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回到宮中後,皇貴妃迫不及待問起此事。

“母妃就不該出這個主意!”他將一腔火發在了皇貴妃身上,“我雖是找到了林紈紈,可陸昭竟然也跟隨而至,將林紈紈帶走了!我聽說他是去找了陶太醫,不止如此,林首輔後來也去了陶府。”這兩個人碰在一起,若是為此聯合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皇貴妃目瞪口呆。

如此縝密的計劃,怎麽會被陸昭破壞?兄長明明是說一切都安排好了。

像陸昭這種性子,根本也不可能去孟府賀壽!

“他為什麽會在孟府?”皇貴妃皺眉道,“此事絕不可能走漏風聲!”

一定是因為林紈紈。

她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根本就是在騙他,陸璟忽然驚覺,陸昭為何能黃雀在後,許是一早就與林紈紈約好在孟府見麵。他們私底下應該是見過幾回了。

是他疏忽,竟然被林紈紈騙得團團轉,陸璟臉色十分的陰沉。

“璟兒,那我們該怎麽辦?林紈紈被陸昭帶走,他二人豈不是……”皇貴妃非常著急,“我們得阻止才行啊!”

“母妃,這倒不用擔心。”陸璟很快又恢複平靜,“父皇不會讓他與林家聯姻。”

皇貴妃輕呼一口氣,她竟是忘了皇上有多不喜歡那個太子了。

“可若陸昭去告知皇上……”

“他不會。”陸璟淡淡道,“一是事關林紈紈的名聲,二是,他並沒有證據。假使冒然去父皇麵前告我一狀,父皇反而會怪責他。父皇可不想他與林家扯上關係。”

說得有理有據,皇貴妃點點頭:“是我多慮了。”

“母妃,以後不管做什麽事,你都要跟我商量才好!”陸璟叮囑皇貴妃,“你看看這回……舅父怎地也如此魯莽?”

“也怪不得你舅父。”皇貴妃覺得冤枉,“你怎不看看你父皇的身體?你舅父也不安,如今好些官員都不願意支持你了。再說這林鏡清,也是隻老狐狸,別看他好似誰也不偏幫,可朝中大小事宜都經他的手,你舅父要從中尋些紕漏對付陸昭,那是難如登天,不然豈會出此下策?你如今隻有一個辦法,便是娶了林紈紈!”

陸璟竟是被她說得一噎。

之前他確實是受了林紈紈的蒙蔽,以為陸昭會死,以為她會嫁他,白白浪費了時間,現在對他們來說,確實是處境困難。

他得想個萬全之策!

此時的林府。

林紈紈也正在準備報這一箭之仇。

父親與陸昭,因為她的清白名聲,因與皇上的錯綜複雜關係,一定會投鼠忌器,束手束腳,但她沒有這種顧慮。

林紈紈已經想好了計劃。

就在她打算出門時,薑玉真把她請了過去。

“你不多歇息幾日,又要去何處?”薑玉真問。

“去百繡閣。”林紈紈沒告知實情,笑一笑道,“娘不用擔心,我昨夜睡了一覺就好了。”

“可是,”薑玉真皺眉,“我怕那二殿下會對付你。”

“怎麽可能?他昨日計劃失敗許是嚇破膽了,哪裏還敢再露麵?母親無須擔心。”林紈紈安撫她,“女兒去學一個時辰女紅就回來,灩秋說我進步很大。”

“怎得突然這麽喜歡女紅了?”薑玉真揉揉林紈紈的烏發,猶豫片刻問,“紈紈,你與太子殿下……”丈夫已經將陸昭求親的事告訴她,他並不反對,說女兒的意願最重要。

看來,他也是懷疑女兒與陸昭的關係不一般。

林紈紈怔了怔:“娘為何問起殿下?”

“昨日殿下向你父親求娶你了。”

啊……

林紈紈美眸微睜,他竟然與父親說了嗎?不過轉念一想,她是被陸昭抱著去了陶府的,二人已是有肌膚之親,陸昭選擇此時與父親提也是明智之舉。

她垂下眼簾,微紅著臉道:“女兒與殿下是兩情相悅。”

果然如此,薑玉真輕歎口氣:“你何時喜歡上他的?怎得也不跟我們說,你父親為此還得罪了太後。”

“也是才發現不久……”林紈紈不好意思說她反反複複的心思,“爹爹沒有不同意吧?殿下他可沒有什麽缺點。”

“身為儲君,已是缺點了。”

“娘,我知道你怕女兒嫁入宮裏受委屈,可我相信他。”她搖著薑玉真的衣袖,“我與他相識多年了,女兒不會看錯人的!”

