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絕無法想像再向前駛去會有什麽結果。但正如我告訴祁高一樣:我非去不可!

我休息了半小時左右,就踏下油門,車子向前直衝過去,一直駛到了山腳下。幾乎是我才一到,就聽到了陣急驟的鼓聲,六個身上畫著暗紅花紋的印地安人,用極其矯捷的身手,躍了出來。他們的手中,都持著已經搭上了箭的小弓。

那種小弓,隻不過一尺長,看來就像兒童的玩具,箭也不過一尺長,可是我知道這絕不是兒童的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這種小箭箭鏈上的毒藥,大約是世界上最劇烈的毒藥之一。

我仍然在車中,不知道應該如何表示才好。我會一些普通印地安族的語言,但黑軍族的語言我全然不知。我也不也照文明世界表示和平那樣高舉雙手,唯恐略動一動,就被他們誤會那是不友好的行動。所以我隻是僵坐著,一動也不敢動。

那六個上人向我走來,一直張著弓,來到了我車邊,就散了開來。其中一個臉上紅紋特多的土人開了口,一時之間,我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土人一開口,竟然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字正腔圓的三個字:“衛斯理?”

聽到了那三個字之後,我隻不過呆了一秒鍾,陡然之間,連日來焦急的心情,一掃而空,我實在忍不住,陡地“哈哈”大笑起來。

再沒有比這一刻更開心的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土人,會叫得出我的名字來,那不消說,一定有人教他。教他的是什麽人?除了白素,還會有什麽人!

我一笑,那六個土人,也哈哈大笑了起來,而且收起了小弓。我仍然不斷笑著,六個土人用十分好奇的神情,打量著我的車子,我作手勢令他們上來,等他們全上車子,我開動車子。開始很慢,愈來愈快,在平原上兜著圈子,六個土人發出極其興奮的叫聲來。

我陪他們“玩”了半小時,停下車,指著自己:“衛斯理。”六個上人一起點頭,紅紋最多的那個作手勢令我下車,帶著我一起向山中走去。

我們經過了一個峽穀,峽穀底部全是圓石,可知在雨季,那是一條山澗。

沿青峽穀向山中走,漸漸上了一個山嶺。山嶺上全然沒有道路,全是聳天大樹。六個土人十分熟練地竄上跳下,我一直跟著他們。

等到翻過了那個山嶺,開始下山的時候,我看到下麵一個被濃密的樹陰所遮莊,看不到底的山穀之中,突然冒起了幾股濃煙。同時,一陣極其急驟的鼓聲,自下麵山穀傳了上來。

我不知道那些濃煙和鼓聲是什麽意思,可是看情形,像是有什麽意外發生了。我想向那六個土人用手勢詢問一下,可是當我回望向他們看去之際,我不禁呆注了!

本來,我全然未曾注意到那六個土人之間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土人就是土人,他們一起出現,一起向我走來,我自然當他們是一夥的。可是這時,他們六個人,卻分成了兩組,每組三個人,雙方全以十分敵對的態度對峙著,而且手中也各自抓住了武器——他們所用的武器,是一種一端十分尖銳的獸骨,形狀像是相當寬的小刀。從他們互相瞪視著的情形來看,簡明拔彎張,氣氛十分緊長。

我還未曾來得及向他們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山穀下的鼓聲更急,而且有呐喊聲傳了上來,那種呐喊聲,分明是山穀下正有了戰鬥。

而就在此際,那六個上人,也各自發出了一下呼喊聲,隨著呼喊聲,似乎人人都爭著說話。我全然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麽,隻聽得他們一麵叫著,一麵撲向前,揮動著手中的武器,激烈地拚殺起來。

他們殺得如此之激烈,簡直就是在拚命!別說我和他們根本語言不通,就算是語言通的話,要勸開他們,也不是一件易事。我看了一會,下麵山穀中廝殺聲更激烈,我陡地想起,從下麵山峪中的呼喊聲聽來,下麵至少有幾百個人在參加打鬧,可知下麵山穀,一定是黑軍族的聚居地,白素和利達教授一定就在山穀下麵!我還在山上呆等幹什麽?

