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含煙吃了一驚,困惑地問。

龍星晨抱起竹筍,憨笑道:“已經夠了,我們走吧。”

含煙情緒抑鬱地跟在後麵。

吃罷竹筍,勉強解決了饑渴問題。星光黯淡,小火搖曳。中年婦人與那小男孩已靠在一旁熟睡。含煙撥旺了柴火,又過去替小男孩披上一件衣服。阿忠在附近走動著,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龍星晨開口道:“阿忠大哥,你去休息,我來替你吧。”

阿忠搖頭道:“我一個人行的,沒問題。”

含煙在龍星晨身旁坐下,低聲道:“讓他去吧,你先休息一下。”

龍星晨的手觸到身側的長劍,忽道:“明天一早送你們出林子,我就得回家了。”

含煙神色一黯,道:“這麽說,我們很快就要分開了。這一別,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她緩緩地靠在龍星晨的肩上,溫柔似水。

良久,龍星晨側目望了她一眼,發現她已睡著,鼻息輕微而均勻。他一整夜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不敢動彈。

晨曦微弱。龍星晨一早便與阿忠兩人新買了馬匹,途中食物,整備啟程。龍星晨見一切辦妥,便與他們告別。

含煙忽從馬車上下來,從袖間取出一物,交與龍星晨,嬌顏頓時酡紅如醉,低聲道:“沈氏錢莊的老板即是家父,若有閑暇,還請上寒舍坐坐。”

她螓首低垂,轉身翩然離去。

龍星晨望著掌心的一枚鳳形的精致玉佩,一臉茫然。

含煙回到車內,中年婦人輕聲道:“女兒家的終生大事可不是兒戲,你怎麽隨隨便便就把信物交給人家了?”

含煙笑道:“娘,你覺得他為人如何?”

中年婦人道:“為人到不錯,老實,人也熱心,可是……”

“娘,若能攀上傲雲山莊,是女兒的福氣。”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

含煙輕笑道:“他已收下了信物,再不明白可真是呆子了。”

中年婦人欲言又止,不由暗歎一聲。

馬車忽停頓了一下,不再前行。

含煙不滿地問道:“阿忠,又怎麽了?”

阿忠在外麵道:“龍公子他……又回來了。”

“真的?”含煙驚喜地掀起車簾,果見龍星晨正佇立在前方,她顧不上女子的矜持,飛身下馬,熱情地迎上去。

“我知道,你一定還會回來。”

龍星晨神情模糊不清,隻緊緊盯著她,不語。

含煙羞怯地低下頭去。

龍星晨忽伸臂一把將她摟住,充滿了霸道與詭異的氣息。

含煙頓時隻覺嬌軀酥軟,無力地塌倒在他懷裏。

龍星晨的雙眸忽放出一絲陰冷……

天色有些沉悶,愁雲重重,這在秋高氣爽的節氣裏是不多見的。

龍星晨悶悶地從林子裏出來,獨自一人,無聊地走著。他覺得自己空有一腔熱情,卻找不到奮鬥的目標,落得像個無所事事的遊魂,空蕩地徘徊。他不似一般富家子弟那麽淺薄,隻圖享樂。他有理想,有熱情,可以為他認為值得的事奉獻一切,哪怕是交出生命。可是他太年輕、太簡單,經曆得太少,把一切考慮得過於理想化了。

巨蟒的事已經被他置之腦後,沈含煙熱情如火的眼神也在他腦海中淡去。

可是他覺得心裏悶悶的,像此刻的天氣,壓抑得讓人窒息。他不容易煩惱,但就是這一刻,他忽然預感到會發生什麽事。

龍星晨牽著馬,慢悠悠地走在早晨開始喧鬧開來的市集。兩旁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行人如流。

龍星晨一邊走,一邊考慮著要不要回傲雲山莊去。上次與肖揚分手後,他的確尋找過慕容傑的下落,終因杳無音訊而放棄。事後,他覺得自己挺傻的,他一直都在重複著做一些傻事。

一個乞丐模樣的小男孩忽然攔住他的去路,大模大樣地問道:“你姓龍嗎?”

