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姑娘與長孫的關係緩和,太後心花怒放:“哎呀,紈紈都這樣說了,你還不帶她去?”

林老夫人與薑玉真卻頗為驚訝,林紈紈之前很討厭太子,根本就不想親近的,怎麽今日如此反常?

陸昭看了眼滿眼期盼的林紈紈,轉身道:“既然你想看,那走吧。”

照顧到她個子矮,他放慢了速度,這回林紈紈沒有追得氣喘籲籲的。

等到馬廄,小黃門領命把汗血寶馬牽來。

如陸昭所說,她當然見過這種馬,像林紈紈這種家世,其實世上所有奢華的東西她都能擁有,所以這馬就算很稀有,林紈紈在前世也曾有過兩匹,她讚許道:“當真是天下第一的駿馬。”

就算此前誤會,也不必如此吧?陸昭幾乎可以肯定,林紈紈是別有所圖。

他靜靜的看著她。

少年的目光仿若有重量,沉沉壓來,林紈紈被看得有點發毛,輕咳一聲:“殿下,臣女可以騎馬嗎?”

“你會騎馬?”

“嗯!”林紈紈指著馬廄裏一匹雪白的駿馬,“臣女騎這匹,行不行?”

陸昭不太相信:“你能爬上去?”

她現在是矮,但不代表她不會騎馬,林紈紈認真道:“我跟舅父學過的。”她的舅父是武城侯,身手了得。

陸昭吩咐讓黃門把馬牽來:“你先上去試試。”

這匹馬比較小巧些,林紈紈伸手拉住韁繩,腳踩在馬鐙上往上爬。

今兒的天氣不熱,小姑娘又好動,裙子裏麵穿了雪白的綢褲比較利索,隻是這馬背對於她的高度來說仍是有些困難。林紈紈心急,往上跨了好幾次,最後一次,有一股力道幫了下她才爬上。

因為尷尬,她的臉頰有點發紅,但好歹是騎上了。

陸昭將林紈紈當小孩子,剛才托了下她的腿,此時道:“不要逞強,你要真能騎就騎,不會就下來。”

林紈紈是來執行計劃的,根本沒管他說什麽,雙腿一夾馬腹,馬兒箭般竄了出去。

看著膽子挺小的小姑娘,竟然真的會騎馬,陸昭怔了片刻,生怕出意外,翻身騎上汗血寶馬追趕。

林紈紈沿著定好的路往聳秀亭走。

前世哥哥中毒後,宮裏徹查此事,她從家人口中聽過數次,那下毒的黃門是在聳秀亭附近得到毒藥,而後提早秘密放在宴客的殿內。

時辰也差不多了。

她當然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在這裏阻止不了,那就隻能去攔住哥哥。

陸昭很快與她平行,伸手拉住韁繩:“你就不怕摔下來?未免太過魯莽。”

要論騎術,她肯定是不如陸昭的,那次她騎著匹瘋馬都能被陸昭救下來,足見他的本事,所以被阻攔也在意料之中。林紈紈隻能隨機應變:“我也沒料到它會跑到這裏來。”她笑眯眯指著前麵的林蔭小道,“許是覺得此處涼快,殿下,不如就順了它的心意,讓臣女騎著它去聳秀亭玩一玩吧。”

意圖已經很明顯了,陸昭淡淡道:“你是隻想來騎馬吧?”

林紈紈心頭一驚,但很快冷靜下來。她現在九歲,等會就算做了什麽,陸昭又能懷疑到哪兒去呢,頂多將她當個胡鬧的孩子。她低垂下眼簾:“殿下真是火眼金睛,臣女確實是為騎馬。因在家中祖母不許,說臣女年紀太小,故而學了騎術也無處可用……臣女貪玩,請殿下恕罪。”

陸昭自小也喜騎射,見林紈紈老實認錯了,便沒有追究,隻道:“下不為例。”

林紈紈鬆一口氣,催著馬往前。

春日的蘭花開在路邊,飄出淡淡的香氣。

皇宮的甬道寬闊,兩匹馬並行也並不擁擠,聽著身邊踏踏的馬蹄聲,林紈紈忽地有些恍惚,她還真沒有想到有日竟然會跟陸昭一起騎馬!

