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大殿,喬雲頹廢地坐在石階上,大口大口地灌著酒。四下,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一個身影敢進來打擾他。

他的眼眸死寂地像寒冰,他渾身上下僵硬地沒有一絲生機。他的軀體麻木不仁,他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活著抑或死了,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他隻是不停地喝酒,喝酒,毫無知覺。

老城主破天就在這個時候像幽靈般地進來,一臉蒼老,眼神裏卻含著一抹殘忍的笑意:“你找我?”

喬雲緩緩抬頭,目光死死地盯著他。

“我調查過,你平日喝的藥都是由最親近的老仆熬的,也就是說,念奴根本沒有機會下手。你故作病態,讓我可憐你,遷怒於她,是不是?”

“她是唐府的人,這一點總是不假。她有刺殺的企圖,這也不假。我隻是想讓她早點顯形而已。”陰冷的聲音漂浮在大殿內,不含感情。

“那麽現在,你如願了!”喬雲目光一冷,猛地摔了酒壺,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他。

“你讓她走了,永遠地離開我了!”喬雲撕聲道,“你到底還想怎麽樣?你還想怎麽樣?”

“隻有這樣,你才能過得好一點……”

“都是廢話!”喬雲的目光裏含著重重殺氣!

破天臉色陡然一變,身形已被一股充滿怒火的淩力卷起,又重摔在地。他倒地的刹那,大口的血從他嘴裏湧現而出。

天玄劍在喬雲的手上泛起冷冷的光。

破天蒼白地一笑,道:“既然……注定無法回頭,那就……索性讓自己更絕情一點……也許這樣,你……能過得好一點……”

既然注定無法回頭,那就索性讓自己更絕情一點……

喬雲愣愣地立在原處,回味著他的話。

“也許……我是瘋了……”破天淒然一笑,“這些年來,我像一個瘋子一樣在訓練著你,在逼迫你……”

喬雲淡漠地盯著他,開口道:“我應該感謝你,”他輕笑一聲,用舌尖舔舐著劍刃上的血跡,露出貪婪之色,“因為這樣也好,我已經愛上了血的味道。”

破天歎息一聲道:“喬雲,我希望你能夠堅持下去,可……有時候,我又在後悔……我真是瘋了……”

喬雲蹲下身,用冰冷的手替他擦去唇角的血跡,冷聲道:“放心,我欠你一條命,我會還你的。”

破天掙紮著坐起身,血,再一次從口中湧出來。他緊緊盯著喬雲,低聲道:“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你的眼睛跟你母親一模一樣……”

喬雲古怪地凝視著他,沒有言語。

“如果……破月還活著,她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照顧你的……她不會允許你受到任何傷害,甚至不會讓你流淚……她一定會是一位好母親,原諒她……”

“你沒有資格說這些。”喬雲冷聲道。

“雲兒……”

“你也沒有資格這樣叫我。”

“也許,我真的錯了,錯了……”破天苦笑一聲,忽然伸臂一下子抱住喬雲,讓尖銳的劍尖刺穿他的身體。

喬雲的軀體顫動了一下,白衫上綻開猩紅的血花。

他的心空蕩地懸在半空,沒有落處。

——

空曠的大殿裏,一片冷寂,寒玉雕砌的龍座上,坐著一位看不清容顏的老者,伸出手,招呼喬雲。喬雲像著魔般,一步步走向他……

雲兒,雲兒……喚呼聲若即若離,孤寂而淒涼。

“你是誰?”小男孩喬雲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誰,為什麽一直坐在那裏?”

雲兒啊……那是一聲親人的呼喚,令喬雲心中一悸,幸福感隨即湧來。

“求你再叫我一聲雲兒,好嗎?”小男孩渴求。

可憐的孩子,你過來,過來……老者夢囈般地喚著。

兒時的夢境又恍惚地回蕩在眼前,一切仿佛在不可思議地重現、輪回。也許,真的是宿命,宿命難違。

因為已經不會再有眼淚,所以忘了怎麽哭;因為已經麻木,所以忘了什麽是悲傷。

在他跌跌撞撞走過的一路上,早已對死亡司空見慣。譬如他的母親,譬如肖揚龍,譬如夜貓子,譬如眼前的他——他的外公,又譬如念奴……

念奴……

他此刻站在一間灰暗的房子裏,房間裏全部換上了白色,白色的陵緞在隨風飄蕩,死亡的氣息就充斥著周圍。

他緩緩走向床榻,那裏躺著一名紫衣女子,她擁有最美的容貌,最溫柔的性格,最善良的心……

她雙目閉合著,容顏平靜,小憩一般,像隨時都會睜開動人的美眸,嫣然一笑,傾國傾城。

她如此安詳,如此恬靜,給人一種熟睡的錯覺。

直到觸到她冰冷的肌膚,喬雲才確定她已經死了。原來死竟是如此容易,如此迫近……不斷有人從他生命中消失,每一個人都愛他,可是最後都因他而死。他自嘲地想,自己真是災星!

“最終,你還是選擇了留下。為什麽你不離開這裏?為什麽你不走?你可以走的,隻要你願意。”他輕輕撫上她如花般的容顏,喃喃自語,“你真傻,你覺得自己這樣死去值得嗎?你還沒有為你父母報仇雪恨,這樣死了值嗎?我記得有一個晚上,我喝得很醉,回到自己的房間。在蒙朧中,我感覺到有一雙手扣上了我的喉嚨……那一刻,我是渴望那雙手能給我一個痛快的。可是,你終究沒有下手,你的心太軟,那個人根本不應該派你來,你不適合來報仇……”

“你一定很恨我吧,”他淒然一笑,“在你決定死的那一刻?你恨我如此狠心,你很我……”

喬雲緩緩躺下來,躺在念奴身邊,伴著她冰冷的軀體。他伸手輕輕抱住她,尋找著往日的溫暖和親昵,像個貪婪的孩子。盡管他知道已經不可能了……

“有時候……”他空洞地喃喃,“有時候也想這麽死去,可是似乎還不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