我一想到這一點,便不再理會那打鬧著的六個土人,轉身就向山直衝了下去。

山上十分岩嶇,到處全是大樹,有的樹根凸出地麵老高,我幾乎是連跌帶滾向山下奔去的,幸而我身手敏捷,總算沒有出什麽意外。

當我離山穀底部愈來愈接近之際。自下麵冒上來的濃煙,也愈來愈甚,看來下麵發生的意外,比我想像中還要嚴重。

我大約奔下了三百多公尺,來到了一個石坪上,當我正在石坪上略停,打量著四麵的地形,看從哪裏繼續向下去好,陡然之間,一隊大約有二十多個土人,自下麵直奔了上來。

那二十多個土人一見到了我,呆了一呆,就各自狂喊著,向我衝了過來!

我一生之中,有過不少驚險的經曆,但是像如今這樣的處境,卻也不多見。二十多個臉上畫滿了紅棕色花紋,口中哇哇怪叫,手中拿著原始武器的土人,忽然向我攻了過來!

我絕不敢輕視他們手中的原始武器,因為在這原始武器之上,就可能有文明世界還無法解救的毒藥。我一麵身形閃動,避開了衝在最前麵兩個人的攻擊,又飛腿踢得兩個土人向外直跌了出去,同時叫道:“衛斯理!衛斯理!”

我叫著自己的名字,是因為我遇到的第一批六個土人,他們曾叫出我的名字來,我希望這時,我的名字,可以起停止他們向我攻擊的作用。

可是我叫了幾次,一點用處也沒有,,那一群土人仍向我攻擊不已,其中有幾個,還極其凶狠,令我不得不用較重的手法將他們打退。

就在我和那群土人打得不可開交之際,忽然聽得一邊不遠處,響起了一下口哨聲。那一下口哨聲一傳入耳中,我就陡地一怔,幾乎被一個攻過來的土人用他手中的獸骨擊中了我!

那是白素的口哨聲!我一聽就可以聽得出來!我一打退了那土人,立時便循聲直奔過去,果然,在一塊大石之後,白素陡地現身出來,手中握著一柄散彈槍,向我叫道:“快過來!”

一看到了白素,我心中的興奮,實是難以形容,陡地一彈身子,淩空翻起,已落到了大石後,十幾個土人攻了過來,白素扳動槍掣,聶然巨響之中,一篷小鉛彈射了出去,迫過來的土人狼狽後退。

白素向我一打手勢,和我一起向前疾奔而出,我們在一大叢灌木之上直翻了下去,白素指向左,我們一起進了一個相當狹窄的山洞中。

那山洞所在處十分隱蔽,沿口是一大業濃密的灌木,洞中十分黑暗。在山洞中,仍可以聽到山峪下傳來的鼓聲和打殺聲。

我定了定神,心中不知有多少問題想問白素,正因為問題大多了,竟不知如何說才好。

白素先開口:“你聽到我的錄音帶了?為什麽這麽久才來?”

我歎了一聲,真有不知從何說起才好之感。白素也沒有再問下去,接著道:“黑軍族分裂了,一邊是由酋長率領,另一邊由祭師率領,他們正在內戰。”

我聽了之後,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原始部落也會發生內戰,真是匪夷所思,我順口問:“他們為什麽內戰?”

這句話才出口,突然聽得山洞之中有一個聲音加答道:“為了我!”

我並沒有想到除了我和白素之外,山洞中另外還有一個人在,是以一聽得有人搭腔,不禁嚇了老大一跳,立時轉過頭去。山洞較深處十分黑暗,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人。

白素在這時,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轉過頭去。看她的情形,她是早已知道山洞中另外有人的!我充滿了懷疑,“那是誰?”