見林紈紈著急了,薑玉真又有些好笑,早前她還在考慮給女兒選個什麽樣的夫婿,結果女兒自己就挑好了。如今這樣子,可不是跟她當年一模一樣嗎——那時薑老夫人嫌棄林鏡清年紀大,她也是拉著母親的衣袖撒嬌,說她就想嫁給林鏡清。

薑玉真無奈道:“為娘還能不準嗎?就你這性子,怕是要鬧翻天了呢。”

林紈紈就笑了:“娘最好了,女兒保證,就算入宮了,女兒也一定經常回來看爹爹跟娘。”將來她嫁給陸昭,頭一個條件就是要能常回娘家,他要不同意,她就不嫁!

這孩子真是異想天開,薑玉真搖頭,能讓他們經常入宮去看她都是難得的了。

母女倆說得會兒,林紈紈便出門去了。

結果在路上,她吩咐轎夫,將轎子抬去皇宮。

時間緊迫,她要打皇貴妃,還有陸璟個措手不及!

轎夫知道她是林老夫人的寶貝疙瘩,哪裏敢不聽,馬上就調轉了方向。

林紈紈往常是宮中常客,守衛的禁軍都認識,主動詢問是否要入宮拜見太後。

“是,還請通傳。”林紈紈道。

馬上就有小黃門急匆匆去永安宮稟告。

太後得知後喜不自禁,讓芸香去迎。

“紈紈,可把我想死了。”太後拉著林紈紈的小手舍不得放開,“怎麽會突然想來看我的?”

林紈紈神色嚴肅:“臣女其實是有件事要太後幫忙。”

……

前不久,皇上為養病搬到了逸羽軒居住。

此地離永安宮不遠,四周遍種青竹,幽靜清涼,後院還有一處小小湖泊,開了十幾朵荷花。

皇上正閑暇看書時,忽地有小黃門稟告,說是太後與林姑娘求見,他便有些奇怪。

後來看到林紈紈,竟發現小姑娘紅著眼睛,顯見是哭過,皇上問道:“怎麽回事?”

太後怒道:“還能是什麽?是璟兒欺負她了!昨日紈紈去孟府賀壽,璟兒竟然指使別人在她的茶水中下藥!”

皇上震驚:“璟兒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紈紈,你來說,”太後道,“一五一十都告訴皇上,一個字都不要遺漏!”

林紈紈又哭起來,抽泣道:“昨日臣女也告訴父親了,可父親說臣女沒有證據,不能告二殿下。可臣女明明都見到二殿下了,那個下藥的人剛出現,二殿下就將他趕跑了,可不就是串通好的?”她說著跪在地上,“不知二殿下為何要用這般下作的手段,求皇上為臣女做主!”

這是什麽情況?

皇上聽得麵色一陣青一陣黑:“你的意思,你已是璟兒的人……”

“沒有,二殿下不曾碰臣女,隻說此事過後要娶臣女。可他之前明明說,會慢慢等臣女接受,不會強迫臣女,不知昨日為何突然這麽著急。”林紈紈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副畫像,“此人是下藥之人,臣女記得他相貌,還請皇上徹查。”

原來昨日孟府竟發生了這麽一件大事!

為何他竟不知?

皇上接過畫像,思忖著林紈紈的話。

看來林鏡清是知情的,但卻因為陸璟皇子的身份,不想來麻煩他這個在養病的皇帝……林鏡清實在是忠心之人那,疼愛的女兒受了這般委屈,竟也能忍住。

難為他了。

至於陸璟……

皇上捏著畫像的手指慢慢收攏,他倒真沒想到,他這二兒子竟是這般陰險。等不及了,是怕他死後,皇位落在陸昭身上吧?皇上差些把畫像揉成一團。

“皇上。”林紈紈見狀,怯怯道,“皇上莫生氣,千萬要保重身體。”

皇上苦笑。

保重身體,隻怕他是活不了太久。

“你起來吧。”他緩和一下神情,“朕會派人去查的,你也不要怪你父親,他一心為大魏,為朕,犧牲了太多。”頓一頓,“不過此事,我看應與璟兒無關,不然你還能保全清白嗎?但畫像裏的這個人,朕要是抓到了,一定會砍他腦袋。”

這就是這位英明的皇帝的決斷了。

林紈紈早就預料到,皇上是不會當她麵追究陸璟的錯的,但她也隻是想在皇上的心裏埋下一根刺,埋得越深越好!

