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靈堂風雲

滿鳥鳥可能是被艄公所說的“中邪”一事勾起心中深埋的回憶,聽我們一個勁兒的問關於懸棺的事情,不耐煩地打斷我們,“大好的風光惡生生被你們幾個夥計破壞噠,我們來這是搞麽的?是來找安哥的,可不是研究懸棺的,再說,你看,天都要黑噠,還在這扯麽卵淡喲!”

我陰陰笑了下,這夥計被寄爺加了“火焰”,前段時間表現得還不錯,怎麽一聽“撞邪”的事兒又變得如此“拉稀擺帶”了呢?看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個顛撲不破的理論對滿鳥鳥來說還是很適用的,所以他才那麽迫切地想找到寄爺。我很鄙視他,當你在梭布埡逗妹娃兒玩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怎麽不想到寄爺呢?

不過滿鳥鳥說的倒是實話,我們來這裏,雖然主要任務是尋找梭欏神樹,但眼前還是先找到寄爺,一來這老家夥是我們這個團體中最主要的保障(這個想法不知從何時起就形成了),遇到什麽說不清或者無法解決的事,首先就是想到寄爺,當然我們要找到梭欏神樹也離不開他;二來花兒先前的異樣讓我隱隱覺得這老家夥莫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這可是我現在心中最擔憂的。至於那個高鼻梁外國老頭,我倒不覺得怎麽重要了這種感覺很古怪!

而就在此時,那橡皮艇也終於緩緩飄到終點了,我們給稍公遞了錢,打了招呼正準備下船,岸上一個看上去很壯碩的漢子衝艄公喊道:“老三,坐大夜去!”

“哪個死了?”艄公直起身問道。

“你還不曉得嗦?”漢子高聲說道,“難留廟那個孤老和尚坐化噠,村裏安排一幫人去料理後事,安排我去跳撒爾嗬喲!村長叫我喊你去幫忙!”

艄公呆了一下,回頭對我們說:“哥幾個各人去找住處,前麵有個酒店,我要去幫忙,所以就不能再和你們‘日白’噠!”說完拴了橡皮艇,自顧自和那岸上的漢子走了!

“什麽是坐大夜?什麽是撒爾嗬?”覃瓶兒感覺莫名其妙。

“坐大夜就是人死後去守靈,這一夜之後第二天早上就要把人埋上山,這個你不是在向老漢死的第二天見過麽?至於撒爾嗬,實際就是打喪鼓,這個與我們在向幺哥家看到的打繞棺略有不同,通常沒有正兒八經的道師先生主持法事,完全就是一些民間藝人在棺材前跳一些獨特的舞蹈,且跳且舞,所表達的意思實際上是一樣的,歡歡喜喜辦喪事,高高興興送亡人!”滿鳥鳥一口氣把“坐大夜”和“撒爾嗬”的意思解釋得相當通透。

我目瞪口呆看著滿鳥鳥,這個連初中都沒畢業的夥計,說出來的話怎麽如此流暢如此富有文采?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肉多無腦的滿鳥鳥麽?

滿鳥鳥見我一臉詫異地看著他,更是心思敏捷,羞澀地一笑,“嗬嗬,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著你這個大學生混了一段時間,總不至於連一句像樣子的話也說不出來吧?”孰不知,他這句話更加讓我震驚不已,還會流暢地運用成詞語了?這真是懶婆娘放鴨子不撿蛋(簡單)啊!

覃瓶兒倒沒注意滿鳥鳥這一變化,恍然大悟地說:“哦,我明白了可是我總覺得怪怪的,為什麽我們每到一個稍微特別的地方,就會出現死人的事情呢?這……這……”覃瓶兒不說我還沒注意,她這一說我還真有點納悶,媽那個巴子的,剛到唐崖土司城時,一向活得好好的向老漢莫名其妙無疾而終,此時一到懸棺崖,沒有找到寄爺不說,又聽到有人死了的消息,晦氣啊晦氣!而且死的居然是個和尚,還是一個孤佬和尚!

和尚?我心裏隱約覺得什麽地方有點不對勁,可仔細一想,卻又『摸』門不得,最後我放棄了胡思『亂』想,一個孤佬和尚,年紀大了自然要死,我們和他非親非故,自然不用去坐什麽“大夜”了,當前最要緊的,還是找到我們依賴的偉大的土家梯瑪寄爺!

可是,到哪裏去找寄爺呢?

正在一籌莫展,瞥見花兒正低頭在我們下船的地方一陣『亂』嗅,看神情顯得很煩燥。我一拍腦袋,狗日的,怎麽沒想起花兒呢?這夥計的的鼻子天然就是我們指路的明燈,要找到寄爺恐怕隻有依托在它身上了。

我一拍花兒,“夥計,有麽子發現沒?”

花兒根本不理睬我親昵的舉動,反倒是顯得十分焦燥,在船塢上一通『亂』嗅,偶爾凶惡地低哼幾聲。我心裏不禁想,是不是這船塢上來往的人太多了,氣味很複雜,花兒的鼻子捕捉不到寄爺的味道?