白素沒有回答,仍是那聲音自山洞深處傳出來:“我是柏萊!”

這四個那麽普通的字給我的震驚,當真是難以形容,我陡地直跳了起來。那山洞並不是很高,我一跳了起來,頭就重重撞在山沿頂上,可是我也不覺得疼痛!

山洞中那家夥,竟然自稱柏萊,這是什麽意思?我一跳起來之後,立時落地,望著山洞深處,隻是喘著氣,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聲音繼續從山洞內傳來:“衛先生,事情的確是怪了一點,但是尊夫人說,你連再怪異的事也可以接受!”

我定了定神,仍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

我在尼泊爾見過柏萊,第一次,他半腐爛;第二次,簡直就是一副白骨。而這時,柏萊卻就在這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白素早就說過:“柏萊回來了!”柏萊回來了,他……他………

笑聲自山洞內傳來:“不太駭人,但是也不太好看!”

語音已漸漸傳近,我先看到了人個人影。當這個人來到較為光亮處之際,我已經可以將他看得清清楚楚!當然不是一具白骨,是一個人,而且我一看之下,就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黑軍族的印第安土人,臉上有著紅、棕的鈴紋,樣子看來有點滑稽。

我忙問白素道:“開什麽玩笑,這是一個土人!”

“土人”又向前走來,一直來到我的身前:“衛先生,你幾時見過一個黑軍族的土人會講這樣流利的英語?我是柏萊!”

剛才,我一下子跳了起來,這時,我又不由自主,坐了下來。那“土人”在我麵前蹲了下來,目光炯炯地望著我。的確,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都不是一個尋常的土人,但是要我接受他是柏萊,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我和他對望著,大家都不出聲。白素在我身後道:“你一定想不到發生了什麽事!”

我心中陡地一震,反手向後擺了一擺,阻止白素往下說去,直盯著那土人:“柏萊,你不是要回去麽?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那“土人”的臉上,現出了十分悲哀的神情來:“是的。我想回去,可是不知是少了什麽的幫助,或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我來到了這裏。”

我又道:“你和辛尼的那個夢——”

那“土人”陡地現出十分興奮的神情來,叫道:“原來你見過辛尼了!那太好了,他對你說了那個夢?你如果已經知道,對了解整件事,就容易得多!”

這時,我和那“土人”兩人的對話,聽在任何不明來龍去脈的人耳中,都會莫名其妙,白素也不例外:“天,你們在講什麽?”

這時,我也處在一種極其迷惘而興奮的狀態之中,對於整個事情,我也已經有了一定的概念,我不理會白素的問題,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拍了一下。

我道:“老天,原來這一切全是真的!我卻將辛尼送進了瘋人院之中,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那“土人”不知道辛尼被我送進神經病院的那種憤怒,是以他一聽之下,反倒輕鬆地笑了起來:“可憐的辛尼!”

他講了一句之後,湊近身來:“那東西,還在不在?”

我立時知道他問的是什麽,但是我還是多問了一下:“巴因售給你們的古物已經毀壞了!”

那“土人”立時發出了“啊”的一聲響,失望的神情,簡直難以形容,呆呆地望著洞頂,雙手捧住了頭。白素在身後,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轉過頭去:“這位真是柏萊先生,就是我要到底泊爾去找的人!”

白素道:“我已經知道了,土人的身體,可是柏萊的……的……靈魂……?”

她望了我一眼,像是在征詢我對她使用的“靈魂”這個詞是否恰當。我道:“靈魂、鬼、精神等等,全是同樣的東西,就是死人和活人之間的差別,就叫作靈魂,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白素點著頭:“柏萊的靈魂——柏萊在尼泊爾死了之後,他的靈魂來到了這裏?進入了一個土人身中!他為什麽有這樣的力量!”

我道:“靠一件十分奇妙的東西。”

我的話才一出口,那“土人”——不妨就稱他為柏萊——又發出了一下絕望的叫聲:“那東西怎麽會毀去的,怎麽會?”

