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第四層石室。

上一次,我是從最底層,第七層石室中追巴因上來的,當時,除了第七層石室之外,每一層都點著燈。可是當時我由於急於要追上巴因,所以根本沒有向那些石室,多打量一眼。

這時,一進入第四層石室,我和白素兩人,就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電筒的照耀之下,石室四壁的浮雕,顯露無遺!

我和白素到過很我地方,而且對於各地廟字的世術裝飾,都極有興趣。但是我們卻從來也未曾見過如此精美的浮雕!

那些浮雕,毫無疑問,是屬於廟字藝術的範疇。我和白素將手中的電筒,慢慢地移過去,看到了很多人象,其中有七八個,特別突出,其餘的都很小,列隊在走向一個橄欖形的物體之中。

我和白素互相望了一眼。毫無疑伺,這就是那“第一個夢”中記錄的情形,一大群人,如今地球人的祖先,被送到了這個十六等發光星的其中一個衛星上來的情形。

在近牆腳部分,還有很多文字般的符號,那種符號,極其簡潔,是由許多幾何圖形組成的。我猜想這是那邊的文字,我和白素自然看不懂:我們在這層石室中停了許久,才走下梯級,同樣用鑰匙打開了進入第二層石室之門。

在第五層石室四壁上,也有著同樣精美的石刻浮雕,每一壁上的浮雕都是獨立的,好顯然是四組獨立的故事,而且每一組故事,都有一個中心人物。我們一組一繃看過去,在這四組浮雕之中,記錄了A、B、C、D四個人在地球上生活的一生。

等到我們看完,白素忍不住低歎了一聲:“真難以想象,巴因和他的族人,在這裏進出了不知道多少次,他們難道完全不注意這些浮雕?”

我道:“他們不是不注意,而是完全不明白這些浮雕想表達些什麽。你想想,如果我們不是知道了那三個夢的內容的話,我們看到了這些,會怎麽想?”

白素略想了片刻:“你說得對,我們會以為那隻不過是普通的廟字藝術。事實上,每一座廟宇或教堂之中,都有著類似的記錄!”

我向下走去,白素跟在我的後麵:“再下去,是第六層了!”

我“嗯”地一聲,第六層石室的問打開之後,出乎意料之外,四壁並沒有浮雕,隻有靠左首的石壁下,有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大石,形狀大小,一如一具石棺。這塊大石是實心的,隻有三個凹槽。從那三個凹槽的大小來看,恰好放下那三具記錄儀。

本來,我們希望可以在地下石室中,再發現幾具記錄儀,那樣,我們對那邊的情形,就可以知道得更多一點了!

但是,從這三個凹槽來看,記錄儀一共隻有三具,已經全不在這層石室之中了!

我和白素花了十分鍾的時間,檢查了第六層石室,看看是不是有什麽暗格,儲放著其他的東西,但是卻一點也沒有發現。

我們開始向下走去。

當我們向著第七層,也就是最後一層石室走去之際,我們兩人的腳步,不由自主,都顯得很沉重。我們都知道,一切奧秘,一定全在這最下一層的石室之中!在那時候,我們的心中,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雖然不至於就此退縮,但是心底深處,倒真有點希望那些梯級,永遠走不到盡頭!

可是十來級梯級,盡管將腳步放得再慢,也不用花多少時間,就到了盡頭。

來到了門前,我和白素都不出聲,當白索取著鑰匙,向門上那個圓形小孔中放去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發抖。我忙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白素的身於向我靠來,我道:“別怕,我曾到過這裏,不會有什麽意外的!”

白素的聲音有點異樣:“你……難道忘了那老人臨死時告誡巴因的話?”

我道:“我當然記得,那老人說,在這第七層石室之內,絕不能有絲毫光亮!”

白素望著我:“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我想了一想;“我們先將電筒熄掉,進去了之後再相機行事。”

白素表示同意,我們一起熄掉了電筒,白素摸索著,將鑰匙插進了小孔之內。

這時候,我們眼前一片漆黑,我伸手輕輕一推,已經將門推了開來。

我們完全被黑暗所包圍。當門推開之後,我和白素手握著手,向前走出了幾步,門在我們的身後,自動關上。當門關上之後,黑暗和寂靜,占據了一切,我毫無疑間,可以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

過了很久,白素才低聲道:“我們應該怎麽辦?應該祈禱?”

我聽了白素的話,想笑,但是卻又實在笑不出來。我道:“這樣在黑暗中等,也等不出名堂來,我想,我們至少要弄清楚自己身處的環境!”

