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竹子裏的寶貝(1)

再次見到寄爺,我心中的驚喜可想而知。這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這老家夥這段時間的神秘行蹤又勾得我腦海中產生無限遐想,重重謎團在心中尤如一個個巨大的水泡咕嘟咕嘟冒出來,一發不可收拾。滿鳥鳥這廝趴在我的肩膀上,背時的大嘴呼出陣陣滿含泥腥味、酸味、酒味等等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惡臭氣息,攪得我的神智暈『迷』,行動遲緩。好不容易能吸口新鮮空氣的間隙,腦海中還閃現著那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的傳說中駭人聽聞的蠱,驚魂未定的同時,心中不免擁堵著太多的胡思『亂』想……這一切,造成我沒時間也沒心情去仔細看那滿『插』烏黑釘子的楠竹們。

覃瓶兒這妹娃兒顯然沒有經常走夜路,缺乏應有的經驗,拿著玄衣都郵珠跟在我身後亦步亦趨,照得我和滿鳥鳥踉踉蹌蹌的身影在楠竹間飄忽不定,尤如鬼影般忽大忽小,忽近忽遠。我本有心提醒覃瓶兒上前照亮,聯想到前途未明,萬一這妹娃兒再發生不測,我就是有三頭六臂也無法顧及。再說,對我這雙黑白眼來說,有沒有照亮無關緊要,前方雖然影影綽綽,倒還不至於撞上驟疏驟密的楠竹,踩中地上密密麻麻的竹茬。

越到竹林深處,那條羊腸小道越不可尋,到最後終於徹底消失,我們一行隻是機械地在竹林中毫無方向的穿梭,連花兒這個平時膽大包天的夥計都老老實實靠在我腿邊緊緊跟隨,既不吠叫也不張狂。

趁大口喘息的機會,我扭頭看了下寄爺,發現這老家夥走走停停,一直扭頭望著身後,八寶銅鈴和司刀牢牢握在手中,看神情充滿了無限警惕。我納悶不已,暗道堂堂的土家梯瑪還怕那變成青蛙的蠱追來嗎?

有了這層猜測,我越發不敢耽擱,雖然幾乎累得筋疲力盡,我還是奮力扛著滿鳥鳥馬不停蹄向前走。滿鳥鳥這夥計估計神智還未完全清醒,除了大口喘氣和偶爾哇哇幹嘔兩聲之外,一言不發,任我拉著向前『摸』去。那竹林處在一道緩坡上,我們不時滑倒再爬起,爬起再滑倒,走得異常艱難和痛苦。

在竹林中不知折騰了多久,我終於支撐不住了,依稀看見前方有一塊稍微大的平坦空地,我緊走幾步,力氣一下用盡,撲的一聲便倒在地上,滿鳥鳥意識模糊,跟著我一頭栽倒在地。覃瓶兒輕呼一聲,蹲身一把抱起我的頭,我苦笑一下,說:“沒事,我就是累壞了!”覃瓶兒輕籲口氣,“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安叔,他們實在走不動了!”

我俯臥在滿是腐爛竹葉的地上,吸著散發著濃重黴味的氣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聽見寄爺踩著嚓嚓作響的枯葉斷枝走到我們身邊,悶聲說了聲,“好吧!”隨之我聽見一陣叮叮的銅鈴響,鼻端很快傳來一股辛辣的草煙味道。而此時,我覺得那煙味竟是一種我感覺非常舒服的異香。

此後再無其它動靜,四人一狗的喘息和寄爺的吧嗒聲在寂靜的竹林中顯得格外粗重悠遠。

在地上癱了一會,我的力氣漸漸恢複。我把手從滿鳥鳥的重壓下抽了出來,翻身坐起,看見寄爺披著八幅羅裙的肥大身影擋在三個年輕人的花兒前麵,司刀和八寶銅鈴仍緊緊握在他手中。

我本來想好好把這老家夥討伐一番,見他這副緊張的舉動,我倒不敢出言相詢,檢視覃瓶兒和花兒一番,見她們並無大礙,放下心來。經過一路的疲於奔命,我的喉嚨已經幹得冒煙,還未消化完全的鼠肉味翻滾上來,攪得口腔異常難受,當前最想要的就是一桶清涼可口的水。