他一麵說,一麵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搖撼著我的身子,我反抓住他的手臂,令他鎮定下來:“你先別激動,我先要知道你的事!”

柏萊叫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這裏,我應該可以回去的,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我用力令他鎮定下來,“聽著,如果你不鎮定,那麽,我們就找不到什麽地方出了差錯!”

柏萊鎮定了許多,雖然他仍不住喘著氣。我道:“我先講我在尼泊爾的經曆,再聽你們的事。”

白素立時點頭表示同意,柏菜卻隻是呆呆發怔,我又用力推了一下:“柏菜,在我的敘述中,有一些地方需要你作補充,你必須用心聽著!”

柏萊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於是我就開始了我的敘述。我說得十分詳細,白素隻是用心聽著,柏萊則顯得很不安,尤其聽到我說到那七層神秘的石室,和巴因在石室的最底層殺死了那老者之後。

接著,我複述了辛尼告訴我的那個“夢”,一麵說,一麵留意柏萊的反應。柏萊不住的點頭,表示辛尼告訴我的全然是實話。

然後,我停了下來,問道:“柏萊,辛尼說你有了一個單獨的夢,不曾和他共享,因為你有了這個單獨的夢,你才決心用那麽奇特的方式去‘試’,你那個單獨的夢,是怎麽樣的?”

柏萊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拗著手指,像是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那天,辛尼出去購日常用品,隻有我一個人對著那儀器。”

我呆了一呆,因為柏萊竟然毫不猶豫他說:“那儀器”,而不是說“那東西”。那麽,他是不是對這個東西——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呢?

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宜去打斷他的話題,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稱那東西——巴因當古物賣給你的那東西為‘儀器’?那是什麽儀器?”

柏萊呆了一呆,望著我。我忘記那時候,他的外形,完全是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當一個黑軍族的土人,用充滿智慧的眼光望著你時,這實在是一種極其怪異的經曆。我隻好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柏萊,他一定是柏萊!隻不過由於某種不可知的原因,他的身體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身體不要緊,外貌不要緊,現作整容術都可以將任何人的外貌作徹底的改變,但是外貌改變、之後,這個人還是這個人1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心中怪異的感覺就少了許多。就當柏萊是經過徹底整過容的人好了,雖然我明知事情不是這樣,但唯有這樣假設,才比較容易接受眼前的事實。

柏菜望了我片刻,才道:“你也見過那東西,如果它不是某種儀器,又是什麽?”

我同意柏萊的說法,所以點了點頭。

柏萊又道:“那是一種儀器,我至少已經知道了它的一個主要的作用!”

白素在一旁插口道:“是的,它可以使人做夢。”

柏萊的神情很正經,板著臉,以致他臉上皺紋,顯著地變寬了。他道:“這是最簡單的說法,詳細的說法應該是:當人的頭部靠著它而又處在睡眠狀態中的時候,這個儀器所記錄的一切,可以進入人的腦部,使人的腦部,使人產生一種感覺,感到它所記錄的一切。”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柏萊這樣的解釋,堪稱透徹,可以接受。柏菜看到我們出現了明白的神情之後,又道:“我和辛尼,一連經過了將近十晚,做同樣的夢。也就是說,我們感覺到同樣的記錄已經有十次左右。已經對它的內容,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已經堅信,那不是普通的夢。於是當我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我在考慮:這個記錄器,是不是還有另一套記錄,而使我可以感覺得到的呢?”

我和白素同時吸了一口氣。這正是太不可思議了,柏菜的想法,聽來異想天開,不可思義!

柏萊道:“我打開了它——你見過這儀器,當然知道它是可以打開的,而且也知道打開了它之後的情形。我當然不知道如何去操縱他,我隻是用了一支鐵絲,凡是可以按下去的地方,我都按了一下,當我這麽做的時候,有一些地方快速地閃亮起來,我知道可以成功!”

