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雲妖()

第二天清晨,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一隻手在我肚皮輕輕撫『摸』,我潛意識裏認為覃瓶兒這妹娃兒膽子真大,竟敢來『摸』我的肚皮。正準備舒舒服服享受一下,腦子裏突然一閃,覃瓶兒的手怎麽這麽粗糙啊?意識到不對,我嚇得一下子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正是滿鳥鳥那張掛著邪笑的臉,眼角上兩顆碩大的褐黃『色』眼屎搖搖欲墜。我驚得大叫一聲,側身一滾,掉到床下。

“狼,你醒了?”滿鳥鳥還是那麽不懷好意地笑著,伸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眼睛死盯著我的臉說。

此時的滿鳥鳥並未穿上衣服,全身上下僅有一條三角短褲勉強遮住他的羞處;渾身都是高高隆起的肌肉疙瘩,看上去非常孔武有力。

我見他一臉的痞笑,拉著我的手不放,而且聽他叫我“郎”,心裏很震驚,猛地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說:“你準備搞麽事啊?難道出去打工幾年還學會搞‘玻璃’了?”

“啥子搞玻璃?我做的是苦活,天天挑土搬磚,沒做過搞玻璃的事。”他的回答讓我哭笑不得,隻好告訴他:“搞‘玻璃’就是同『性』戀。”

“你直接說癩蛤蟆爬花椒樹釘釘對釘釘不就行了嗎?還拋幾句文,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就是喜歡玩些虛的哪個對你一身的酸臭肉感興趣?”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嘴巴笑得扯到後頸窩。

“那你為啥子要叫我‘郎’?這可是個曖昧的字眼。”他一愣,:“你以為我叫的是‘郎君’的‘郎’啊?哈哈,我叫的是‘『色』狼’的‘狼’,你莫自作叉叉了!”

他這樣一說,我暗罵自己被覃瓶兒的綠『毛』圖嚇得腦殼“搭鐵”,居然犯了如此低級的常識『性』錯誤,悻悻地說:“你莫『亂』說,我哪裏『色』了,不要玷汙我純潔的心靈!”“你純潔?嗯,你是從純潔的人裏麵挑出來的,看你鼻子尖尖就是『色』仙,眼珠『亂』轉就是混蛋,嘴大口闊就是『色』魔……你還純潔呢,不要糟蹋這兩個漢字了!”滿鳥鳥撇著嘴,乜斜著眼對我說。

我一下子跳起來,根本不管是不是他的對手,揚手就在他發達的胸肌上打了一拳,嘴裏笑罵:“你個死鳥鳥,我的長相是我爹媽給的,又不是我自己要長成這樣,這與‘『色』’又有啥子關係呢?我看你才是一副『色』相。”

滿鳥鳥見我如此反應,也不還手,嘴一呶,痞笑著對我說:“說你『色』肯定是有道理的昨晚上你是不是到隔壁房間去了……嘿嘿!”我一聽,立馬反應過來他知道我昨晚去覃瓶兒的房間了!

我大為窘迫。雖然我已經知道覃瓶兒與滿鳥鳥不是戀人關係,但男人都有個德『性』,總是先入為主,滿鳥鳥認識覃瓶兒比我早,他心裏難免沒有據為已有的意思,說不定他心裏還認為我大逆不道勾引了“嬸娘”呢!昨晚上他那聲若有若無的歎息是不是這個意思呢?

我左右為難,不知如何開口,滿鳥鳥卻以為點中了我的死『穴』,我是做賊心虛。他瞟了我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這個……很正常,又沒哪個笑話你,我們這裏不是有句俗話嗎?牛要耕,馬要騎,人要做了那事才有力,正常,絕對的正常!男人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兩‘巴’嗎?”

我聽他說得越來越不像話,趕緊朝他肚子踢了一腳,非常惱怒地低聲對他說:“你沒事做把你各人的蛋蛋含在嘴裏,少說話行不?讓覃瓶兒聽見,她會怎麽想?她昨天晚上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能有其它事?”