白素壓低了聲音:“那就必須弄出光亮來!”

我道:“是的,沒有光,怎麽看得見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四周圍有點什麽?”

白素道:“或許我們應該上去,去弄一副紅外線觀察器來!”

我苦笑了一下:“那得耽擱多少時間,這樣吧,你上去,我一個人在這裏,著亮電筒。如果有什麽不測,也隻不過是我一個人的事!”

白素的聲音堅決而有怒意:“不,這是什麽話,要是有什麽不測,也是我們一起擔當!”

我立時道:“那好,我叫一、二、三,我們一起著亮電筒。”

白素道:“一起叫!”

我們一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叫:“一!二!三!”

“三”字一出口,兩支強力的電筒,一起著亮了!

這裏是第七層石室,是我知道那個老者在臨死之際,什麽也不對巴因說,但是卻千叮萬囑,囑咐他不可能有任何光亮的地方!而這時,我們所發出的,不單不“一點點光亮”,而是兩支強力電筒的光芒!

在我們下定決心,一按亮電筒之際,我們已經期待著,準備任何怪異的情形出現的了!

兩根光柱射出,我們首先看到,在第七層石室四央石壁的上部,滿是凸透鏡一樣的裝置。這種裝置,我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感光裝置。而也就在這時,一陣聲響傳來,在我們對麵的石壁上,有一道暗門,打了開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明白了何以那老者吩咐不能在這裏有任何光亮的原因,理由極簡單。當然,那老者不明其中究竟。他這樣告誡巴因,無非是他的上代,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教訓。因為在這裏、裝有感光裝置,我相信這種感光裝置一定極其靈敏,別說有兩支強力電筒的光,隻怕一根光柴所發出的光芒,已經足以使感光裝置受到感應,打開那道暗門來了!

這種靈敏度極高的感光裝置,當然不是地球人目前的科學水準所能做得到的事,我和白素本來以為一有光亮出現,一定會有什麽極怪異的事發生,我們的心中相都想到了“天威不可測”這句活。如今謎底揭開,原來一有光亮,隻不過是使一道暗門打開,我們都不禁啞然失笑,刹那之間,心情輕鬆無比,我首先跨出兩步,向暗門走去,暗門相當矮,要彎下腰才能走進去。

我來到暗門之前,一彎身,正準備進去,也就在這同時,我看了暗門中的情形,而也就在那一霎間,我呆住了!竟不知道向內走去,隻是僵立在門口。

白素在我身後,她看不到暗門中的情形,隻看到我呆在門口,忙問道:“怎麽啦?”

給一問,我才籲了一日氣,一步跨了進去,白素在我身後,跟著彎下了腰,她和我一樣,當她看到了暗門的情形之後,也呆住了,是我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拉進來的。

暗門之內,是另一間石室,相當寬大,光線柔和。一直以來,整件事雖在奇幻莫測,隻是但是給我的印象,都十分古典,因為一切全是發生在許多年之前的事情。可是一進了暗門之後,所看到的一切,竟是如此現代!用“現代”,共實是極度不確實的,因為那是超時代的,我從來電沒有見過這室中的那些裝置!

室中的一切,看來全象是金屬製品,發出柔和的銀灰色的光芒。一邊,好象是一座巨大的控製台,許多儀表,各種顏色的燈號,在不斷變幻著,正在操作之中。另一邊,這時,正有另一道暗門,在漸漸打開,一具形如棺木的金屬箱子,正在自動移出來,那金屬箱子之上,是一個透明的罩子。

當那金屬箱子移到了中間之際,停下,但是漸漸向上升起,升高了約莫兩尺,就靜止不動。

那時,那些儀表和燈號,操作得更加忙碌。我和白素真的呆住了,過了半晌,白素才道:“天,這一切,全是B再度來到地球時帶來的?”

我的聲音,因為過度驚異,而有點古怪。我道“當然,那是B帶來的!”

我的話才出口,白素的聲音,突然在一個角落處響了起來,講的就是她剛才講的那句話,接著,我的話,也被重複了一遍。

我和白素望著那發出聲音的所在,上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麽發出聲音的裝置。我們互望了一眼,正想走過去看看之際,忽然聽到那地方,發出了一個不男不女,相當怪異的聲音:“你來了!”

我和白素嚇了一跳,因為這聲音實在太怪了,但是我們立即明白那聲音何以如此之怪的原因。我們進來之後,各自講了一句話,而這句話,又被重複了一遍。我相信在這個過程之中,這裏的發音裝置,一定是在尋找可以使我們聽得懂的一種語言。由於我們是兩個人,一男一女,所以裝置發出來的聲音,便變成了男女混合聲。

我明了這一點之後,定了定神,就在這時,那種男女混合聲又響了起來:“假定你已經知道了一切,如果你要來,請你躺進那箱子中,我們會安排一切!”