她那時多討厭他啊,想著往右側瞄了一眼,發現他的麵色此時不如平日的冷漠,略微舒展,加上異常挺直的鼻梁,其實也挺耐看的。

正想著,聳翠亭前麵多了一道人影,林紈紈目光立時變得犀利起來,這黃門看起來小心翼翼,似乎心裏有鬼。她用力夾馬腹,而後抖下韁繩,訓練有素的馬兒明白她的意思,直朝亭中奔去。

那個黃門本就心虛,眼見一人一馬閃電般而至,驚得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

誰料林紈紈的馬並沒有停,反而朝著他摔倒的方向再次奔來。

黃門嚇得渾身冒汗,在地上翻滾著躲避,隨即有一樣東西從他袖中掉了出來。

是一隻巴掌般大小的銀壺。

林紈紈瞧見了,急忙翻身下馬。她一時忘了自己隻有九歲,騎在馬背上時腳都碰不到馬鐙的,又豈能像個成年人似的安然落下?碰到地麵的時候,她的腳踝狠狠崴了下。

發生的太突然,陸昭趕到時,就看到林紈紈趴在地上。

他眉頭擰了擰,暗道就不該任由她的。

正要上前,卻聽見林紈紈叫道:“這是什麽?殿下,你看!”

順著她指的方向,陸昭發現了一隻銀壺,還有正準備將銀壺抓在手裏的小黃門。

他下意識喝道:“住手。”

小黃門已經猜到自己的下場,伸手就往懷裏掏東西,然而他的動作始終快不過陸昭。陸昭手裏的馬鞭扔過來,不偏不倚砸在他後腦,他立刻暈死了過去。

陸昭上前撿起銀壺,這是他極為熟悉的一樣東西。

記憶中,每當父皇想喝酒,黃門就會將酒倒在這銀壺裏,因為小巧玲瓏又精美,且能避毒,父皇時常帶在身邊。

此人怎會有與父皇一模一樣的銀壺?

陸昭打開壺蓋往裏看了看,明白過來,沉聲與追上來的隨從道:“嚴加看守!”

林紈紈知道他已經猜出來了,心頭石頭落了地,這樣的話,哥哥再不會有危險。她掙紮著起來,結果碰到傷處,忍不住悶哼一聲。

陸昭才想起林紈紈,走到她身邊看了眼:“是不是不能走了?”

林紈紈點點頭,腳踝刺骨的痛。

二人騎馬過來,也沒有宮女隨行,陸昭怕耽擱時間,彎腰將林紈紈抱起。

貼在他懷裏時,林紈紈仿佛石化般變得僵硬了,腦中空白。她內裏畢竟是十八歲的姑娘,雖然陸昭才十六,但無論是身形還是容貌都像個成年男子了。不過她明白陸昭的想法,是要盡快帶她去看太醫。

她乖乖的沒有動彈。

坐在馬背上時,駿馬疾馳,身子搖晃不定,她伸手拽住他腰間的白玉帶。

陸昭沒說什麽。

不知怎麽,林紈紈就想起前世他抱過她的那一次——因為要死了,也根本沒在意什麽男女之別,一心巴望著他帶自己去看父親。

豈料她傷得太重,沒有撐住。

臨死前記住的,竟是他一身的血腥氣,還有那麵具之後淡淡的,又似乎含著憐憫的目光。

快到太醫院門口時,陸昭才開口:“你的騎術得多練練。”剛才那個黃門的反應要是慢些,定然會被林紈紈的馬踩死,難怪林老夫人不準她騎馬。

她是故意的,不這樣,怎麽能發現銀壺?不過此時也隻能承認:“臣女的騎術是不夠好……要不殿下教教臣女吧?”

