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好是休沐日,薑老夫人,薑夫人見薑修在家,便打算叫之一起去靈輝寺。

生怕他不肯,甚至都想好說辭,結果薑修居然一口答應了,叫二人頗為驚喜。

“真要這麽靈就好了,我也不必整日擔心。”薑老夫人在馬車上與薑夫人道,“你看看嘉言,求了簽很快就定親了,我別的不管,隻要是上上簽就行,哪怕晚上半年一載也無事。”知道孫子有好結果便足夠。

薑夫人也是這麽想,反正催是催不成的。

行到靈輝寺,薑修扶著祖母走去山腰。

薑老夫人一路絮絮叨叨的,他真想把耳朵給堵上,要不是昨日林紈紈興風作浪,鼓動母親給宋灩秋做媒,他也不會來靈輝寺,實在是忽然生出好奇,想看看這姻緣簽到底有多靈驗。

到得寺內,老夫人十分大方得捐了香火錢,叫薑修快去求簽。

他也有幾分誠摯的拜了拜,而後一本正經的從簽筒搖出一支簽子。

薑夫人飛快撿起,交給解簽人。

這瞬間,看到解簽人的神情有些複雜,她探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支下簽,簽文乃是“鳳去秦樓,雲斂巫山”——鳳去秦樓,表明伊人去矣,巫山之雲亦斂矣,乃是指意中之人離開,兩人不宜結合,宜另擇佳偶。

薑夫人心頭一沉。

薑老夫人也急著過來看,問清楚後,心情可想而知。

“她們那次應是運氣好,才那麽靈!要每次簽文都準,那世上所有人都知曉自己的將來了,再去求簽問壽命,甚至連自己哪日死都能曉得呢,罷了罷了,回去吧。”

薑夫人安慰老夫人:“母親說得對,不必相信。”二人連齋飯都不想吃,立刻下山。

可在路上,薑夫人滿腹疑惑,這簽文內容實在奇怪,明明兒子還未有意中人,怎麽會存在“鳳去秦樓”一說呢?又不是求問兩家是否合適定親。她側頭看向薑修,這一看才發現兒子竟也是心事重重,當下倒是有些想笑,難道說他隻是表麵不在乎,實則也是想娶妻的?

“修兒?”她喚兒子。

薑修此刻的內心仿佛是在下暴風雨。

他原不是信命之人,可不知為何,這簽文竟是給了他不小的打擊——說二人不合適,莫非宋灩秋是要嫁給別人?想象宋灩秋哪日挨在一位公子身邊,巧笑倩兮,或是深情對望,他連一息都不能忍。

“修兒?”薑夫人再次輕喚。

薑修回過神:“母親有何事?”

“修兒,你對那些姑娘全不滿意,難不成是已有心儀之人?”薑夫人試探。

薑修神色一僵,片刻之後才道:“母親在說什麽呢,兒子公務繁忙,何曾有空去結識什麽姑娘。”

不是嗎?薑夫人擰眉,可剛才他分明遲疑了。不過若為騙她,那又沒有道理,他真有看上的姑娘,隻要告訴她,去提親不就完事了?何必藏藏掖掖?

薑夫人一時理不清頭緒。

回到府邸,薑修親手書寫一封信,叫小廝快馬加鞭送往遠在數百裏之外的澧縣。

宋灩秋的叔父就是在澧縣養病,病情已有很大好轉。

等做完這件事後,他馬上去百繡閣。

宋灩秋隻當有客人,揚起一張俏臉往外看,待發現是薑修,笑容稍許淡了些。

“薑大人。”她福一福身行禮,很客氣的道,“薑大人可是想買錦袍?正好有幾件剛做好的。”

她平常就是這樣待客的吧,薑修肆無忌憚打量一番,心想他以後絕不會允許宋灩秋這般拋頭露麵,她當掌櫃可以,在家裏當,讓賬房每日把賬本送過來。

“我是有話與你說,”他把目光投向裏屋,“去那邊吧。”

她的那些徒弟已經在探頭探腦了。

宋灩秋抿一抿唇:“有什麽話是不能在這兒說的?”

所以說女人也不能太慣,他這段時間對她好了些,她就開始得寸進尺,做什麽事都是先想著拒絕。薑修道:“有關你叔父,你若不想聽……”

那可是宋灩秋的死穴,她馬上軟下來,轉身領著他去內院的廂房。

不過門開著,誰都能看見。

房裏堆著好些衣料,有一些已經繡了紋樣,薑修找了一張椅子坐,而後抬頭看著宋灩秋。

眼神意味不明,她突然有些緊張,手指捏緊:“薑大人可以說了吧?”

“我剛才寫信吩咐照顧你叔父的隨從,讓他明年送你叔父來京都。”

竟然是好消息嗎,宋灩秋大為驚訝:“叔父病好了?”

“年後應能痊愈。”

宋灩秋鬆了口氣,叔父因她得病,而今心頭一塊石頭去除,心情雀躍,深深行一禮道:“多謝大人。”

笑容一展,仿佛豔陽般燦爛,薑修看著嘴角也帶了笑:“光是一句多謝?”

同樣的話換種表情,意思就不同了,若是平常他一定說得像是威脅,此時卻不同,故而宋灩秋也並未緊張:“但凡有我能做的事,一定報答大人。”

“那就做件棉袍吧。”

宋灩秋沒有猶豫:“好。”

前後判若兩人,可見宋灩秋還是單純的,隻要滿足她的願望,她的態度就會變。

那麽也許再花些功夫,她也會喜歡上他。

薑修情不自禁開始想象,宋灩秋到那時會是何種樣子,不用他說,她也會主動給他縫製衣物吧?

