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林紈紈並沒有泡茶喝,而是與那隻手帕折的兔子,一起擺放在櫃箱中一個不見天日的暗格裏。

綠芳見狀,小聲與紫鳶道:“我總算知道這兔子是怎麽回事了,原來是太子殿下折的。”

“不是吧?”

“怎麽不是,不然為何把鐵觀音與它放一處?定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紫鳶咋舌:“那姑娘是……”

想起有陣子林紈紈天天照鏡子,又打扮的漂漂亮亮入宮,二人隱約都有些明白,但都裝作不知,再不敢提一句。

十月,京都天氣轉冷,各家各戶之間也不怎麽走動,林紈紈多數都待在陳蓮珠那裏,與侄兒玩樂,或者是與陳蓮珠一起畫畫,這畫功是突飛猛進。

倒是薑玉真要求林紈紈做些女紅,畢竟馬上就十四了,林紈紈便偶爾去找宋灩秋學習,聽說嘉善公主懷的是女兒,她試著給未來表侄女做小衣服。

這一年很快便過去了。

上元節,太後與皇上,陸昭等三位皇子一同用晚宴。

看兒子消瘦不少,太後難免心疼:“不如把奏疏交一部分給昭兒處理,你先把身體養好,不要再反反複複的。”

皇上本也不痛快。

他其實正值壯年,結果得了一場小病後,身子竟就不行了,受點涼便得風寒,受個累頭暈眼花。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讓他不要操心,多多靜養。

想起他早逝的父皇,皇上也是膽戰心驚,但奏疏他是不想給陸昭批閱的。陸昭已經是儲君,再將這些要事交予他,別人隻當他這個皇帝要駕崩了呢,淡淡道:“朕沒到這個地步,再說,有林首輔在,母後無需擔心。”

太後頓時又起了怒火,想她一番好意,這兒子偏不領情。陸昭怎麽就不能看奏疏了?培養儲君不就是為了應付此種局麵嗎?她冷哼一聲:“你慢慢用吧。”

好好的又鬧上了,陸昭自然要去安撫太後。

陸璟卻是心頭竊喜。

他之前已經聽說太後與林家的事情,林紈紈確實聽了他的話,與太後,陸昭疏遠。那麽再等一年,林紈紈及笄,他便可以娶她,而林鏡清從始至終都很得父皇信賴,有這樣的嶽父,就算陸昭不死,他都穩操勝券。

“父皇不要與祖母置氣,祖母也是關心父皇才有此想法。”陸璟給皇上盛湯,“父皇病體初愈,誰不心疼呢?母妃是不敢打攪父皇,其實不知都哭過幾回了。”

皇上喝下一口熱湯道:“璟兒,為父有你這樣孝順的孩子,也是知足了。”

避而不談母妃,陸璟便知他還沒有原諒,自然就不提了。不過說什麽孝順……陸璟心想,聽著是在誇他,可這樣口頭上的幾句又有什麽意思?父皇真的喜歡他,又豈會不封他為太子,說到底,父皇真正在意的人隻有他自己吧?

他從來就沒想過,陸昭將來登基後,他這二皇子與母妃的下場。也從來沒想過,他對陸昭,對他的態度到底會造成什麽後果。

陸璟諷刺的笑了笑。

看太後心情不好,陸昭建議道:“不如去看看舅母?”

“也好。”太後欣然接受,“我是不想待在這宮裏了,正好,出去看看花燈!”

二人馬上便坐車去張府。

張夫人沒想到太後會來家裏,急忙與張少淮迎上來:“都沒做什麽準備……你們可用過飯了?”

“用過了。”太後不想提皇上,“你在京都這些年,我一次都沒來過這裏,剛才昭兒提起,我就突然想來看一看。”她環顧四周,感慨道,“與蕣華在時一模一樣。”

說出口時,怕惹孫兒傷心,太後忙又岔開道:“少淮,你竟然在家,沒出去觀燈?”

張少淮笑道:“還不曾,既然表哥與太後來了,正好一同前去。”

“不忙不忙,”太後道,“我在這裏坐坐,與你母親說說話。”

“那不如我與表哥先去醉月樓定一間雅間?”