我看滿鳥鳥要在這個問題上越扯越遠,擔心被覃瓶兒聽見,本來我就誤會了她一次,要是再聽見滿鳥鳥滿嘴的渣渣,說不定她會想:土家男人怎麽是這個樣子?加之昨晚上的所見所聞讓我心事重重,於是我趕緊叉開話題,“鳥叔,你小時候在安樂洞到底撞什麽邪了?”

滿鳥鳥聽我突然提起“安樂洞”,神情一凜,詫異地問我:“你啷格突然問起安樂洞?”

“因為,我要去找為你驅邪的那個高人!”

“你說的是……安人?”

“嗯。”

“你為啥子要找安人?”滿鳥鳥好奇地問我。

我苦笑了一下,指指額頭,說:“就為我額頭上的這個‘土’字!”

滿鳥鳥盯著我的額頭端詳了十幾秒鍾,哈哈大笑,“喲嗬!你額腦殼上真的有個‘土’字哩!我以前還真沒注意到。”

“你沒注意,有人卻注意到了!而且,是一見麵就注意到了!”我又苦笑一下說。

“你是說覃瓶兒?怪不得她看見你,眼睛發亮。你們昨天晚上不會就是聊你額頭上這個‘土’字吧?”

“完全正確。”

“啷格回事兒?”

“唉!我也說不清是啷格回事,等我們回俠馬口村找到我寄爺再細說吧!”

“……好吧!”

我和滿鳥鳥穿好衣服,洗了臉,準備去看看覃瓶兒起床沒有,打開房門,發現覃瓶兒站在門外正準備敲門。看見我滿臉憔悴,覃瓶兒歉然一笑,還未說話,看見滿鳥鳥站在我身後意味深長地對她笑,臉唰地一下就紅透了。

“走吧!我們馬上回俠馬口村!”我趕緊對覃瓶兒說。

“慢著,我先說個事。滿鷹鷹呢,本來應該叫滿鳴叔叔,但是比滿鳴年紀大,雖然我比你們小幾歲,可我不想你們在我麵前老氣橫秋,幹脆,我也叫滿鳴‘鳥鳥’,叫滿鷹鷹‘鷹鷹’,你們就叫我‘瓶兒’,行不?這樣才顯得我們三個關係不生疏……”覃瓶兒對我和滿鳥鳥說。

“要得,要得,我嚴重同意。”滿鳥鳥聽見覃瓶兒的提議,高興得哈哈大笑。

我站在那裏卻哭笑不得,這個傻妹娃兒,到現在還不知道“滿鳥鳥”這個綽號的由來。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跟覃瓶兒說,隻好狠狠地瞪了滿鳥鳥一眼,滿鳥鳥扭過頭嗤嗤偷笑起來。

在回俠馬口村的車上,覃瓶兒坐在我旁邊,緊抿著嘴,身子微微顫抖,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我眼睛發澀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覃瓶兒背上那幅綠『毛』圖,估計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滿鳥鳥吹著口哨,絲毫看不出一點“近鄉情怯”的神態。

“今天真是出雞屙『尿』了!撞他媽的鬼喲!”司機忽然大罵一聲,車子“吱”的一聲停了下來。

“出啥事了?是不是車子出『毛』病了?”車裏的人相互打探。

“鷹鷹,快看,那不是我們小時候見過的那東西嗎?”滿鳥鳥猛地立起來,驚慌地對我說。

我低頭從車子的擋風玻璃看過去,在一座山的山頂上,立著一個仿佛是由黑雲構成的似人非人的巨大怪物,那座山正是天腳山。那怪物隻『露』出上半身,天腳山象一根柱子撐著它的肚子。

其他人也看見了那詭異的怪物,紛紛跑下車想去看個究竟。我和滿鳥鳥也跳下車,混在人群中打量那怪物。

下車後我才注意到,我們的車停在一個叫鹽井坳的地方。從名字就知道,這個地方肯定是個坳口,兩邊高山夾著公路,形成一個馬鞍狀的地形,我們從硒都城回到俠馬口村,需要從馬鞍的這邊爬上去,再從馬鞍那邊下坡,坡下完以後就到了俠馬口村了。在這個地方,能把天腳山看得清精楚楚。