講完了這句話之後,就沒有了聲響。白素忙道:“我們對一切,仍然覺得很難接受,是不是可以作進一步的解釋?”

可是白素將話講了三遍,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道:“我們不能直接和他們通話!”

白素對我的推測表示同意:“那我們應該躺進那箱子中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和白素緊握著手,一起向前走去,來到了那箱子的旁邊。

在這時候,我們雖然沒有再作商量,但是在我們的心中,全是同樣的想法:兩個人一起躺進那箱子去!

可是當我們到了那箱子旁邊的時候,我們全呆住了!

我們一來到箱子邊,箱子上麵的那個透明罩子,就自動揭開來。當那個箱子自動移出來之際,因為四周圍吸引注意力的新奇東西大多了,所以我們並沒有詳細注意箱子中的情形。

直到這時,我們才看清楚,箱子內部,有一個凹槽,恰如人形,其它的地方,全是實心的,除了在那個人形凹槽的頭部,看來還有一個兩尺左右,並想不出用處的空間之外,別無其他空間。也就是說,這個箱子之中,隻能躺下一個人,絕對無法躺得下兩個人!

我和白素,全在箱邊呆立著,過了許久,我們才互望了一。眼,同時開口。

白素道:“誰去?”

我道:“我去!”

到這時候,我們兩人的心中,已經毫無疑問,一切我們所知的全是真實的存在,誰隻要躺下去,就可以被接引到那邊去!

在這樣的情形下,白素比我客觀得多,她說的是“誰去?”而我在同時所說出來的,卻是肯定的“我去”!

白素歎了一聲;“我不和你爭,而是我感到,多少還有點不可猜測的因素在內!”

我忙道:“如果你的意思是會有什麽危險的話,那就更應該讓我去!”

白素沒有和我再爭吵,她低下了頭,過了半晌,才道:“去了,你會回來嗎?”

我立時想起,在南美洲,黑軍族人居住地的尹階山洞中,我問過白素同樣的問題,而白素的回答是肯定的。我立時道:“當然會回來!”

白素望著我,“如果你隻能去,不能回來呢?”

這句話才一出口,白素的雙眼之中,淚水已泉湧而出。和白素相處多年,我從來也沒有看她流過淚,這時一見她突然哭了起來,我不禁手足無措,忙道:“那麽,你去好了!”

白素道:“那不是一樣?總之我們要分開了!”

我苦笑了一下,同時也感到了事情很的嚴重。白素不要和我分開,因為這一分開,可能永遠也沒有再相見的日子。白素一定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一向不喜歡流淚的她,才會淚如泉湧。

那也就是說,不但我要“去”,她可不肯,她自己也不會“去”1

我想到了這一點,呆了半晌,不禁歎了一聲;“好,那就算了,我們大家都不去,就象國工一樣,將這件事完全忘記算了!”

白素望了我一眼;”別人或者可以忘記這中事,但是我知道你不會,你一定會一直想著這些事。而每當你一想起這些事時,你就會怨我,在緊要關頭,攔阻了你!我又歎了一聲:“真的,要忘記這些事,並不容易,但是我絕不會埋怨你,因為這是我自己決定的!”

我一麵說,一麵將白素輕輕擁在懷中,白素過了好一會,才停了流淚。

這時候,我們兩個人,都決定了不再“去”,心情反倒平靜了下來,不象剛才進來時那樣緊張了,也有更閑暇的心情,去打量這裏的一切。

我們全知道,當我們離開這裏的時候,國王就會再將這裏封起來。而這一次,國王所采取的封閉方法,可能和上次不同,他一定會采用灌漿的辦法,將水泥漿直灌進七層地下室來。那也就是說,以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人可以進入這裏!

基於這個理由,我和白素,都想好好地看一看這個地方。而這個地方的本身,也的確奇妙得值得一再留戀。

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是極其奇妙的,它和一般科學幻想電影中看到的超進代的設置,有相同的地方,但是卻又不全相同。最顯著的是那種柔和的光芒,竟完全找不出它的來源。

對於那些可以肯定是精密儀器,但是卻又不知道它們用途的東西,我們都輕輕撫摸著。我和白素,都希望可以找到另一具記錄儀,以便使我們可以更多一點知道“那邊”的情形。可是我們卻沒有發現。

一小時之後,我和白素,又來到了那個有人形凹槽的箱子之前,我本來準備略看一看,就和白素一起離開這裏的。可是存些事,冥冥中有主宰,和自己的意願,全然違背。明明已決定了不去做的事,有時竟然會突然發生!