龍星晨愕然地點點頭。

“有人讓我交給你這個!”小男孩將一個捏得很皺的紙團交給龍星晨,立即靈活地鑽入茫茫人海之中。

龍星晨困惑地展開紙團,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字:速來離恨天一聚。落款肖揚。

“大哥!”龍星晨興奮地叫了一聲,連馬都顧不得牽了,立即飛速奔向離恨天。他對肖揚有著一種至誠的崇敬,這種崇敬更勝於他對於自己的父親。他對父親是畏,也不服,對肖揚純粹是敬。盡管上次伊君天的事讓他一時想不開,對肖揚多了幾分生疏和不理解。但肖揚畢竟是他最崇拜的人。

他氣喘籲籲地趕到離恨天,找遍了每個角落,卻並沒有見到肖揚的身影。他狐疑地自言自語道:“是大哥等不及走了?還是……我被耍了?”

他忽然覺得後麵的解釋更可能些,不禁火冒三丈,一掌重重地劈在門口的石柱上,酒樓似乎微震了一下,石屑紛紛飄落,引起酒樓內一陣**,不少人側目望望這個咬牙切齒的憤怒少年,覺得莫名其妙。

樓上有一雙犀利的眼眸一直盯著龍星晨,淡漠中生出一份錯愕,更有淡淡的詭異。

龍星晨發泄了一通,正要離開的時候,忽聽樓上一個淡漠的聲音喊道:“朋友,既然來到了離恨天,不妨上來一同飲上幾杯,如何?”

龍星晨有些意外地抬起頭,看到一個庸懶地倚欄而坐的青衫年輕人,他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笑容有些詭異,但似乎並沒有惡意。

龍星晨淡淡地問道:“你請客嗎?”

“當然!”

龍星晨大步上了酒樓,青衫人已為他準備好了杯碟,並斟滿了酒。

龍星晨不客氣地與他對麵而坐,喝了酒,他困惑地望著青衫人,道:“小弟龍星晨,閣下如何稱呼?”

青衫人淡然一笑道:“姓名隻是一個代號,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叫劍無痕。”

“劍無痕?”龍星晨在腦中搜索了半天,並未聽過江湖上有這號人物。

劍無痕望著龍星晨疑惑的眼神,笑道:“無名小卒,自然不能與龍少莊主相提並論。”

他的笑容一直都是冷的,但似乎無害。

龍星晨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他有些尷尬地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劍無痕笑道,“正因為這樣,我才想請少莊主同飲,交個朋友。”

“好,英雄莫問出處,什麽來曆都不重要,我們暢飲一番!”龍星晨豪爽地一笑,舉杯與對方同飲。

江湖人就是這樣相識,況且是兩個熱情橫溢的年輕人。離恨天是一個最好的飲酒場所,酒是媒,沒有誰會來幹涉、限製你,一切是如此的隨意和自由。

“龍兄請!”

“劍兄請!”

虛套全免,酒逢知己,一切都是如此快意。兩個年輕人,沒有太多的愁慮,一味任由熱情飛漲,暢懷痛飲。

龍星晨終於還是醉了,當他醉眼蒙朧之間,一隻討厭的綠頭蒼蠅在眼前飛轉,久久不去。他伸手想要抓住它,卻茫然地亂抓一通,力不從心。

劍無痕的手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綠頭蒼蠅便悄然落在桌麵上。

龍星晨的眼睛越來越澀重,眼前一片模糊。他好像看到蒼蠅是一分為二的,很均勻,沒有任何器具割裂的粗糙痕跡。

“劍無痕,劍……”他含糊地低喃了一聲,終於伏倒在桌上……他好像記得自己今天並沒有喝太多,怎麽就醉了?他想不明白,也沒有力氣再去想……

劍無痕端著杯,在一旁輕輕一笑,依舊是冰冷的但似乎無害的詭異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