我睜大眼睛去仔細觀察那巨大的怪物。我現在隻能說它是怪物,因為它雖然體形看上去像人,但它的身體卻好像是由一團一團黑『色』的雲組成。

那怪物身材高大,兩隻巨型黑手在空中『亂』舞,天腳山周圍的小山包就像是它吐的痰般緲小;最奇特的是它有一個巨大的腦袋,腦袋左搖右晃,前伸後縮,似乎在搜尋什麽;它臉上眼睛、鼻子、嘴巴一應俱全,看得十分清楚,但又不是人的臉形和五官,看上去說不出的醜陋詭異;它兩個黑乎乎的鼻孔,噴出的一綹綹黑氣在它麵前繞一圈後,又絲絲縷縷融入它的身體。

鹽進坳離天腳山的直線距離最多一公裏,而那怪物醜陋恐怖的臉離我們好像在咫尺之間。

從車上下來的人炸了鍋,連連驚呼:“這是啥子東西喲?啷格恁個巨大?啷格恁個醜?”吵吵嚷嚷『亂』作一團,有幾個妹娃兒已經嚇哭了,躲在幾個男人身後,渾身『亂』抖,臉『色』煞白。幾個稍微膽大的男人掏出手機,“喂”了半天,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也掏出手機試了下,果然已經不能打出電話了,似乎根本沒有信號。

我腦子一閃,決定把這怪物拍下來。但當我把手機對準那怪物時,手機鏡頭裏什麽也沒有,黑乎乎一片,我以為是攝像頭焦距的問題,趕緊調了調再試,結果還是黑乎乎一片。

“出雞屙『尿』的怪事了,撞他媽的鬼喲!”司機也下了車,眼睛盯著那怪物,神經質地咒罵著。

滿鳥鳥雖然怕鬼,但現在陽天白日,並沒引起他的聯想,站在人群最前麵,和幾個男人在那裏指手劃腳,伊裏哇啦不曉得在說些什麽。

奇怪的是,按說這條公路是省道,過往的車輛和行人應該很多,但此時僅有我們這輛車停在這裏,前麵既沒有迎過來的車,後麵也沒有跟上來的車,而且一個行人也沒有看見!

我向人群中瞄了幾眼,沒有看見覃瓶兒,正想上車去看看,站在我前麵的人“轟”地一聲向我站的位置湧過來。我抬頭一看,那怪物的腦袋正在朝我們所在的位置俯衝過來,修長的雙臂就像要把我們這些人連同鹽進坳兩邊的高山一起抱住,黑乎乎的空洞怪嘴瞬間就伸到我們麵前,兩隻怪異的眼睛『射』出妖異的紅光。

一團黑雲瞬間就籠罩了我,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感隨之襲上身體。原本晴朗的天空馬上變得昏暗起來,幾米之內就看不清任何東西了。

我腦子一麻,轉身就朝車廂跑。我身後一個妹娃兒拉著我的衣擺,也想爬上車,卻被後麵的人一擠,擠得那妹娃兒和我並排卡在車門口。我看見這個情形,雙手在車門上用力一撐,往後一縮腰,讓那妹娃兒先進了車廂。後麵的人看到有空隙,接二連三擦著我的身體鑽進了車廂。

慌『亂』中我的眼鏡被擠掉了,眼前頓時變得模模糊糊。我剛想跳下車去找眼鏡,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推著我的後背往車廂裏一塞。我被推得往前一撲,撲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嚇得那男人“媽呀”高喊一聲,轉身看見是我,臉上神情才稍稍一鬆。

我轉身去看推我的那個人,原來是滿鳥鳥,手裏拿著我的眼鏡。都這個時候了,他還不忘“日絕”我:“四眼就是麻煩,不是我幫你撿起來,不曉得你會有啥子下場!”我這時已經心驚膽戰,腿腳發軟,對他的“日絕”不作理會。

這段過程說起來很長,其實也就是短短的幾秒鍾。司機心急火燎地爬上車,居然在忙『亂』中打開了車內的燈。車廂裏那些女人和娃兒已經哭作一團,雙手蒙著自己的眼睛,身子瑟瑟發抖;男人們有的在呼喊自己的老婆,有的招呼自己的兒女,臉上布滿焦急和惶恐。