“也好。”太後準許。

張少淮便與陸昭出了張府。

“還是澄州看燈舒服,瞧瞧這京都城,擠得路都不能走,還看什麽燈?也隻能在高處欣賞……”張少淮又忍不住抱怨,隻說著說著,發現陸昭並沒有在聽,而是看著另外一處方向出神。

“表哥?”張少淮道,“醉月樓在那邊!”

陸昭回過神。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他見到好些小姑娘,忽然就想起林紈紈。

不知她今晚可會出門。

“你最近有沒有見過紈紈?”

“沒有。”張少淮挑眉,“我這徒兒一點都不知道尊師重道,人家收個徒弟隔三差五都得孝順下師父,她還得我這個師父去請她呢!”

“你派人去林府問問,看她在不在。”

人多更熱鬧,張少淮馬上便派小廝去問,結果小廝說林紈紈與她兄長,嫂子侄子在四季樓觀燈。

二人便也不去醉月樓了。

四季樓二樓以上都是雅間,但價錢昂貴,尋常百姓都在一樓喝茶,陸昭雖是生得英俊,引人注意,卻沒有人認出他的身份,畢竟誰會想到儲君殿下會在上元節來此處呢。

張少淮定了一間雅間後便打算去找林紈紈,不過稍有躊躇:“林侍講也在,不一定會同意徒兒過來。”

林嘉言時常要給他們講課,張少淮是領教了他的厲害了,萬一不成,他覺得自己說不過林嘉言。

陸昭道:“你不用管林侍講,隻與紈紈說,她有位朋友想見她。”

朋友是什麽暗號不成?張少淮一頭霧水。

因兒子小,林嘉言才定了雅間,生怕他受到驚嚇或是被人撞到,正抱著他往樓下看燈時,聽到敲門聲。

“誰在外麵?”林紈紈詢問。

張少淮道:“你師父。”

林紈紈就笑了,上去把門打開。

數月不見,小姑娘又長高了,一張臉似出水芙蓉,張少淮怔了怔後與林嘉言夫婦見禮,又跟林紈紈道:“聽說你在四季樓,我過來看看。”

“你一個人嗎?”林紈紈與張少淮並不見外,“要不要在這裏觀燈?我們這個雅間位置很好……還是,師父你是同令堂一起來觀燈的?”

“是有一個人。”張少淮笑笑,與林紈紈低聲道,“還有一位你的朋友,說想見見你。”

他說得是陸昭嗎?

真是奇了怪了,陸昭怎麽會在四季樓?林紈紈下意識朝身上看看,因是晚上她也沒怎麽打扮就出來了……想著不對,她管自己穿什麽裙衫呢,反正在陸昭眼裏,肯定沒有區別。

“哥哥,嫂嫂,我去見見張夫人。”林紈紈站起。

怎麽又變成母親了?張少淮真是弄不懂她跟陸昭在搞什麽把戲!

林嘉言是看到張少淮在林紈紈耳邊低語的,詢問:“張夫人邀請你?”

“嗯,張夫人早前就邀請我去張府做客,我一直未去,實在有些抱歉,想去拜見下張夫人。”林紈紈撒謊臉也沒紅。

林嘉言打量她片刻:“早些回來。”

林紈紈答應一聲,跟著張少淮出去。

瞧著兩個人的背影,陳蓮珠道:“這張公子與紈紈算是青梅竹馬了吧?”這些年過去,兩個人關係也沒變,她覺得張少淮性子大大咧咧的,挺好相處。

林嘉言唔一聲:“算是,不過我看紈紈並不喜歡他。”

陳蓮珠想一想,也明白了,她這小姑子見到張少淮,確實是太過坦然了,不像是有什麽心思的。

行到門口,林紈紈忽地停下,問張少淮:“殿下怎麽會來的?”

“給太後定雅間,等會太後要來觀燈。”

原來太後也過來了,想來一定是太後的主意。

林紈紈駐足片刻,推門進去。

橘色燭光微晃,映在她白生生的小臉上,粉黛未施,竟也如皎月般照人。

陸昭眸光動了動,放下手裏茶盅:“過來坐。”

眼前的男子無甚變化,仍是一張英俊的臉,一身平穩似山嶽的氣度。林紈紈行一禮後,坐在陸昭右側,本是也想用淡淡的語氣,可想到他上回在薑府說的話,硬是擠出笑來:“聽說太後等會要來觀燈?”