我向那有人形凹糟的箱子看了一眼之後,看到在人形凹槽的頭部,有一個相當大的空間,一時好奇心起,指著那空間道:“你來看,這箱子恰好躺下一人,頭部的這個空間有什麽用處?”

白素搖頭道:“我不知道,可能是調整人的高度,因為他們不知道入這裏來的人是高是矮!”

這本來是並不值得爭論的事,因為我們既已準備離去,爭論下去也沒有意思。可是我一,聽白素這樣講,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不可能,你看,這個人形凹槽,已經固定,是普通人的高度,頭部尤其固定,如果為了適應人的高矮,應該在腳部留出空間來才是,人的腳可伸長,頭是不能伸長的!”

白素笑了起來:“你怎知道凹槽的部分不能伸縮,或許是十分柔軟的呢?”

我立即笑道:“那容易,我們的可以看看它是不是柔軟的!”

我一麵說,一麵伸手,去揭開那箱子的透明罩子。我本來以為那透明罩子並沒有這樣快可以揭開,誰知道我的手才碰上去,幾乎沒有出任何力,那透明罩子就向上揭了起來。

我立時伸手,去按那人形凹槽:“啊哈,你看,是硬的,就象是石膏模型一樣!”

白素不想和我爭下去了,她攤了攤手:“是硬的又怎麽樣!”

我道:“那我們就無法明白頭頂的那個空間,是作什麽用的!”

我也笑了起來,俯下身子,去觀察那個空間的一邊,我看到那一麵上,有許多許多細小的小孔,那些小孔之中,有著一種金屬的閃光。

我當然不明白這些小孔有什麽用,但是白素既以開玩笑的口吻在說話,我也想開一個玩笑,我指著習陛小孔:“可不是麽?你看,這裏有那麽多小孔,每個小孔,恰好插一根頭發去!”

白素瞪了我一眼:“一點也不好笑,我們不知道人的頭發究竟有什麽作用,但也不是完全無可查考的!”

我又笑了起來:“你說,頭發的用處,有典籍可以查考?”

白素又瞪了我一眼,道:“想不到你的常識,如此貧乏!”

白素說我旁的缺點,我還可以不出聲,但是她竟然說我常識貧乏、這自然令我大大不服,我立時道:“你倒舉一個例子來看看!”

白素的神情,充滿了信心,道:“在典籍的記載中,頭發是一切力量的泉源——”

白素才講到這裏,我己“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她的話提醒了我,我叫道“參孫!”

白素道:“你也想起來了!”

我吸了一口氣,對的,頭發是一切力量的泉源。大力士參孫的力量,就是自他的頭發,要不是參孫的敵人買通了那個叫大利巴的女人,將他的頭發全剪去,參孫是任何人所不能夠戰勝的!

我道:“是的,參孫的頭發,是一個特出的例子,可以說明頭發的功用之一,而且記載得很明確!”

白素笑道,“可能還有更多的記載,而我們沒有看到!”

我又道,“我真不明白,那聲音叫進來的人躺進去,人就會不見了?回到那邊去了?”

白素皺著眉:“我也想不通,照說沒有道理,這箱子看來絕不能帶人作太空旅行!”

我聳了肩:“或許,這箱子有著將人體分解為原子的功能,人體的所有原子在太空中高速行進,到了那邊,再組合起來:”

我說得相當認真,但白素卻笑起來:“糟糕,那邊並不知道你的樣子,要是將你的樣子拚錯了,成了鬥雞眼,歪嘴巴,那麽辦?我看你還是先寄一張照片給他們的好!”

白素一麵說,一麵笑著,我也幹笑著;“真好笑,是不是?”

我說著,伸手去抓她,這本是我們開玩笑時,我為了懲戒她的牙尖嘴利,慣用的動作,我會將她抓住,拉過來,在她的頭上,輕輕鑿上一下。

這時,我又伸手去抓她,可是白素卻不讓我抓到她,用手臂一格,格開了我的手,同時,用力推了我一下!

我站在那箱子邊上,箱子的透明罩已揭開,箱子的高度,在我的腰下,而白素的那一推,又推得相當大力,我身子身後一仰,被她推得向那箱子仰跌了進去。

在我向下跌去的一刹那,我還聽得白素發出輕鬆的笑聲來。而我,就在那一霎之間,卻已經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