我戴上眼鏡,看見覃瓶兒挺胸抬頭安靜地坐著,雙手疊放在大腿上,臉『色』煞白,兩眼圓睜,眼神空洞,不哭也不鬧。

我腦海一炸,暗想覃瓶兒不是被嚇得“離魂”了吧?我趕緊招呼滿鳥鳥過來幫忙,對車外到底是什麽情形來不及去理會了,唯一的感覺就是好像已經到了深夜,天地間漆黑一片。

車廂裏的人都已經嚇得不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在過道裏擠成一團。人人都在顫抖著,不曉得是被嚇的還是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感的原因。我和滿鳥鳥看見覃瓶兒的神情,顧不得自已的感受,拚命擠到覃瓶兒身邊,又是掐人中,又是對她一陣『亂』晃,過了好半天,她才“哇”地一聲哭出來,站起來撲進我懷裏,身子開始篩糠般發抖。抖著抖著,弄得我也跟著抖起來,滿鳥鳥看見這個情形,張開兩手,把我和覃瓶兒一起抱在懷裏。

我和滿鳥鳥看見覃瓶兒在我懷裏哇哇大哭,放心下來。

我把她抱得鐵緊,轉頭去看車窗外的情形。

車窗外黑霧繚繞,天『色』已經黑得像鍋底,幸好車廂裏的車燈還透出昏暗的光,但也隻能看見車外一米左右的距離,更遠的地方黑漆漆的,沒有一絲一毫光亮。車內的人『亂』搖『亂』動,影子被投到車廂壁上,看上去象鬼影崇崇;一股股冷風從車窗吹進來,凍得眾人嘴唇發烏,臉皮發白。我被滿鳥鳥有力的大手環抱著,冷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覃瓶兒在我懷中顫抖得更厲害。

奇怪的是,車窗外縷縷黑霧隻是像鬼手一般『亂』舞,並不隨著那一股股冷風飄進車廂,這讓車內的人在絕望中保留了一絲希望。我們此時已經看不到那巨大的怪物了,就好像我們已經被那怪物吞進肚子裏。

車廂裏女人和娃兒哭得更加大聲,男人們也是一籌莫展,渾身『亂』抖,沒人敢下車去看個究竟,都擠在車廂裏麵麵相覷。

“把車子前麵大燈打開!”滿鳥鳥突然對司機大聲喊道。司機醒過神,急忙伸手去按那大燈按鈕,誰知連按了幾次,車子大燈就是不亮,司機急得半跪在引擎蓋上,用腳猛力去登那按鈕。“撞他媽的鬼喲!老子今天才修的車燈撞他媽的鬼喲!”

“閉上你的烏鴉嘴,還在撞鬼撞鬼,你他媽的還沒撞夠啊?”滿鳥鳥對司機怒罵一聲,司機一愕,揮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打死你這個烏鴉嘴!真是撞他媽的……”瞥見滿鳥鳥又要瞪他,司機趕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司機又掏出手機,弄了半天也沒反應。公路上還是一輛車、一個行人都沒有。除了車廂中的哭聲叫聲以外,車窗外聽不見任何聲音,那些黑霧仍然在車窗外左一圈右一圈圍著車子繚繞。

就在我低頭去看覃瓶兒時,“嗵”的一聲,一個不明物體打在車頂上,嚇得車廂裏的人齊齊尖嚎一聲。覃瓶兒也嚇得往我懷裏一拱,渾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有幾個女人已經顧不得男女之別,抱著自己的孩子直想擠到認識或不認識的男人懷中去。

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又是“嗵”的一聲,又一個不明物體打在一塊車窗玻璃上,那塊玻璃嘩啦啦一聲,被打得粉碎。車廂裏又是一陣大嘩。嘩聲未落,那打在車窗上、車頂上的“嗵嗵”聲越來越急。我在驚懼的同時,抬頭去搜尋打得車身“嗵嗵”作響的物體,發現天『色』變得稍亮了一些,那些在車窗外繚繞的黑霧也在慢慢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