陸昭十分意外,低頭看向林紈紈。

小姑娘有雙特別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睛,此時彎彎的,像月牙兒一般衝著他笑。

但陸昭沒有答應,下馬後將林紈紈抱下道:“武城侯的騎術也很好。”

這是被拒絕了!

林紈紈氣得捏了捏腰間的玉佩。她雖然仗著九歲孩子的樣子,可以放肆些,但此時也實在提不起勇氣再試一次。

陸昭吩咐太醫好好醫治,打馬離開。

太醫院急忙派黃門去告知太後。

而同時間陸昭將銀壺呈給了皇上。

皇上了解到銀壺裏麵另有玄機,藏有毒藥時大為震怒,即刻讓內宮總管對那黃門嚴刑逼供。

得知此事,皇貴妃連忙通知兒子,隨後與陸璟一起去文德殿。

見到麵後,皇貴妃哭得梨花帶雨:“皇上幸好無事,不然妾如何能獨活?”麵色蒼白以至於差些暈倒。

陸璟也十分擔心,噓寒問暖。

皇上扶著皇貴妃:“朕無事,反倒是你,需要看太醫了。”

“妾是擔心你,皇上還取笑妾了。”皇貴妃擦著眼淚,嬌聲含情,“若皇上今兒真喝了那酒,妾也會喝掉的!”

哪裏像個三十出頭的女子,倒像是小姑娘,皇上忍俊不禁,剛才的怒氣也漸漸消去。

看他心情轉好了,皇貴妃道:“林紈紈這小姑娘真是有福氣,妾第一眼見到她就很喜歡,沒想到這回還救了皇上。”雖說是陸昭擒拿的黃門,但功勞一定不能屬於他,皇貴妃很明白皇上的心理。

皇上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那麽多禁軍還不如一個小姑娘!”

說話間,總管來稟告,黃門交代了。

因事關弑君,總管毫不手軟,幾乎將那黃門的皮全都扒了下來,黃門實在受不了,供出惠妃的名字。

伺候自己二十多年的妃子,居然要殺自己,皇上額上青筋直冒,下令將惠妃處死。

陸璟在旁提醒:“父皇,今日是皇祖母壽誕。”

大好日子不能見血,皇上咬牙:“也罷,朕就讓她多活幾日!”

禦花園旁邊的花廳裏此時已經擺好宴席,但皇太後的心情早已沒有之前好了,這惠妃簡直是愚蠢,上回的事並無證據誰能替她做主?就不能忍耐下嗎,如今倒是成全了誰?她一死,皇貴妃就更得意了!

皇太後心中惱火,但也不好發作。她甚至不能怪責皇帝要殺惠妃,畢竟是弑君,此事已經無法挽回。

不過幸好發現的人是陸昭。

“要不是昭兒,隻怕皇上就要……”皇太後暗示皇上應該獎勵陸昭才是。

誰想皇上撫了下短須:“朕聽說,是林尚書的女兒起先看到了銀壺。”

確有此事,小姑娘為此還傷了腿,皇太後心想,那當然兩個人一起賞最好了。

不到一會兒,在太醫院躺著養傷的林紈紈就收到了封賞,整整十箱的金銀珠寶,已經運往林家。

過來恭賀的總管太監笑眯眯道:“皇上說林姑娘與首輔大人一樣,都是皇上的吉星呢!”

她一心隻想救自家人,完全沒想過皇帝的死活的,可居然就成吉星了。

林紈紈默了默問:“太子殿下是否也有賞賜?”說起來,這功勞也不能算做是她一個人的。

總管太監笑容淡淡:“應該會有的吧。”

林紈紈不是小孩,看得明白,太子那裏是沒戲了。

她是皇上的吉星,太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