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樹洞溫情

我見村長不像先前那樣暴跳如雷,同時也沒太多時間可以耽擱,於是把寄爺的相貌說了一遍,同時還簡單描述了一下那個神秘的高鼻梁外國老頭。村長聽完一拍大腿,“剛剛我還見過這幾個人嘛!”

“在哪裏?”我悚然動容。

“剛剛你們大鬧靈堂的時候,他們不是在廟側廳看你們瞎鬧嗎?你們出來時,他們幾個都朝那個方向走噠!”村長一指難留廟背後的大山說。

“真的?”

“我哄你們搞麽事?他們是一前一後走的!”(哄:騙)“謝了!”我匆匆說了一聲,背起覃瓶兒,吆喝著花兒,邁開兩腿就朝山上跑,一邊跑一邊想,寄爺和那夥外國人搞在一起幹什麽呢?難道他在跟蹤那夥外國人?難道那夥外國人真是當年“製造”覃瓶兒的那幫人?這可他媽的……他媽的……急死個人了。

滿鳥鳥也跟在我後麵跑,村長喊都沒喊住。

此時天已黑透,而且看樣子似乎要下雨了,有悶雷從天邊傳來。我背著覃瓶兒喘氣如雷。

跑出去很遠,有些微的涼風吹拂在我發燙的額頭上,我此時才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此山如此之大,我們去那裏找寄爺和那夥外國人呢?而且我此時有點懊惱,“難留城”這三個字一直在我腦海縈繞,但是它始終像薄霧一般很飄渺很詭異,弄得我想抓抓不著,想趕趕不走,此時頭腦稍微冷靜,我才想起,清和大師在棺材壁上留下的三個字是不是隱藏著什麽呢?或許就是梭欏神樹所在的位置?看樣子這三個字確實是一個地址。應該說,血魂碑事件中,這個人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覃瓶兒能到硒都來,也是得了他的囑咐,如此說來這清和大師肯定知道那個流傳千年的任務。但是,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另有玄機,我們與這個神秘的和尚擦肩而過,僅僅留下三個莫名其妙的字,把事情弄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我越來越後悔,早如果頭腦不發熱的話,應該找村長好好打聽一下,至少應該問清楚“難留城”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如果是個地址,這個地方又在哪裏?作為本方本土人而且年紀也不小,應該多少曉得一些當地的地形和典故才對。此時再回去找,顯然不太現實,而且當我回頭一望的時候,不得不悲哀地發現,我們『迷』路了,難留廟的燈光和鑼鼓聲早已消失怠盡,眼前鬼影幢幢,天上陰雲密布,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

滿鳥鳥體力過硬,跟在我身後沒有拉下,不過聽聲音也知道這夥計累得夠嗆,喘氣的聲音幾乎要蓋住晚風吹拂在雜樹荊棘上唰唰聲。

花兒起初雖然慢慢騰騰,一步三回頭,但此時早已爬在我前麵,我看不清他的身影,隻聽見它鑽進草叢的嘩嘩聲和嘿嘿的出氣聲。我有點懷疑,從騰龍洞出來,花兒一路奔清江大峽穀而來,莫非不是為追蹤寄爺而是冥冥中察覺清和大師已死?

這些事我根本想不明白,而且我此時也根本沒時間去想明白,我現在著急的是,寄爺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要跟著那夥外國人?那夥外國人究竟有什麽企圖?難道真是在找梭欏神樹嗎?難道當年他們“製造”出覃瓶兒,最終的目的就是為找這棵梭欏神樹?那他們與曆史上的巴務相有何關聯?

我頭『亂』如麻,扯起嗓子對著黑黢黢的大山大吼一聲:“啊”

這一吼把覃瓶兒吼清醒了,見我背著她,掙紮著下地,腳步有些發虛,我隻好使力扶著她。

滿鳥鳥也被這一吼震出了精神,掏出一支煙點上,煙頭一黑暗一亮一暗,半晌才說:“我們恁個『亂』撞不是個辦法……對噠,你啷格像鬼打慌了?”說完不待我回答,他繼續說道:“這樣,我在前麵開路,你扶著瓶兒跟著,安哥在這大山之中行走,肯定要打火把,我看看能不能看見火光?”

我心裏暗罵滿鳥鳥鬼扯,寄爺如果真在跟蹤那夥外國人,豈會明火執杖暴『露』自己的行蹤?不過此時我已基本沒心情跟他瞎扯蛋,我們已經慌不擇路,前麵荊棘叢生,有這麽一個大塊頭在前方打頭,也省得把覃瓶兒如花似玉的臉龐劃得傷痕累累了。

“行!”我簡短說道,“我們邊走邊看!”

滿鳥鳥也不再多話,因為沒時間讓他廢話了,天已經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雖然是六月間,但在這山風勁吹的荒山中,感覺身上還是有點寒意或許並不是身體表麵感覺冷而是心裏有點淒涼的緣故。

沒有在荒山野嶺特別是雨中的荒山野嶺行走過的人,是永遠不知道其中的苦楚。我們雖然穿著長褲,但小腿上還是被尖利的荊棘劃得傷痕累累,傷口被那草叢上的水珠一浸,火辣辣有如火燒,身上的衣服也已濕透,又冷又餓又乏,弄得我們心力憔悴狼狽不堪。

剛打算找個稍微幹燥的地方,比如某個樹蔭濃厚的大樹下歇歇氣,滿鳥鳥忽然低沉著聲音說:“停,對麵好像有火光!!”