“是。”陸昭吩咐張少淮,“你回去將祖母,舅母接過來。”

張少淮也沒多想,馬上便下樓去了。

雅間內立刻就隻剩下他們兩人,林紈紈忽地有些緊張,用喝茶來掩飾。

春蔥玉指握在青瓷盅上,別有一番美感。

陸昭看著問:“你最近在做什麽?”

反正不是泡茶喝,林紈紈道:“畫畫,學女紅,寫寫書法。”

“你給孤畫的畫,前幾日翻出來看,真的不像是九歲的孩子畫的。”

是那幅駿馬圖嗎?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林紈紈怔了怔:“殿下還收著?”

“是,昨日掛在書房了。”

他的目光在這一刻如燭火,褪去了剛才初見時的平淡,有了不少溫度,林紈紈的心跳忽地就加快了,而後又垂下了頭。不要這樣,她想,陸昭或許隻是隨便說說,畢竟她幼時,他就待她很好,明明有著很重要的事,卻還願意抽時間來教她。

掛她一幅畫又有什麽呢?

不能一錯再錯了,林紈紈本能的回避。

陸昭看她的手指在用力得捏著茶盅,再看裏麵的茶,已經被她喝光,便拿起手邊茶壺添上。

居然親自給她倒茶,林紈紈呆了呆,忙道:“不用殿下動手。”

他已經倒好了:“我看你似乎很是口渴。”

還不是因為他,林紈紈臉一紅:“許是,許是剛才吃多了鹹食。”

“你不是一向喜好甜食?”

林紈紈一噎。

小姑娘似乎很不自在,咬著下唇,將沒有抹口脂的唇咬得添了分誘人的紅。陸昭淡淡道:“你原先在東宮都不會這樣拘謹。”

她倒是不想拘謹呢,林紈紈幽幽道:“臣女長大後再見殿下,便覺殿下如九天之神,而臣女不過是凡人,便算與殿下是朋友,也不敢造次。”

這是什麽鬼話?

正無言時,門忽地被推開,張少淮帶著太後,張夫人進來了。

“紈紈,”太後十分歡喜,“你這孩子,我有多少日沒見你了?真的太想你了!”

見到太後,林紈紈實在有些抱歉,若不是因為陸昭,她還是願意去宮裏陪太後說說話的。她深深行一禮:“臣女對不住太後娘娘。”

“胡說什麽,還不是……”太後心想,都是林鏡清不好,跟林紈紈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把林紈紈攬在身邊,“今晚一定要多陪我一會,”又強調,“昭兒也很惦念你。”

林紈紈自動就忽略了後麵一句,笑著道:“嗯,我與哥哥說一聲,今兒晚些回去。”

林嘉言得知此事,馬上過來拜見太後與陸昭。

他是真沒想到,這二人會來四季樓。

在家中時,長輩們屢次拒絕太後,但今日都這樣見麵了,自然是不好提出將林紈紈提早帶回家的。

故而,他們一直待到亥時再走。

張少淮在窗口看著這四人離去,目光落在林紈紈身上時,與陸昭道:“表哥發現沒,紈紈真是越長越好看了,我看街上的姑娘沒有一個比她出色的。”

夜色裏,她便隻顯出道背影,也是驚鴻一瞥,不過這表弟竟也注意到她的容色了嗎?

陸昭眼眸微眯。

“這樣漂亮的徒弟,將來不知會嫁給誰呢!”張少淮摸著下巴,“我這做師父的,是不是得提早給她留意留意?”

