家族進行擺手活動時所唱的歌。

擺手活動土家語叫“社巴日”,是土家族的大型祭祀活動和傳統的文藝盛會,是土家族特有的民俗,曆史久遠悠長。從其活動內容來看,早在漁獵時代已存在並沿襲至今。“每歲正月初三至十五日,土民齊集,披五花被,錦帕裹頭,擊鼓鳴銃,舞蹈唱歌。舞時男女相攜,翩躚進退,謂之擺手。往往通宵達旦,不知疲也。”、“紅燈萬點人千疊,一片纏綿擺手歌。”古代文人這樣描寫擺手歌的情景,反映了土家族地區擺手活動的盛況。現在土家族聚居地區酉水兩岸的來鳳等地尚留有不少擺手堂遺址,沿酉水流域的土家族人民,直到現在還常舉行擺手活動。擺手活動其規模有大小之別。大擺手是數村、數十村族人聯合舉行,人數多規模大,往往有成千上萬人參加。小擺手則是一村一族人的擺手活動。無論是大擺手還是小擺手,它的祭祀祖先、祈求豐年的目的,以及擺手的內容均基本相同。

擺手活動係在固定的擺手堂進行。擺手歌有行堂歌與坐堂歌兩種。行堂歌是伴隨擺手舞內容編唱的歌,跳什麽唱什麽,一個人領唱眾人吆喝。坐堂歌則是歌手們坐下來唱的,有單唱、對唱、輪唱等。歌手是擺手活動的主持人“梯瑪”、掌壇以及其他善歌者。擺手歌有即興而歌的內容,但更多的是由“梯瑪”領唱、世代傳承、內容浩繁、唱詞是固定的古歌。

擺手歌與梯瑪神歌既有聯係又有區別。梯瑪神歌與擺手歌均係由梯瑪傳唱,但從內容與演唱時間、地點、目的來看,二者不是同一作品,應有區別。梯瑪神歌是由梯瑪在一家一戶、為主人消除病災祭祀神時所唱的宗教歌;擺手歌則是梯瑪在擺手傳統民俗活動中,為紀念全民族的祖先、祈求後代興旺發達、年豐人壽而演唱的敘述曆史的古歌。擺手歌雖不似梯瑪神歌那樣有明顯的宗教『色』彩,但擺手活動本身就有宗教『性』,依附於擺手活動的擺手歌也就自然地受宗教的影響。擺手歌中有關農事生產部分,因與人民生存攸關,一般歌手與掌壇師也會演唱,普及程度較高。其它擺手古歌則僅能由梯瑪演唱,有的梯瑪在演唱時對古代土家語古歌的確切含義也不甚了解。

豐富多彩、篇幅浩瀚的擺手古歌的重點作品有《雍尼補所尼》,包括開天辟地、洪水滔天、兄妹成親、人類延續等內容;《遷徙歌》,描述了土家先民遷徙、定居、遷徙,不斷尋找樂土的過程;還有描寫土家先民的能人、勇士以及世代信奉的保護女神等歌。

從整體看,擺手歌是一部民族史詩,結構完整,各個部分內容均有內在的聯係。但就具體內容說,各個部分又有相對**『性』,可**成篇。形式多樣,既有篇幅宏大、氣魄雄偉的創世史詩與英雄史詩,也有反映民俗、記述生產的組歌或短歌。在語言上,擺手歌絕大部分是用古代土家語傳唱的自由詩體,有一定韻律但又不受字數或格律限製,自由活潑便於表情達意。擺手歌是伴隨舞蹈演唱的,而舞蹈又踩著鑼鼓點跳動,但唱詞均無嚴格的章節或分段,一般是按故事情節連唱。在藝術技巧上,擺手歌注意刻畫人物形象,突出人物特點。總的來說,擺手歌富於想象,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用本民族自由詩體語言,藝術而形象地記述了古代土家族社會曆史演化的概貌,以及先民們的勞動和生活……末了陳老說:“梯瑪還有很多令人稱奇的手段,比如說鼻孔穿釘、懸空提碗、吹氣定雞、手指立佛等等,我小時候曾經親眼看見向老漢施展過,還曾經求他收我做徒弟,向老漢卻死活不答應,後來經人提醒才知道,梯瑪的覡術曆來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我一個外姓人,他當然不願意收我為徒了。古怪的是,他老人家有兒子有孫子,他也不把一身本事傳給他們,我曾經問他到底是啷格回事,向老漢起初隻是神秘莫測地笑笑,並不回答,被『逼』得急了,才含含糊糊的說,他等的徒弟還沒來,其他人都不是當梯瑪的料。聽那意思,他好像早就選好徒弟了,不曉得究竟是哪個人,這也是怪事一樁。”

我們聽得悠然神往,迫不及待想見見這位神奇的土家梯瑪。陳老繼續說道:“你們曉得不?這向老漢的‘向’姓,據說還是由廩君巴務相的‘相’字演變而來的呢!”

我們心裏更加興奮,這麽說,向老漢還可能是廩君他老人家的嫡係子孫?

覃瓶兒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您家說向老是唐崖最後一個梯瑪,但我聽安叔說,你們這裏人死有打繞棺、唱喪歌的習俗,那麽那些道師先生是不是梯瑪呢?”

陳老笑著說:“這個呢,確實讓人搞不清白,其實現在土家人死後的三天吉葬期由道師先生所做的法事,相當大一部分來源於中原道教和佛教,隻有打繞棺和唱‘撒爾嗬’才是土家族人地地道道喪葬習俗,所以說現在的道師先生和那些唱經超度亡人的和尚差不多……”

“撒爾嗬?撒爾嗬是什麽?”覃瓶兒瞪大眼睛好奇地問。

陳老正欲回答,卻聽吊腳樓下一個悲愴的聲音喊道:“北叔,我爺爺‘老’了,來請您家去幫忙……”我們立身一看,一個頭披白帕的中年漢子直挺挺跪在場壩的雨水中,兩眼望著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