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揚立於一處夾竹旁,若有所思。離夢低柔而清晰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肖揚,隻要你求我,我就可以憑著腳印和氣息幫你找到上官依羅。”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根翠竹,硬生生地將其折斷。夜空中倏然響起一聲猝然地驚叫,劃破了沉寂。

肖揚一震,轉身倏然飛奔,與迎麵而來的喬雲幾乎撞個滿懷。

“肖揚,我”

“我知道,我們去找離夢!”肖揚打斷他的話,神色凝重地匆匆離開,喬雲立即跟隨而去。兩人足下輕點,夾帶風聲,幾個起落,出了慕容山莊,隨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進入一片被夜霧遮掩的樹林子。

月光朦朧,夜意深沉,林中空茫一片。

“應該就在附近。”肖揚打量著四周道。

“肖揚,你看!”喬雲忽驚詫地叫道。

肖揚放目望去,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正掛著一個女子嬌小動人的身軀,在微風裏輕輕晃動著。

肖揚狐疑地緩緩上前,猛地看到她的臉,失聲道:“離夢!”他長劍一揮,拴著的繩子悄然已斷,離夢的身軀快速下墜,肖揚上前接住。現在這個美麗的軀體完全在肖揚的臂挽裏,隻是已失去一切活力,她的臉蒼白而木然,歸於一種死寂。

而就在剛才,她還那般得意自如,隻一瞬間,一切都變了。這就是江湖!

肖揚慢慢地抱著她跪在地上,神色淒然。

“怎麽會這樣?”喬雲輕聲喃喃。

他忽瞥見離夢袖子裏露出的一支簪子,忙上前抽出,拿在手上仔細地看了看,急促地道:“肖揚,你看這個!”

肖揚接過一看,劍眉一蹙:“是依羅的?”

喬雲點頭道:“她可能知道了依羅的下落……慕容世風,他最有動機殺她!”

肖揚望了他一眼,默然無聲。

肖揚默然地抱著離夢的軀體正要走的時候,喬雲忽叫道:“等一下!”

喬雲凝視著離夢握緊的左手,緩緩伸手過去,扳開她捏緊的拳頭。倏然一道銀光頓現。

“小心!”肖揚驚呼。

喬雲急偏過臉去,臉頰旁閃過一縷陰冷。一枚銀針在月光下赫然發著冷光。

喬雲回頭,看到離夢的手心裏捏著一塊小石頭,血跡斑斑。他拿在手裏端詳,困惑地道:“她到底想暗示我們什麽?”

“這個像什麽?”肖揚狐疑地沉吟。

“山,小山”喬雲若有所思地道,他忽然急聲道,“我去找慕容傑!”

肖揚望著喬雲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身側有風陡襲,他警惕地沉喝道:“誰!”

慕容世風一臉神秘莫測地踱來,四周泛起一陣颼颼的冷風。

肖揚神色變了變,似猶豫了少許,緩緩跪地。

慕容世風笑了笑,動手撕掉臉上的人皮麵具,麵具下是一張蒼老的臉,看似已近七旬,歲月留下許多無法挽留的痕跡。他走上前,輕輕扶起肖揚,笑道:“多日不見,你的功力又進步不少。剛才和你動手的時候,我真有點力不從心了。”

肖揚凝望著他,良久緩緩地問道:“離夢……是你殺的?”

老者笑道:“不錯。這丫頭自以為聰明,已經給我惹下不少麻煩,慕容世風又查她查得很緊,我幹脆殺了她,讓她永遠閉嘴。”

肖揚望著他沒有表情的容顏,感到陣陣寒意。

“你為什麽要扮成慕容世風的模樣?你來慕容山莊是為了什麽?”肖揚奇怪地問,有好多好多糾纏著他的問題不解。

老者淡笑一聲,背手道:“我是為喬雲而來,確切地說是為天玄劍而來。”

“我不明白。”

老者道:“我在暗中觀察過喬雲,他在施展烈火咒時所發出的力量令人匪夷所思,他身體裏藏著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隻有他才有希望重啟天玄劍!如果他能夠啟動天玄劍,我們又何必舍近取遠去找那尊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玉龍呢?”

肖揚狐疑地望著他道:“似乎你對於天玄劍很了解?”

“當然!這一切本來就是我的!”老者狠狠地道,“當年若不是破天從我手中奪去了我所有的一切,今天的天玄城就不會如此敗落!”

“你也是天玄城的人?”肖揚大驚,“那麽……”

“三十三年前,被江湖人稱作鬼火神的便是我。我本可以順利奪得天玄城主之位,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破天先我一步繼承了城主之位。我替他父親出生入死,他卻坐享其成!這實在不公平!”老者睜著一雙犀利的眼眸,陷於塵封已久的記憶裏,“我被破天打敗後,從天玄城狼狽地逃出來,從此便亡命天涯。即使如此,破天還是不肯放過我,對我窮追不舍,令我幾乎命喪黃泉,是你爺爺救了我,所以我就隱姓埋名在肖家莊住了下來。這些年來,我在肖家莊過著平靜的日子,每天起早打掃院子,聽你叫我一聲爺爺,感覺漸漸安定下來……”

肖揚也在回憶當中,眼眸裏帶著哀傷,輕輕地道:“我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平時慈祥,待我如親孫兒的爺爺,竟然是……在我失去了爹娘的那一刻,不僅得不到安慰和疼愛,反而要被逼著作出選擇……”

“肖揚,如果不是我逼你,盡力培養你,你會有今日的成就嗎?”鬼火神冷聲道,“是我成就了你少年成名的神話,你不該感激我嗎?”

“感激?”肖揚淒然地一笑,“我當然得感激你,感激你讓我活著……”

鬼火神沉默了少許,沉聲道:“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但是肖揚你不同,‘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你應該做個有野心、有魄力的男兒,也不枉我這麽多年來對你的培養和期待。”

肖揚輕輕撫了一下身側的長劍,沉默了片刻,道:“我需要怎麽做?”

鬼火神輕輕一笑,望著肖揚時的眼神陡然一沉:“我隻問你一句,你恨喬雲嗎?這麽多年來,你心裏的恨能夠消解嗎?”

肖揚微微一震,沒有回答。

“你該恨他,因為是他害死了你爹,也間接害死了你娘。如果不是因為他,你就不會落得家破人亡,如果不是因為他,你的人生還可以有很多種選擇。殺父之仇本來就不共戴天,你若就這麽輕易放過了他,枉為人子!”

肖揚搖了搖頭,滿懷淒楚:“我……答應過爹……”

“你爹讓你放過喬雲,肯定是因為他受那個天玄城妖女的迷惑,以為喬雲是他的親生骨肉。但是這件事根本沒有人能夠證明,其中疑點重重。你爹是一個重情義的人,但你不能如此糊塗!血濃於水,若要證明你們是親兄弟,不妨試試滴血認親。”

“你到底想幹什麽?”肖揚開始無名地煩躁起來,沉聲問道。

“我隻想知道在你心裏是否恨喬雲。我隻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能怎樣?”

“那我們就可以把接下來的戲演完!扮成慕容世風,我今夜才能把你們留在山莊中,隻有留在這裏,這場戲才能繼續!我觀察到喬雲對你的情義非同一般,這小子還真傻得可以,我就冒險賭上一把!”鬼火神目光一狠,“等到他把身體裏所有的力量都發揮出來的時候,重啟天玄劍的機會就到了!”

肖揚凝望著一臉神秘而瘋狂之態的鬼火神,又側目望望地上已經僵冷的離夢,握劍的手在微微發顫。他感到自己在慢慢沉淪,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