看著張少淮爽朗單純的笑容,他伸手按了按眉骨。剛才那刹那間,張少淮是不知道,但他卻很清楚他到底想了什麽。

也幸好張少淮沒有對林紈紈動心,不然……

他第一次發現,他內心竟也是有他自己都不曾了解的一麵的,實在是有些慚愧。

不過對林紈紈的想法,卻是越來越清晰了。

他絕不能讓她嫁給別人。

冬去春來,鶯飛草長。

因嘉善公主懷有身孕,上官凝又忙於公務,太後想見見重外孫,便是由林秀清抱著來宮裏。

小家夥很是活潑,甜甜的把殿內所有人都叫個了遍。

皇上還是很喜歡這孩子的,馬上將腰間的玉佩送給他:“拿著玩去吧。”

“多謝外祖父。”上官融鞠了個躬,“皇上萬歲。”

一本正經的模樣叫眾人都笑了,太後問過嘉善公主的情況,與林秀清道:“有過融兒,這一胎應該穩當的很,你也不要擔心。”

“臣妾不擔心,就是這融兒,太後是不知他多粘人呢,成天抱著福媛,又要福媛講故事給他聽,又要福媛給他喂飯,臣妾不得已,總把他送到林府去。”

林嘉言也有個兒子,想必是能玩到一處去的。不過說起林府,太後便想到林紈紈,感慨道:“上回在上元節見過一次,如今又不知生得何等模樣了。”

“當然是個大姑娘了。”林秀清笑道,“我這姑姑正是打算替她選個好夫婿呢。”

這番話立刻引起了陸昭與陸璟的注意。

太後也是心頭一跳:“這麽快就要擇夫,明年才及笄吧?”林家這是不是太急了?怎麽,是怕她這太後逼皇上賜婚還是怎麽的?

林秀清解釋:“誰讓京都的才俊搶手呢,稍微慢一點,人都看不到……就不說我們家嘉言,像那滕尚書的長孫,當年才回京都多久?馬上就被衛國公府給定下了。”好些姑娘都沒機會相看,雖說林紈紈條件好,可時間不等人。

太後輕咳聲,真想說自家孫子那是京都第一等才俊,但又怕林秀清被林鏡清叮囑過,當麵回絕,那可要丟臉了。

“你是太操心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是慢慢選吧。”太後暗示性的道,“昭兒這都沒有定親呢,你看我不也沒有很急嗎,有些事要看緣分。”

林紈紈跟陸昭可不是有緣分?

林秀清也是聰明人,自然聽出來了,不過林紈紈與陸昭能不能成,她是不能做主的,還不是要看林鏡清父女倆?笑一笑敷衍:“太後說得是。”

宴後,陸璟就把這事兒給記在了心頭。

林紈紈是與他想法達成了一致,但聽到要擇夫始終是難以心靜,暗道許是林家長輩的意思,畢竟林紈紈是知道他會登基的,那麽有皇後她為何不做?更何況,他已經保證,他會好好待她。

陸璟思來想去,專程出去一趟給林紈紈定做了一支赤金飛鳳鑲珠簪。

拿在手裏華光閃耀,他心想林紈紈一定會喜歡。

等到三月,眾家出去祭祖踏春,因皇上不宜吹風,是以隻有兩位皇子一前一後得離開了皇宮。

春色明媚,光是路途上桃李都已成景。

馬車上,陳蓮珠正與林嘉言說去徽州學畫一事:“頂多待上兩個月,就怕簡兒哭鬧。”

林嘉言揶揄:“簡兒如今有融兒這表哥,未必會想你,不信你試試。”

陳蓮珠捏拳悄悄打了林嘉言一下。

林嘉言發笑:“讓你也嚐嚐吃味的感覺。”說著揉揉兒子的腦袋,“是吧,我們不想你娘。”

簡兒道:“娘要出遠門?”

“是。”林嘉言道,“你娘要去學畫畫。”

“簡兒也去!”

林嘉言:“……不是說好不想你娘的。”

“爹爹總不在家。”

“爹爹那是去衙門了,不過你走了,融表哥怎麽辦?”林嘉言捏捏他臉蛋,“融表哥要哭了。”

簡兒就為難起來。

陳蓮珠看著笑,轉而問林紈紈:“紈紈,你要不要跟我去徽州玩?五月回來。”

倒是個好主意,林紈紈不由想起那年跟陳蓮珠,還有祖母在薊州度過的日子。想想真是愜意呢,天天遊山玩水,但也是在那段日子,她才發現她對陸昭的喜歡。

如果這回跟嫂嫂去,是不是也能借此完全的忘掉?

