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正宇的八十大壽,這是一個大喜的日子,自然值得慶賀。一早,路府門口就張燈結彩,迎送的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路正宇也算是武林泰山北鬥,德高望重。不說他做了多少有益江湖的事,單憑那麽多徒子徒孫,龐大的支流脈絡就足以證明他的地位。

人逢喜事精神爽。路老爺子早早地坐在大堂裏,抿著小酒,笑眯眯地對前來拜壽的人頷首。很多人,特別是年輕一輩的,他都不認得了。隻含糊地應著,聽他們說著萬壽無疆之類的祝語。人若真能萬壽無疆,豈不成了妖怪?

可能是年事已高的緣故,應酬了少時,便有些乏。他漸漸的,有些提不起精神,笑意有些僵硬。

服侍在身側的老仆及時地發覺了,湊近低問:“老太爺,還是先回去歇歇?”

路正宇假寐的雙眸忽然睜開,用混沌的目光四處尋找,問道:“那隻小猴子哪玩去了?今天的是太爺爺的大壽,他都不來?”責備中更多的是溺愛。四代單傳,自是疼愛不已。

“可能是捉蟋蟀去了……”老仆猜測著。

“捉蟋蟀?胡鬧……”路老頭說到這裏,開始咳了起來,微駝的背脊跟著激烈地顫動。

“老太爺,怎麽了?”老仆有些慌亂,遞去一杯茶。

路正宇搖了搖頭,將茶接在手裏,掀開蓋子的刹那,看到杯內水麵微微蕩動的旋渦,他神色一變,握杯的手顫栗起來。

“有殺氣!”他低沉地說道,眼裏閃過異常的犀利。

便在此時,他聽到外麵有打鬥的聲音。兩聲悶哼後,一襲冷風穿堂而過,森冷的氣息充斥在周圍。

路正宇仰臉,看到一全身火紅衣著的人旁若無人到走來,瞬間已抵大堂外。枯葉,無故地平地卷席開來。

所有笑語聲嘎然而止,一張張惶恐的臉轉向了來人。

路正宇死死地盯著他,眼眸裏有意外,亦有警惕。

周身有烈火般灼燒的刺痛,路正宇握杯的手一緊,正欲拍案而起,“唰”聲落,猶如神龍般,赤紅的劍刃已抵在咽喉三寸處!

“父親!”“師父!”“師公!”

一時間,所有人開始慌亂。

喬雲笑望著他,目光裏帶著俯視天地的狂傲!

“天——玄——劍!”路正宇一字一頓地道,如劍犀利的目光裏有著難以掩飾的驚恐。

喬雲輕輕一笑,任由通紅的火舌自手中肆意地綻開,詭異萬分。

“太爺爺!”一個約七八歲,長得黝黑壯實的小男孩奔跑過來,稚氣的眸子裏帶著堅毅。

“快放了我太爺爺!”男孩大吼一聲,撲了過來。

喬雲隻手一展,便將他逼開數丈。他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地。

“少塵,這裏危險,快離開!”路正宇以眼色暗示其餘人,神色嚴肅而帶許悲壯色彩。

“壞蛋,快放了我太爺爺!”路少塵鯉魚打挺從地上飛快躍起,怒目對著喬雲,眼裏竟有這個年紀少有的膽識和頑強。

“你不怕我殺了你?”喬雲冷冷地瞥著這虎頭虎腦的男孩。

“誰怕誰就是小狗!”

喬雲對著他輕輕一笑,暗生欣賞之心。恐怕過不了多久,這江湖又將易主。

他回頭,望著麵色鐵青的路正宇,淡淡地道:“今天,我不想大開殺戒,路老爺子是明白人,該知道怎麽做了吧。”

路正宇凝視著這個神秘深沉、非正非邪的少年,遲疑了片刻,開口道:“不要為難其他人,我跟你走。”

“師父!”“父親!”幾人激憤不已,持劍欲前,剛邁一步,卻已被一道紅光攔在幾尺外,平地飛炸。

“若想救他,去肖家莊找肖揚!”

淡若輕風的聲音還清楚地停留在各人耳際,人卻已消失無蹤,空餘一道熾熱的火光在兀自灼燃,炫耀奪目……

一家普通的茶樓,一個普通的角落,一個慈眉善目的雲遊僧在這裏歇腳。正飲著茶,閉目陶醉在清香之時,一襲冷風陡然吹來,令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紅衣少年已無聲地在對麵落座,正對著自己微笑。

“空見大師?”

空見微微一愣,道:“老衲好像不認識施主。”

紅衣少年輕輕一笑,道:“在龍心堂,記得與大師有過一麵之緣。那時晚輩初涉江湖不懂規矩,不小心攪了個局,給各位前輩添了不少麻煩。”他在言語間似誠懇不已,臉上卻掛著不羈和嘲弄的笑意。

空見一怔,若有所思地道:“想起來了,你是……”說到此,神色一變,警惕地望著他身側的那把邪劍。

“大師不必驚慌,晚輩隻是想請教一下而已。”喬雲輕輕一笑,顧自倒了杯茶,推向對方。

空見感覺到逼來的力量,自胸口壓抑無比,仿佛要爆裂般疼痛。他神色大變,一手猛地按在桌子上,運功逼退茶杯。青瓷茶杯在憑空飛旋了幾圈,便固定下來。

喬雲含笑地望著對方,神情自若。手中一動,隻聽一聲巨響,桌子飛爆開來,茶杯掉在地上,隨即碎裂。

喬雲依舊含笑地靜坐著不動。

空見神色陡變,低頭吐出一口鮮血。

“老衲認輸了。”他苦笑一聲,道,“少施主年紀輕輕,已有這般功力,實在叫人震撼。”

“得罪了。”喬雲淡淡一笑,站起身,背手望著茶樓下過往的行人。

空見擦去長須邊的血跡,捂著胸口傷處,道:“老衲大概不是第一個吧?”

“算上大師,應該已經有七八位前輩了。”喬雲淡笑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空見望著這古怪深沉的少年,實在看不透他。為了野心和權利?為了複仇?從他平靜從容的姿態來看卻也不像。

“為了證明一些事。”喬雲眼眸裏染上一層憂鬱。

“證明什麽?”

——你活著除了報複肖亦龍,沒有任何價值,你這雜種!

——誰是你的哥哥,你這個小雜種,害人精!你害死了我爹,卻還可以裝得這麽無辜!我恨你,恨你!

喬雲仰起臉,讓明媚的陽光直射在臉上。微風輕輕吹拂著他的長發,讓那雙詭異淡漠的眸子在發絲間若隱若現。

他輕笑一聲,緩緩地道:“為了證明我的價值。”

為了不讓別人輕視我的存在,為了證明……我不是雜種!

天下若不能容我,那就由我來掌控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