柏菜說到這裏,神情極其興奮,不斷做著手勢。

他又道:“當我感到已經準備好的時候,我又將頭枕上去,盡量使自己的心境平靜進入睡眠狀態,不一會,我就有了一個新的夢……”

他說到這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和第一個夢一樣,我又感到了有人在說話,說話的人語氣十分激昂、果斷,他道:‘我的辦法是一定要他們相信我的話,我一麵向他們講明我的來意,一麵用武器顯示我的威力,令他們服從!任何對我服從的人,經過考察,認為他們確然夠條件了,我會使他們回來!’這個人的那種肯定的語氣,給我深刻的印象,由於以後還有三個人發言,所以這幾人,姑且稱他為A!”

柏萊向我望了一眼,象是在征求我的同意。我當然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用A來代表一個人,和用一個名字宋代表一個人,意義是同樣的。

柏萊見我同意了,又道:“在A說完了之後,另一個聲音又開始講話,這人的聲音,充滿了平和寧謐,他語調緩慢,可是有極強的說服力,他道:“他們和我們本來是平等的,他們所受的苦楚,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他們的貪婪無知,並不是他們的過錯。隻要他們一認識了自己的過錯,我就會帶他們回來。當然,我要每一個信我的人知道我是最尊貴的,他們信我,就必須要能放下一切。我會要他們將已經根本沒有用處的頭發全去掉——”

柏萊講到這裏,停了一停,才又道:“這個B,又提到了頭發!”

我點頭,表示同意,因為在第一個夢中,就有一些神秘人物不斷提到頭發和頭發的功用。

柏萊續道:“B的活還沒有完,他義道:“去掉了根本沒用的東西,才能使他們知道還有更多東西沒有用;包括他們認為最珍貴的肉體在內!”

聽到這裏,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又自然而然和白素握緊了手。

柏萊說得出了神,也不望向我們,繼續道:“接著,是第三個人——我稱他為C的講話。C說:‘他們實在是太值得同情了!遺傳因子的發作,使他們漸漸地愈來愈接近他們的祖先,而他們不自知。他們所在的地方一定已成了罪惡之都。我要他們明白,他們的一切成就,根本算不了是什麽成就,我要顯示一定的力量,但力量隻能使他們懼怕的。唉,希望他們能信我!信我的人,都可得救!’他的語調,誠摯懇切,令人感動。”

柏萊講到這裏,又停了一停,然後以一種極其奇異的神情肇著我。

而這時,我心中亂到了極點,除了將白素的手握得更緊之外,不知做什麽好。

白素和我有同樣的感覺,因為我覺出她也將我的手握得更緊。

柏萊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最後一個說話的人,語調最輕鬆:當然要講道理給他們聽,但是以他們知識程度而論,可以講給他們聽的道路,就不會是真正道理。我看隻好看他們各人的領悟能力,不能強求。他們要是明白了身從何來,自然會覺得他們現在的所謂一生,實在隻是一種虛象,當他們明白這一點之後,當然有資格回來了!”

那四個人,被柏萊稱為A、B、C、D的話,柏萊顯然已經講述完畢了,他望著我和白素。

我思緒極度混亂,呆了片刻,隻是道:“如果隻是那樣,那應不足以導致辛尼用力刺進你的心髒!”

柏萊道:“當然不止這樣。在這四個人講完了之後,我又感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第一個夢中,提議派誌願人員去那個地方,看看是不是有人夠資格回來的那個,我知道這四個人中,有一個是那人的獨生子!”