林紈紈點點頭:“如果祖母,爹爹跟娘都同意的話,我就跟嫂嫂去。”

說著話,馬車停下了。

一眾人下來,前去山腳祭祖。

路上遇到薑家一家,他們是已經拜祭好了,薑修手裏拿著魚竿:“紈紈,等會過來吃烤魚。”

宋灩秋提著一隻小木桶,笑盈盈跟在薑修身邊。

兩個人看起來感情好極了。

林紈紈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預定十條。”

薑修笑:“二十條都行。”

薑老夫人則讓丫環們在草地上鋪上錦墊,而且還與老夫人叮囑了幾次,請她稍後來說話。

許是要問祖母,怎麽讓宋灩秋早些懷上孫子,比如是不是拜了送子觀音,或者是嘉善公主可吃過什麽偏方,林紈紈已經在腦中想好了兩位老人家的對話。

果不其然,老夫人就與薑玉真道:“定是要問我孩子的事情,她也是性子急躁的。”

林鏡清在前麵淡淡道:“說到性子急躁,母親與嶽母是不相上下吧?”

被兒子說了,老夫人索性就看著林嘉言:“你跟蓮珠再給我多生幾個孫子!”

陳蓮珠忍不住紅了臉。

林紈紈則在偷笑。

老夫人又盯著孫女兒:“你也別笑,再過兩年就好嫁人了,我的外孫將來還得指望你。”

果然不能幸災樂禍,這不馬上就輪到自己身上了,林紈紈當做沒聽見,結果祭祖過後,林秀清興匆匆找過來,笑著與老夫人道:“周尚書家的五公子,祖母應知道吧?去年中了解元,周夫人前陣子就與我說,非常喜歡紈紈,她跟周五公子就在那邊等著呢。”

今世的林紈紈很不喜歡應酬,除了幼時常去宮中外,幾乎是不上別家做客的,也就誰家長輩壽誕,或是年輕一輩娶妻等,才會露麵。

故而與林紈紈見一見也不容易。

老夫人道:“紈紈,你跟你姑姑去看看吧,難得周家這般誠心,若是合意,這周家倒也不錯。”看向林鏡清,“是吧?周老爺清正嚴明,便是那些刁鑽苛刻的給事中,也不見誰彈劾他一句吧?”

林鏡清沒有反對。

林秀清拉著林紈紈就走。

遠處,桃花繁盛,如雲一般堆積。

周夫人就與周五公子立在桃樹下。

有一段記憶湧入了腦海,林紈紈瞧見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忽然就想起來了。前世她見過周五公子,也是在她十四歲的時候,姑姑熱切的要給她擇夫,安排了這麽一次見麵。

不過後來被陸璟破壞了。

那時的皇貴妃盛寵不倦,而陸璟依然是皇上最疼愛的兒子,就算是中了解元的周五公子也不敢得罪。

但他顯然是挺喜歡自己的,林紈紈依稀記得他發紅的臉孔。

“紈紈,這是周夫人。”林秀清笑著介紹。

林紈紈自然是認識的,行一禮見過。

小姑娘舉止端莊,落落大方,卻又不失女兒家的柔媚,不愧是林首輔的女兒,周夫人早先在別的宴會上見過一次,印象深刻:“我一直想請林姑娘來家中做客,卻總是沒有機會,上官夫人,你這回一定要幫我。”

“好說好說。”林秀清拍著周夫人的手,“我們家紈紈最近是在幫著我帶孫兒呢,往後定是有空的……”一邊又介紹周五公子,“紈紈,周五公子也很喜歡畫畫,想必你們有不少話可談。”

為給兩位年輕人空間,她二人說著便挪到另外一處去了。

周五公子上前行一禮:“聽說林姑娘曾與林少夫人去薊州學畫?”

“是。”林紈紈看一眼他眉清目秀的臉,“周五公子為何說起此事……”頓一頓道,“哦,難道你是玄武門下弟子?”