“薑大人,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宋灩秋輕輕柔柔的聲音響起,“我得去前麵看看。”

“嗯,我也該走了。”薑修不再糾纏,他感覺自己找到了致勝的辦法。

三日後,林紈紈踏上了與祖母,嫂嫂去薊州的旅途。

臨走前,薑玉真百般叮囑,林紈紈一一聽從,為保護三人安全,林鏡清將府中武功最高強的護衛都派了出去。

到達薊州的客棧後,林紈紈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脫棉襖。

實在沒想到會那麽熱,簡直如夏日一般,太陽高照,她出了一身的汗。

老夫人與陳蓮珠也是,在客棧要水清洗一番。

因是薊州最豪華的客棧,她們所住之地十分寬敞,不似那種單間隻供晚上歇息,而是一處獨院。

院前院後都種了花木,白牆黑瓦,涼池浮白,竹林生風,若不是外邊有夥計偶爾路過,當真以為是自家的宅子。林紈紈換了春日襦裙出來,環顧左右極為滿意。

老夫人梳洗後,渾身舒服,胃口也大開,將客棧出名的菜式點了個遍。

“難得來一趟,定要飽飽口福。”老夫人捏捏孫女兒的臉,“你也多吃些,瞧著瘦了不少。”

原先圓嘟嘟多可愛。

“我明年可是十一了。”林紈紈道,“當然要緊著長個子。”

老夫人就笑起來:“哎呀,不知不覺這麽大了。”時光飛逝,真是毫無察覺,說著看一眼陳蓮珠,“不過紈紈大了沒事,總還有她侄子侄女呢。”

林紈紈心道,哎,又在催嫂嫂了。

陳蓮珠倒不反感。

若是可以,她也想早些與林嘉言有個孩子。

她點點頭:“嗯,等明年回去,再去拜一拜送子觀音。”

這孫兒媳的態度很好,老夫人非常滿意,吃飯時就給陳蓮珠夾了好幾筷子。

薊州的這位畫師叫李鬆年,以畫人物畫出名,林嘉言聽陳蓮珠提起時就留了個心眼,使人把陳蓮珠的書畫送去薊州。今年六十出頭的李鬆年很快就有回複,願意指點這位年輕的林少夫人。

故而這段時日,陳蓮珠午後便去李鬆年住處,一直到傍晚才歸。

林紈紈則陪著祖母遊山玩水,在薊州各處留下足跡,當然,陳蓮珠空閑時,三人便一起同遊。

不知不覺,一個月便過去了。

這日下雨不便出門,林紈紈趴在窗口看雨打芭蕉,暗想京都此時興許是在下鵝毛大雪呢。

不知這等時候,陸昭在做什麽?他該不會冒雪操練新軍吧?

想起那日他急匆匆趕到東宮,林紈紈嘴角翹了翹,忽然有點想看他在兵營時的樣子。可惜,她已經不再跟他學騎馬,那再提去兵營什麽的,就有些突兀。

林紈紈撐著粉腮,歎了口氣。

難道以後真的不去東宮了?她有點懊悔自己說得太絕,什麽夏天熱冬天冷。

她應該說最近有點累,暫時不學,那麽還有轉圜的機會,比如等陸昭打完仗回京,到時他就不忙了。

要不,給他寫封信,說說薊州,他不是說薊州是個好地方嗎?她可以隱晦的暗示,等她長大,可以再學些難度高的騎術。

不,不對,林紈紈又搖頭,她已經沒有再親近陸昭的理由。

經過那段時間,他二人怎麽也算是朋友了吧,再說她也很了解陸昭,就算他登基,他也一定不會對林家動手……

想著忽地有些心煩,林紈紈叫綠芳撐著油傘去陳蓮珠那裏。

杏雲上前開了門,她叫了一聲嫂嫂便撲到她身邊。

結果發現陳蓮珠是在寫信,宣紙上堪堪一行字入了眼睛,“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不用說,那一定是給哥哥寫的。

林紈紈不小心看到,忙撇開眼。

陳蓮珠的臉微紅,將宣紙拿遠些:“告之他歸期。”

“嫂嫂不必解釋。”林紈紈打趣,“想來這信也不止寫了一封吧?哥哥收到必是歡喜極了。”

其實也隻分別月餘,她是沒想到自己會那麽想念他。就算白日學畫很是滿足,可一到夜裏,那種思念就像藤蔓似的纏住她,突然發現她原來已經早不習慣一個人了。

“寫了三封。”陳蓮珠坦然承認。

她臉上的幸福難以遮掩,林紈紈看得片刻,忽地歎息:“真的好羨慕嫂嫂呢,也羨慕哥哥。”

小小年紀怎麽會有這種感慨,陳蓮珠笑,拉住她的手:“你的將來隻會比我們更好。”

林紈紈倒不能確定:“難說,我怕我遇不到心儀的公子。”

“不會的,等他出現在你麵前,你自然會察覺。”陳蓮珠揉揉她的發頂。

“可是哥哥第一次遇到嫂嫂,嫂嫂也不知啊。”林紈紈問。

陳蓮珠微愣,隨即就道:“第一次不覺,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總有一日,你會發現你在意他……不想與他分開,想時時見到。紈紈,等你長大就會明白了。”

會有這樣一個人嗎?

林紈紈問自己,突然間,腦海裏就浮現出了陸昭的身影。

他送禮物時她的歡喜,她對陸昭容貌的注意,她覺得陸昭各種的好,她要離開東宮時的失落,這些日的數次想起,仿佛是一道閃電忽地打下來。

林紈紈暗想,她該不會很在意陸昭吧?

這不可能,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她與陸昭的應該是友情,就像跟張少淮一樣。

然而……

這些天,她一次都沒有想起張少淮!

林紈紈懵了。