我略為回憶了一下他們的的第一個夢,便知道柏萊所指的是那一個人了。

柏萊道:“這人道:‘很好,你們四個人性格不同,使用的方法自然也不同,但是結果殊途同歸,完全一樣。在你們決定動身之前,還可以考慮退出,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十分凶險的事。你們在那裏,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你們沒有他們的資料可供研究,我們這裏,甚至不能有一定的把握接你們回來!接著是一陣沉默,才聽到B說:‘我不去,誰去?’其餘三人一致表示同意。”

柏萊又停了一停,閉上眼睛一會,才又道:“那人說了一些話,那人,應該是這四個人的領導人。他道:“你們前去的方式已經定下,你們將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一起長大,外形完全沒有分別。當然,你們的知識仍在,你們分別起程,到達那裏時,先後有一定時間的差別,你們隨身可以帶一些應用的東西。記得,在最初的時間中,你們幾乎沒有任何能力,然後,能力才會慢慢恢複!”那四個人齊聲答應著。那領導人又道:“不論成功失敗,我會盡一切力量接你們回來。”

“這時D問了一句:‘如果回不來呢?’領導人道:“這是最壞的情形了,如果有這種情形出現,你們三個人應該互相聯絡一下,就算暫時有因難也不要緊,我們是永生的,和他們不同。’衛先生,你不感到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麽?永生!”

我隻覺得自己的思緒飄飄蕩蕩,不著邊際。好象找到了一些什麽,但是卻又空虛得全然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什麽,所以我並沒有回答柏萊的話。

柏萊又繼續道:“第二個夢到這裏為止了,當我醒過來之後,我不斷想著,和第一個夢聯結起來,我終於明白了。衛先生,我明白了,我們——地球上的人類,根本不是地球上發展起來的生物,而是外來的,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祖先,是一群罪犯,被剝奪了智力,送到地球上來,讓他們繼續生存下去。他們才來的時候,智力等於白癡,那就是原始人!”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沒有表示意見。

柏萊愈說愈是激昂:“當時不知道有多少人原始人被遣滴到地球來,他們完全和地球上的野獸沒有分別。他們原來是極具智慧,智慧之高,非我們現在所能想象的!原始人在地球上繁殖,智慧的遺傳,一代一代逐漸恢複,恢複的速度,一定是幾何級數,最初幾百萬年之中,根本沒有什麽進步,在最後的幾千年,有了飛速的進步,衛先生,這就是地球人類的進步史!”

我呆了許久,柏菜目光的的地望著我。我道:“這樣假設,未免太過武斷了!”

柏萊笑了起來:“你不覺得,我們對地球的一切是多麽不合適?盡管過了那麽多年,人對地球的氣候還不能適應。地球中水分太多,你記得那個夢?空氣的濕度一超過百分之八十,人就不舒服;而一低過百分之六十,人也曾不舒服,這是在地球上進化而成的生物就有的現象。”

我道:“這也不能確定人是從外星來的!”

柏萊直盯著我:“還有,人和地球上的其他的生物,多麽不同!”

白素道:“是的,人有頭發,地球上的生物,隻有人,才在最接近腦部了地方,長有這樣長的、不知有什麽作用的頭發!”

白素是一直留著長頭發的,當她這樣說的時候,我自然而然的看她束成一束的長發,白素有時對一件事,會很固執,而且反應迅速而直覺,對一件事信或不信,都是這樣。這時她完全接受了柏萊的想法。自然,柏萊變成了黑軍族的土人——這一個奇異的事實,也令得她非信柏萊的想法不可。

柏萊立時興高采烈地道,“是的,人有頭發。人會使用工具。人會憑空發明出一種東西來,你想想,別的不說,單說自礦物中提煉金屬,這是一個何等複雜的過程,如果不是不是幾個人的智慧遺傳因子突然發作,有什麽生物可以憑空想得出來?”

我揮了揮手,想揮去我腦中許多雜亂的念頭(當然那不可能)。我道:“這一切慢慢再放論,說你自己!”

柏萊道:“好!我明白了我們根本從別地方來。那地方才是我們的家鄉,在地球上的人可以回去。在地球上,人的生命短促猶如一聲歎息,痛苦和罪惡充塞,而回到原來的家鄉之後,我可以永生,那裏,是——天——堂!”

他將是天堂三個字,分成三個拖長的音節來說,以加強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