小姑娘眼眸轉動之間,波光灩瀲,周五公子隻與她對視了下,便覺要陷入那勾人的眼波中,臉龐忍不住升溫:“林姑娘真是聰慧,一猜就中。”

從遠處看去,一個是翩翩少年,一個是窈窕佳人,當真是賞心悅目,隻陸昭心裏的滋味著實難以言說。要說林鏡清不選擇他,他可以理解,林紈紈與他相識多年,擇夫時,竟也沒有一絲想法嗎?

他自問自己不錯,對林紈紈也很和善,從幼時起就不曾虧待過她。

結果小姑娘居然跑來跟這周五公子在桃林相會。

陸昭看得片刻,大踏步過去。

聽到腳步聲,周五公子側過頭,等看清來人後心頭一震,急忙行禮:“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眼前的男子穿著玉底銀邊卷雲紋的春袍,頭戴一頂鑲珠玉冠,周身的淺色斂去些許平日裏逼人的氣勢,襯托出三分風流,三分俊俏。

林紈紈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心想,怎麽他會出現?

前世,明明是陸璟……

“怎麽,都認不出孤來了?”他眉梢微揚。

林紈紈回過神,上前行禮。

“你退下吧。”陸昭對周五公子道,“孤有話與她說。”

大魏的儲君下令,周五公子哪敢違抗,急忙退開。

林紈紈實在奇怪:“臣女沒聽說皇上要出來踏春,殿下這是自己出宮了嗎?”

“是。”陸昭的目光落在她潔白的臉龐上,“突然想來看看你。”

林紈紈一呆。

他剛才說什麽,來看她?

她望向陸昭的眼眸,發現他如墨石般的瞳孔裏笑容清淺,如此的溫柔,她的心驟然跳快。

她垂下眼簾,手指不安在衣袖中捏了捏,腦中不知閃過多少個念頭。可都被她自己否決了,她還是什麽都不要想最好,如果陸昭是真的……

不對,他怎麽知道自己出門了?

林紈紈皺眉:“殿下莫非派了人跟蹤臣女?”

陸昭倒不好不承認,那日他弄清楚自己的真實想法後,又聽林秀清要給林紈紈擇夫,是讓暗衛盯著林紈紈,“不然孤怎麽能見到你?”

跟蹤她還如此坦然,林紈紈也是第一次發現陸昭這種樣子,她忽地就有些生氣,既然他那麽想見她,為什麽之前表現的那麽不在乎?

他凱旋後,就不該冷著她,還要她忍著月事去宮裏。林紈紈板著小臉:“殿下見過了,臣女也該走了。”

她轉過身,誰料手臂竟被陸昭拉住:“紈紈,有些話你還沒有聽。”

聲音帶著與平時不一樣的低沉,又有些啞,好似鵝毛般拂過,粗糙又撩人,她的臉竟不受控製得紅了,可想到皇上那日說的話,她的心又不自禁的發澀。

會不會又弄錯了?

會不會他想見她也是因為朋友的關係,朋友之間也會想念啊。不是有句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去的時候,耳邊聽到陸昭道:“孤來見你,是因為孤喜歡你。”

林紈紈的眼眸不由睜大,她著實沒想到陸昭會說得這麽直接——她沒有聽錯吧?

沒有吧?

他居然說……

遠處此時傳來林秀清的聲音,應該是周五公子告之太子來此一事。

姑姑必然要來找她,走還是不走,林紈紈有些猶豫,她還沒有聽夠陸昭說的話呢!

小姑娘轉過身,拉著陸昭躲入了桃花林中。

許是跑得太快,停下時,他的手稍一用力,林紈紈就跌入了他的懷抱。

臉貼在他胸口,感覺到男子衣袍的柔軟,柔軟之下寬闊結實的胸膛,林紈紈的臉紅得簡直好像天邊的朝霞,可心裏卻仿佛是灌了蜜似的。

她沒有離開,纖長的睫毛顫了顫,輕聲道:“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在陸昭的感覺裏,時間仿佛也是靜止了,唯獨懷中的小姑娘是鮮活的,貼在他心髒瘋狂跳躍的胸口,如此的動人。他呼吸微微滯了下,低頭在她耳邊道:“孤喜歡你,紈紈。”

請看下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