我正要安慰花兒別急,花兒忽然震天價的狂叫一聲,衝著離開不久的艄公和那要去跳撒爾嗬的漢子猛追而去。我吃了一驚,難道這兩個夥計還古怪不成?我家花兒雖然是一條狗,但絕不會無緣無故追著某個人不放的。

我和滿鳥鳥還有覃瓶兒隻得跟上。艄公和那漢子見花兒吐著血紅的舌頭追上來,一時慌了手腳,按照教科書的說法就是在地上抓了一把,“打狗沒得巧,地上抓一爪”就是這麽得來的。哪知花兒根本不理睬這兩個夥計,唰地一聲就從他們身邊飛了過去,一路汪汪叫著衝向前方。

就在艄公和漢子一愣神而停住腳步期間,我們三人也跌跌撞撞攆上了他們。

艄公抹著額頭上的冷汗,“啷格回事兒?我還以為那夥計是來攆我們的呢,我心裏還在想,我又沒得罪它夥計……”

我攔住艄公裏巴嗦,急慌慌地問:“前麵是麽地方?”

“前麵?前麵就是我們要去的難留廟啊!”

我根本不曉得這難留廟到底是什麽神聖之地,我隻曉得我家花兒一路狂奔向前而去,而我在抹著滿頭大汗之餘,隱隱約約聽見花兒要去的方向一通鑼鼓家什的響聲,還有斷斷續續鞭炮炸響,顯然證實了艄公所言非虛,前麵確實在舉行喪事活動。

這就怪了,我家花兒在這個地方應該隻對我們四人的氣味比較熟悉,而我們三人均在此,那麽它聞到的一定是寄爺的氣味,難道寄爺居然出於專業的敏感『性』,跑到難留廟去湊熱鬧了?這可真是……我們一路追著他的屁股攆他,目的是好早點解決梭欏神樹的問題,想不到這老家夥倒還有這份閑心!

想到這裏我有點氣急敗壞,懶得管滿鳥鳥和另外兩條漢子了,拖著覃瓶兒三步當作兩步跟著花兒的屁股急跑。而花兒此時正一路狂吠著,跑得比風還快,很快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

我更加氣爭敗壞,顧不得喘氣如雷,一路疾奔。我之所以采取這個行動,是因為我越發相信寄爺遇到了什麽危險,花兒這麽不要命的奔跑,一定是想去救寄爺的。

我是這麽想的,誰知轉了一個彎,駭然發現一座破敗不堪的建築出現在眼前。建築的樣式和鑼鼓喧天的聲音讓我知道了這就是艄公所說的難留廟鬼曉得這座破廟怎麽會取這麽一個古怪的名字,難道和尚也不安份守紀,一心想著外麵的花花世界,因而才取名“難留”?

這個想法也就是一閃念間,我和覃瓶兒很快就到了這座破廟裏的靈堂。人不是很多,但分工進然有序,完全是一種辦喪事的場麵。一個孤佬和尚死了,當地人還趕過來『操』持後事,可見當地人的淳樸忠厚。

正感歎間,我駭然發現花兒勢若閃電擠過稀稀拉拉的人群,撲到堂屋中間那黑漆漆的棺材上麵,用腦袋一下一下撞著棺材板,一邊撞還一邊嘶聲狂叫,那聲音聽起來讓人心碎。

我愕然立在當場,花兒這又是唱的哪一出?一個死了的孤佬和尚跟它有什麽關係?我很快心頭一震,難道這棺材中躺的人是它熟悉甚至親近的人?四處一瞄,並沒見到寄爺,我頭上的冷汗就下來了。應該說,在我們一行四人當中,除了滿鳥鳥跟花兒搞不攏之外,其他三人都跟花兒有很深厚的感情,雖然這裏麵以我和覃瓶兒排名第一第二。現在花兒這般傷心,遠遠超出一個動物應有的本能,棺材中躺的人究竟是誰?會不會是寄爺?

我眼睛都紅了,對周圍呆若木雞的人吼道:“把棺材打開!”沒人動也沒人出聲。如果棺材中躺的人真的是什麽孤佬和尚,自然沒有後人,所以也沒人出來說話,顯然這場喪事辦得有些馬虎,連一個管事的都沒有。

花兒還在一下一下撞著棺材板,那咚咚的聲音仿佛砸在我心上。花兒邊叫邊徒勞地用嘴去翹那棺材蓋,奈何實在無從下口,而且力氣根本不足以與沉重的棺材蓋相抗衡,一急之下眼角有瑩瑩的淚光。

我既心痛花兒的表情,又著急寄爺的安危,不顧瞠目結舌的一幹人等,猛地踹了一腳癡不癡呆不呆的滿鳥鳥,“狗日的,還呆著搞麽?幫忙把棺材蓋掀開!”滿鳥鳥如夢初醒,一把揮開幾個欲上前阻攔的漢子,雙手摳住棺材蓋,聲若裂帛怒吼一聲:“起!”

蠻力所到之處,棺蓋一掀而起。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棺材中所躺之人的麵貌,猛聽站在背後的覃瓶兒聲透瓦背一聲尖叫,隨之身子軟軟縮倒在地暈了過去。我一急,一手撐住欲開未開的棺蓋,一手薅起軟若稀泥的覃瓶兒……這個過程很短,短到可以完全忽略因為當我在這段時間看清棺材中那個枯幹的躺著不動的人時,一切景物一切聲音都遠離了我的軀體,世界一片漆黑一片靜寂,緊接著我就一屁股癱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