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打量著天玄城的仆人為他精心裝飾布置的洞房,大紅花燭,大紅錦被,大紅羅帳,那是滿眼的紅,紅得有些令人眩目。隻是他一身如雪的白衣顯得有些不協調。

本是一個令人喜悅的日子,像夢一般若即若離,心裏卻被某些哀傷觸動,久久的,難以消解。

他看到上官依羅已經換下喜服,穿著輕薄的白色紗衣,一個隨意的發髻挽起輕柔的青絲,帶許慵懶的誘惑。

她坐在塌前,卻不看他,如玉的臉轉向一邊。

喬雲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裏帶著淡淡的憂鬱。

良久,喬雲開口道:“其實我今天……沒有喝下那碗……”

“我知道。”上官依羅低頭道。

“那你還生我的氣?”

上官依羅仰起頭,睜著幽靜的美眸:“你知道我為什麽又決定答應嫁給你了嗎?”

“不知道。”喬雲看著她,等待答案。

“青龍告訴了我關於你的一切。他讓我……不要離開你。”

喬雲的臉在瞬間變得蒼白,他輕笑一聲:“那這算什麽?你同情我,可憐我?”

“不是的。”上官依羅望著他哀傷的眼眸,忽然伸臂抱住他,在他懷中低低地道,“我以前不知道你受了那麽多的苦。我想要嫁給你,不是因為同情你。以前,我以為我喜歡的是肖大哥,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對肖大哥其實一直是一種對大俠的崇敬,他就像是哥哥。和小混蛋經曆過的一切卻都是那麽真,那麽辛苦,又那麽刻骨銘心。”

“那次你被誣陷偷玉佩,其實我心裏很清楚你不會這麽做的。我氣你是因為你自始至終都沒有為自己作一句辯護。你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你,可是也不在乎我怎麽看你嗎?”

原來她懂,她一直都懂的。喬雲感覺麻木漸漸有了痛的知覺。

“我知道你活得很辛苦,可是我還是無法接受……你用那樣的方式來緩解痛楚。所以以後不要再用那種方式了好嗎?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的,一定還有別的法子。”

“我知道,不管你變得有多壞,都還是我最初見到的小混蛋。”

喬雲笑了笑,不由抱緊了她。像夢一樣,有些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喜悅,但願不會是曇花一現。

“你笑什麽?”

“我是開心啊。”

他起身取來桌上的合璧酒,將一杯遞給她:“這是必要的程序,我們來完成它。”

“不要!”上官依羅將它推開,嬌容飛紅,噘著小嘴道,“我知道你想把我灌醉幹壞事,我才不上當呢。”

喬雲隻得放下,道:“隨你吧,不然又說我另有企圖。”

“以後……”上官依羅側目望著錦被疊加的紅色喜床,愣愣地說道,“我們一直都要一起睡嗎?可是我不習慣和別人分享一張床,一個被褥,怎麽辦?”

“我也不習慣,看來以後隻能講究著過了。”喬雲笑笑。

燭火悠然地熄滅,輕紗羅帳緩緩放下……

“不許和我搶被子!”上官依羅叫了一聲。

黑暗中,喬雲連打三個噴嚏。

上官依羅悄悄湊近他,小聲地說道:“要不借你一個被角?”

……

清晨醒來,上官依羅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眸,看到眼前那張熟悉的臉,便很安心。

他閉著眼,還在酣睡,消瘦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縷溫和的笑意。大概從未如此放鬆地沉睡過吧,天真得像一個孩子。

上官依羅悄悄地伸出手,撫向他微鎖的眉間。他還有很多難解的愁緒吧,不然為何在沉睡時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到底在愁什麽呢?

上官依羅輕輕地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怕醒來人已不在,怕隻是一個美好的幻境,所以他一直都握著她的手,那樣才能安心一點。

誰知小小的觸動已驚醒了他。他睜開略帶迷茫的眼眸,開口問道:“你幹什麽?”

上官依羅坐起身,望著外麵明媚的陽光,道:“日上三竿,應該起床了,我幫你去準備早膳。”

喬雲笑道:“還真像一個做妻子的。”

“那當然。”上官依羅開始穿戴梳理起來,銅鏡前是一個身著粉色羅衫的俏麗少婦形象,優雅中帶點嫵媚。

“我出去了。”她回頭朝喬雲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匆匆出門。

天玄城確實氣派,連個廚房都大得嚇人。上官依羅新奇地東看看西瞧瞧,看著那一大幫廚子忙碌著,臉上帶著簡單的快樂,不知為何,忽然間被這些平凡的情景所感動。

天玄城,也許並不像外麵的人說得那麽可怕,這裏也有可愛可敬的人。

她想著,猛地抬頭看到一張枯老恐怖的臉,嚇得尖叫一聲,後退了幾步。

老廚娘笑嗬嗬地望著她:“夫人,嚇著你了嗎?這麽早,你來這裏幹什麽?”

上官依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沒有,我隻是有些意外。我來這裏是想幫雲做些早餐。”

“這些事不需要夫人親自動手,吩咐一聲就好了。”老廚娘依舊笑嗬嗬地道,“城主從小愛吃我做的菜,不過他並不知道有我這樣一個老太婆。”

“我能冒昧地問一下嗎?”上官依羅道,“婆婆您……高齡?”從那張樹皮般幹裂的臉和佝僂的身軀看來,她已經很老了。

“我也忘記自己到底多大了,反正我為前兩任城主都做過飯菜,他們都挺喜歡的。唉,可惜我這糟老太婆還活著,他們卻都已經不在了。”

上官依羅挽上她,笑道:“那我應該討好婆婆,向您學師。您能告訴我,雲平時喜歡吃些什麽嗎?”

老廚娘笑道:“城主他一點都不挑食,有什麽就吃什麽,不過他好像特別喜歡蘿卜。”

“蘿卜?”上官依羅的腦袋裏立即打了個問號。真是奇怪,他竟然喜歡蘿卜。

“他是一個脾氣很倔的孩子。”老廚娘混沌的眼眸裏閃現出一絲異樣的光芒,“第一次被帶來天玄城的時候又小又瘦,練功稍有差錯被罰時他就一個人在梨花樹下跪一整天。有時候,我會偷偷送去一些食物放在他附近,可是他一口都不吃,寧願餓著渴著,真讓人心疼啊。那時才八歲的孩子,不知道已經受過多少苦了。”

上官依羅聽得出神。那個家夥確實活得很不容易吧,卻總是死鴨子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