我陡然駐足,“哪裏?”

“那裏格老子的,啷格又不見了?”

我徒勞地睜大眼睛,『摸』著滿鳥鳥的手臂看過去,天地一片漆黑,哪有一絲一毫的光亮?“瓶兒,你看見了嗎?”我有點疑『惑』。

“沒有。”覃瓶兒聲音有點孱弱,顯然累得不輕,當然,也有傷心的成分在裏麵。

滿鳥鳥無奈地咋呼開了,“我先就說先找個地方‘歹’點飯再說,哪曉得你屋弟娃兒非得跑去那背時的難留廟大鬧靈堂,結果惹出一屁股的事情,這下好了呐,莫說吃飯,吃屎都沒人屙行了,我看瓶兒也累慘了,你們找個地方先歇哈,我去前麵找找安哥,順便看看能不能搞兩隻山雞啊什麽的回來填肚子。”

我還沒說話,滿鳥鳥已顯得極不耐煩,悉悉嗦嗦在周圍轉了一圈回來,“前邊有根泡桐樹,樹根那裏有個樹洞,你們先去那裏躲哈雨,我找到安哥後就回來,行不?”說完不等我作出指示,腰一躬鑽進樹叢中不見了,花兒這夥計不曉得早跑哪去了,這段時間表現得很反常。

我恨得牙咬咬,張口就罵:“媽那個巴子,鬼打慌了嗦?搶著去投胎嗦?還沒等我發話就跑噠!”也不曉得滿鳥鳥聽沒聽見,天地之間隻剩下雨打樹葉的唰唰聲。

我本來是想去攆滿鳥鳥的,但想到覃瓶兒這個千嬌百媚的妹娃兒跟著兩個大男人在細雨中的荒山野嶺奔波了這麽久,既沒吃飯又沒喝水,體力已經嚴重透支,而且清和大師之死對她打擊太大,幾管齊下,現在想要她挪動一步都十分困難了。

其實我也差不多,隻是在覃瓶兒麵前不好透『露』,害怕再給她造成不必要的暇想。

我好不容易才把覃瓶兒連拉帶抱弄到滿鳥鳥說的那棵泡桐樹下,打燃火機一看,果然樹根下部有一個樹洞,但樹洞好像最多隻能容下一個人。我把打火機伸進樹洞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異樣,便毫不猶豫把覃瓶兒塞了進去,“我守在外麵,你在裏麵好好歇歇,等滿鳥鳥找到寄爺後我們再作打算吧。”

“不行,外麵要淋雨!”覃瓶兒掙紮著想爬出樹洞。

“別,別,這雨不大,樹根還比較幹燥,我人糙皮厚的,沒事!”

覃瓶兒在樹洞裏『摸』索一陣,順手扔出一些東西,接著說:“進來吧,我把裏麵清理了下,應該可以容下兩個人。”

我還想推辭,覃瓶兒徒然提高聲音,“進來!”

我嚇了一跳,這可是覃瓶兒第一次對我這麽不客氣,一下子弄得我張皇失措,居然不敢強嘴,乖乖擠進樹洞。鬱悶!我怎麽變得像那些患“妻管嚴”的男人了?

實際上,那樹洞根本容不下兩個人,等我進去後覃瓶兒就鑽出來等我坐穩後又爬了進去,結果就坐在我懷裏了,開始時還把我弄得手足無措,後來手實在沒地方放,所以我也大著膽子把覃瓶兒摟在懷裏,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還是覃瓶兒放得開,緊緊貼在我懷裏,幽幽歎了口氣打破沉默,“你的懷抱真舒服啊,真想永遠這樣子。”

我嗬嗬一笑,“我們以後有的是日子,怕個鏟鏟喲!”覃瓶兒沉默了一會,“唉,誰說得清楚以後呢?有這一刻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為個傻妹娃兒,”我愛憐地『摸』著她的臉,“怎麽老是多愁善感呢?你莫看今天晚上黑得嚇死人,明天早晨太陽還不照樣升起麽?別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抱著你!絕不離開!”

覃瓶兒沒說話,隻是又幽幽地歎了口氣,“鷹,你會恨我麽?”

“這話說的,我疼你還沒不及哩,怎麽會恨你?”

“我把你拖入這麽個泥潭,好幾次都差點讓你丟了命,想起來就令我心不安!”

“沒事沒事,這是我自願的!竭誠為美女服務是我一生的宗旨!”覃瓶兒並沒被我的俏皮話逗笑,反而又幽幽地歎了口氣,小手溫柔地『摸』著我的額頭,弄得我既有些尷尬又有些幸福,幸好黑暗中覃瓶兒不會看見我緋紅的臉。

“你說,我們能找梭欏樹嗎?我真希望早點找到,完成那個任務,然後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反正我是個沒任何親人的孤兒了。”

覃瓶兒的話說得我心裏很淒然,我緊緊摟著她,“這不還有我嗎?我一輩子就是你的親人,最親密的親人!我們完成應該完成的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覃瓶兒沒話說,隻是緊緊摟著我的脖子,腦袋搭在我的胸膛上聽著我強勁而熱烈的心跳。

這一夜,滿鳥鳥和花兒再沒回來,寄爺也不見任何蹤影。

我永遠沒想到,這個夜晚,這個漆黑的夜晚,這個下著細雨的漆黑的夜晚,這個夜晚我和覃瓶兒默默流淌的溫情,這個僅能容納一個的人樹洞,成了我一生最痛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