林紈紈露出不太滿意的樣子,委委屈屈站起來:“既然皇上這麽說了,許是臣女真的誤會二殿下。”

太後卻是十分生氣:“你這就算給紈紈撐腰了嗎?昨日要不是我讓昭兒也去孟府賀壽,紈紈就被璟兒糟蹋了!你這樣對得起林首輔嗎?”她怒氣衝衝拉著林紈紈離開。

看著二人的背影,皇上狠狠往書案上擊了一拳,隨即就叫太監總管過來,讓他把畫像拿去大理寺,命大理寺卿秘密調查。

走出一段路後,林紈紈才放鬆表情,暗道回去後再與父親通個氣,不至於露餡。

不過此事怕是要被父親責備了……

但也隻是責備幾句吧,父親總不至於對她用家法。

正想著,忽然聽到陸昭的聲音:“母後,你怎麽會帶紈紈去見父皇?”

剛才從林紈紈那裏得知二人的關係,太後心裏十分歡喜,眼見孫兒來了,便讓他們單獨相處:“你自己去問紈紈吧。”

陸昭將她帶到僻靜之處:“這段時間,你最好小心些。孤若想見你,自有辦法,你不要再來宮裏。”

“可殿下不是會保護我嗎,這不立刻就找到我了?”

確實昨日那事之後,他派了好些暗衛去林紈紈身邊,但意外之事太多了,陸昭認真道:“孤也不能百分百確保你安全……你今日到底為何入宮見父皇?”

林紈紈道:“當然是為了挑撥皇上與二皇子,我可不能白白吃了那藥!”

小姑娘的憤怒呼之欲出。

陸昭聽了卻是心頭一黯。若非他與父皇是這等關係,也不至於要讓林紈紈自己來報仇,他沉默片刻道:“紈紈,孤讓你受委屈了。”

男子幽深的眸中滿是歉意。

這種神情,林紈紈第一次看到,刹那間竟是有些心痛。這從來都不是陸昭的錯,她自從重生後,便清清楚楚知道陸昭會經曆什麽,但她還是選擇了他。

“我沒有委屈。”她主動去拉他的手,“我知道殿下也在想辦法……我隻是想與殿下並肩作戰。”

這番話如溫暖的涓涓細流湧入心田,陸昭一時頗為感動,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裏,輕歎道:“紈紈,孤何德何能……”

靠在他肩頭,林紈紈甜甜道:“就是有德有能。”

陸昭被她說得嘴角翹起:“真就那麽喜歡孤?”

“誰喜歡你了,隻是說有德有能。”林紈紈又不承認了,哼了哼道,“我的那朵珠花呢?”

“在袖中。”他心想,昨晚他甚至把這朵珠花放在了枕邊,就好似林紈紈也在身邊一樣。

林紈紈道:“還給我。”

他笑一笑,將珠花取出,給林紈紈戴在發上。

袍袖輕拂,她聞到陣清冽的味道:“殿下的衣袍最近都用熏香了呢。”他往前可是沒那麽多講究的。

陸昭臉頰不免一紅,手指頓了頓:“不喜歡?”

林紈紈不答,輕笑。

他抬起她下頜:“那你喜歡哪種味道?孤讓他們準備。”

“倒也沒有特別喜歡的……”

“唔。”陸昭略略低頭,“孤倒是特別喜歡你身上這種。”他氣息拂到她脖頸。

林紈紈的臉騰地紅了。

那抹紅色令她格外的鮮麗,陸昭此時與她離得極近,再低一低頭便能碰到唇角。

心忽然就跳快了起來。

馬車上曾生出的旖旎念頭也瞬間充斥了腦海,他深吸了口氣,放開手:“你該回去了……孤派人送你。”

剛才他的指尖很熱,幾乎是要燙到她,林紈紈隱約也猜到他想做什麽,臉又紅了幾分。他讓她走,也是快忍耐不住了,她嗯一聲:“臣女告退。”

陸昭靜靜站著,看著林紈紈離開。

他伸手揉一揉眉骨。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往前他一心報國,驅除外夷,如今北狄已歸順,是該著手朝堂了。

那些他曾不想使用的手段,曾不想要用的人,也不該再執著。他身為儲君,自小學得便是帝王之術,既然他想要守護的東西,死也不會放棄,不如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