我左右睃尋一圈,發現周圍都是粗大的楠竹,其頂端不知有多高,不計其數的竹枝糾纏在一起,篷成一個巨大的蓋子,擋住了我們向上看的視線。我此時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按說這裏的空氣如此新鮮,應該有風才對,而這些竹枝居然一動不動,連竹葉應有的唰唰響聲都幾不可聞。當然,更奇怪的還是那些『插』在楠竹身上的釘子,每一截都有一顆,遠遠一望,有點類似下苕洞的獨木梯。

第一眼看見這些黑『色』的釘子,我以為那隻不過是未砍盡的竹椏,後來在路上我就意識到了,竹椏應長在竹節處,怎麽可能長在兩個竹節之間呢?而且從那釘子的形狀和大小來看,也絕不可能是從中間攔腰砍斷的竹椏。

除了奇怪之外,我心中還有一屋惶恐。大部分的楠竹都已開花,這些花在我眼中當然是白『色』的,它們篷在一起,極像覆蓋在我們頭頂的花圈。這是個不好的兆頭,因為當地有句俗話,竹子開花,不是死人,就是敗家,而且我爺爺和『奶』『奶』去逝前幾個月,我家的竹子都開出了類似的花,也不知是巧合還是真有那麽回事。

因為我的眼睛看不清其它顏『色』,所以那些楠竹和它們身上的釘子在我眼中都是漆黑如墨,與頭頂的篷篷白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滿鳥鳥已趴在地上睡著了,漸漸粗重的呼嚕聲、偶爾含含糊糊的囈語聲和幹嘔聲交織在一起,在竹林中一陣陣悶濁地回響。覃瓶兒神情也很委頓,斜靠在空地的一塊緩坡上,閉上眼睛假寐,手中玄衣都郵珠的光亮不再晃動,白喇喇如雪般灑出來。花兒斜靠著她,腦袋搭在前腿上,耳朵耷拉著,顯然也累極了。

“寄爺……有水嗎?”我望著寄爺的背影嘶著嗓子喊了一聲。

“……沒有!”寄爺頭都未回,仍然望著他的前方。

“葉子煙呢?來一支!”

寄爺沉默幾秒,反手扔給我一支他已經裹好的“爆破筒”。我撿起草煙放在眼前,苦笑一下,從滿鳥鳥口袋『摸』出防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一股苦而辣的味道直躥入肺,刺激得我全身的神經一抽。我又苦笑一下,這簡直就是飲鴆止渴嘛!

幾口草煙一抽,精神上雖然出現亢奮,喉嚨卻實在受不了,想找水喝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可放眼一望,眼前除了竹子還是竹子,哪裏會有水呢?為了不讓焦渴的感覺完全占領我的意識,我決定去看看那些楠竹上的釘子。

趟到近處我才發現,那些釘子果然不是竹椏,而是一截截木榫,而且確實是人為『插』進楠竹的,因為木榫的一頭有很明顯的刀削切口,『插』進楠竹的那一頭密封很嚴,外麵糊著一層幹黑的東西,不曉得是什麽成份。也許是年代久遠,相當多的木榫一端已被楠竹牢牢包裹,完全像長在竹子上一般。

“竹子裏麵可是寶貝!”寄爺陡然說了一聲。

“寶貝?麽子寶貝?”我大『惑』不解。

“砍斷竹子就知道了。有你需要的東西!”寄爺的聲音仍很沉悶。

我需要的東西?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就是水,難道這竹節裏頭居然裝的是水?不管了,先砍斷一根看看再說。想到這裏,我抽出腰上的利劍,唰地一聲揮向最近的一根楠竹。本來那利劍鋒利無比,區區一根楠竹怎能與之抗衡?誰知我的力氣尚未完全恢複,手酥腳軟之下居然沒把那根楠竹攔砍斷,利劍一下子卡進楠竹居然沒拔下來,而一股氤氳的氣味轉眼間就飄進我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